船舱内,沈君玉对外面这些细微的变化丝毫没有觉察,此刻他正在努力先将体内多余的灵气转化为魔气。
他想:既然金丹没那么容易转化,那转化几缕魔气总没关系吧?
至少上次那缕魔气,就没有惹得那印记如何。
果然,转化魔气的过程倒是很顺利。
经过将近半日的努力,沈君玉体内就聚集了几十缕散发着黑金色光泽的魔气。
此刻,他还不知道这种颜色的魔气在魔族意味着什么。
毕竟,他虽然多活了一百多年,但对魔族的事却并无概念,只以为不同魔修的魔气颜色就是会有差别,不是什么大事。
而凝聚魔气这件事本身又是十分耗费精力的,凝聚到最后,沈君玉隐隐约约便觉得有些吃力。
忖度片刻,沈君玉暂且停了手,先睁开眼,将那自己炼化的那几十缕魔气并成一缕,祭出。
黑金色的魔气在他掌中轻轻翻涌舞蹈,十分漂亮。
沈君玉有心试试自己这半日努力的成果,便抬手掀开了船舱窗户的帘子,并指将这缕魔气朝着滚滚江水中一弹——
下一瞬,轰然一声巨响,水浪滔天,江中直接掀起一面一人高的水墙朝白玉舟扑来!
沈君玉:!
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匆忙抬手掩上了船帘,并用灵气把船帘死死按在船舱板壁上。
·
沈君玉是在船内,所以即便白玉舟后面直接被那巨浪掀得翻了大半,他也只是略湿了半点。
闻宿就比他狼狈得多了,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就连墨色长发也被浸得一缕缕蜷曲着,搭在背上。
倒也不是闻宿躲不过,只是他方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沈君玉出事,所以便第一时间顶着浪头按下了白玉舟翻倒的势头,所以才全湿了。
这会,沈君玉看着闻宿布满水珠的清俊面庞,静了一瞬,微显无奈地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他就想抬手替闻宿清理掉身上的水珠。
谁料闻宿并没注意到沈君玉的动作,只是摇摇头,手指一弹,身上水汽便刹那间蒸发消失,整个人又变回了清冷潇洒的模样。
沈君玉:……
只好默默收回手。
而闻宿清理完自己,便好奇看向沈君玉,正想问沈君玉刚才在做什么,忽然就看到沈君玉不动声色地收回的手。
闻宿:……
眉心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的肌肉,才恢复了寻常状态,若无其事地问道:“方才你在船舱里练剑么,动静这么大?”
沈君玉见闻宿问了,也没隐瞒,就照实说了。
闻宿听了,十分意外,便道:“你的魔气长什么样,祭出来我看看?”
沈君玉依言照做。
而当那一缕黑金色魔气出现在闻宿眼前时,闻宿原本漫不经心的漆黑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接着他就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定定看向沈君玉:“你——”
沈君玉:“怎么了?”
闻宿沉吟良久,表情微妙:“你是你父母亲生的么?”
沈君玉静了片刻,淡淡道:“说起这件事,我早年也曾怀疑过,便做过血脉测试,很遗憾,确实是亲生的。”
闻宿:……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君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这魔气有什么问题么?”
闻宿又定定凝视了许久沈君玉掌中的那缕魔气,半晌,他摇摇头:“兴许只是巧合。不过,之后去了魔域,你最好少露出这魔气,免得横生是非。好在你现在已经能够操纵魔气,到时我给你寻两件趁手的魔魂兵,便也可以不用暴露了。”
沈君玉看着闻宿的神色,知道自己凝聚出的这魔气只怕非比寻常,沉吟片刻,他又问:“我记得你们魔族以紫色魔气为尊,其次便是红色、赤色,剩下的杂色都不计在内。这金色又有什么讲究么?”
见沈君玉还是问了,闻宿思考了一下,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略一沉吟,他开口道:“你应该知道人族、魔族和妖族三族都是上界的神之弃民,只不过来自三处神庭,便有了这种称呼上的区别。”
沈君玉静静听着。
“而数万年前,三族还没有完全占据各自领地,还是互相混居的时候,魔族出了一位天圣帝尊。”
沈君玉:“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闻宿颔首:“天圣帝尊是自中州飞升,准确来说,不是飞升,而是回到了本来的神庭。他的魔气,便是金色的。”
说到这,闻宿又看了沈君玉一眼:“但天圣帝尊并没有留下子嗣,若不然这几万年不可能一丝踪迹也无。”
听到这,心细如发的沈君玉早已微微猜出一丝端倪——未曾留下子嗣,不代表未曾留下传承。
那枚印记的主人就是来自上界,兴许……
但此时此刻,他并未在闻宿面前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闻宿讲述完这些后,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些事也说不准,兴许你的魔气只是变异了,跟天圣帝尊无关。毕竟这么多年来,魔族的纯血魔修已经很少,多数都是三族混血,各种颜色的魔气都有,别说金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我都见过了。”
沈君玉忽然笑了。
闻宿:?
他目光有些微妙——沈君玉这笑点,还真不同寻常。
就当闻宿打算再开解沈君玉两句时,忽然,一个同他模样别无二致的小人踩着江水,蹦蹦跳跳地跳到了船上。
闻宿心头微动,知道有重要消息,便伸手让这小人跳到了掌心。
小人跳上闻宿掌心后,等闻宿附耳过来,他便凑在闻宿的耳畔说了两句话。
闻宿听的时候神色还算平静,听完后,表情就微微变了。
一旁的沈君玉一直注视着闻宿和那小人的互动,也不曾开口——他知道魔族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秘术,这应该是其中一种,不足为奇。
但看着闻宿的脸色,他最终还是关心了一句:“出什么事了么?”
闻宿放下小人,静了好一会,方才默默看向沈君玉。
良久,他神色莫辨地缓缓开口。
“你被魔修夺舍的传言已传回了玉衡宗,你父——沈度对外宣称要同你断绝父子关系,将你逐出玉衡宗。”
说这话时,闻宿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沈君玉的情绪。
而沈君玉在听着闻宿说完这句话后,神色便淡了下来。
接着,他微微垂眸,久久没有开口。
闻宿见状,剑眉微皱,心中有些后悔就这样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君玉了,忽然——
沈君玉身上气势猛地暴涨了一层,周身金光缭绕,重重叠叠,粲然生辉!
闻宿:?
下一瞬,沈君玉缓缓睁开眼,漂亮的琉璃色眸中隐约有浓郁的黑金色魔气萦绕徘徊。
片刻后,他微哂:“断绝一次父子关系就能涨七成魔气。”
“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多在其他宗门认几个义父。”
良久,一旁闻宿眉心轻轻抽搐了一下。
第15章
是夜,明月初上,映在江面,流银一般闪烁着,淋漓在船尾曳出极为梦幻的拖尾。
清风白月,最是赏景的好时机。
但闻宿却并不轻松。
此时,他正直立在船头,一手扬帆,一手掌舵,疯狂催动着白玉舟,朝着魔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吹起他黑色的衣摆,勾勒出一截利落劲瘦的腰。
自从沈度宣布和沈君玉断绝父子关系之后,其他不少宗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立刻闻风而动,也学着先前灵宝宗那样,发布了对沈君玉和闻宿二人的通缉悬赏——毕竟沈君玉当初和闻宿洗劫了整个阴阳秘境,手里的好东西实在是不少。
其中还有一些是以前剑宗和玉衡宗牢牢把持的天地灵物,怎么可能没人眼馋?
幸好闻宿早就在外面放出了他的眼线,提前知道了消息,便开始时刻不停地驱动着白玉舟朝魔域的方向赶去。
而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告诉船舱内正在专心修炼的沈君玉——一次坏消息知道了能突破,两次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闻宿索性便自己将这消息瞒了下来,独自疯狂地催动着白玉舟前行。
只是他目前也才堪比人族金丹境的修为,白玉舟又是地阶法器,一直这么不停催动也消耗极大。
不过两个时辰,他冷白的额头上便渗出一层薄薄细汗,魔气也有些匮乏枯竭的趋势。
正当闻宿心中微微有些烦躁不安时,忽然——
“你怎么还不休息?”
平和柔软的嗓音低低响起,闻宿心神悄然一振,便回眼看去。
沈君玉正撩开船帘,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就提步朝他这边走来。
闻宿看到那一袭迎着月光的清润白衣,莫名的,身上那层疲倦就消减了一层。
然后,他便笑了笑,信口编了个胡话道:“我们魔修都不怎么休息——你怎么也不睡?”
沈君玉静了一瞬,坦然道:“江水声太大,蒲垫硬刺,我又择席。”
闻宿哑然。
还真是……有点让他意想不到的理由。
原本以为沈君玉是极为坚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个大宗里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啊。
不过,丝毫没让他觉得反感,反而莫名觉得更有趣味了。
而这些心里话闻宿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沈君玉这时已经走到了闻宿身边,方才离得远他看不见,这会走得近了,自然就看到了闻宿脸上的薄汗,也感受到了闻宿不太均匀的呼吸。
沈君玉极为机敏,心下一动,立刻就问:“出什么事了?你要这么着急。”
闻宿没想到沈君玉这么聪明,就这么便猜到有事发生。
好在此刻沈君玉状态还算不错,闻宿稍一沉吟,就大略把事情讲了一遍。
沈君玉静静听完,果断就道:“你去休息吧,我来掌舵。”
闻宿下意识皱眉道:“不必了——”
“你看不起我?”
闻宿:“我——”
可等他对上对面沈君玉那双淡淡带笑的琉璃色眸子后,又不觉哑了。
最终败下阵来,叮嘱道:“好,你来吧。只不过不要勉强,若是累了,一定叫我。”
沈君玉只用那一双澄净如镜的眸子看着他,也不说话。
闻宿怔了一瞬,失笑摇摇头:“也罢,是我多话了。”
说着,他就略略侧身,示意沈君玉过来。
沈君玉走了过来。
闻宿正要把手中的东西递到沈君玉手中,忽然,一个微凉柔软还带着一丝甜香的东西就被塞到了他唇间。
闻宿:?
闻宿浑身过电一般,猛地回过神,抬眼看去,沈君玉却已经施施然接过了他手中的船舵和船帆,望着他淡淡一笑:“秘境里的天材地宝都被我拿了,也忘了给你分一些,让你消耗这么大,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别介意。”
闻宿眼皮轻轻跳了跳。
半晌,闻宿摇摇头。
向来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罕见地只挤出一句极淡的话。
他道:“本就是说好的,不关你的事。”
沈君玉莞尔:“嗯。”
船头,又是一阵寂静。
闻宿看了片刻沈君玉掌舵,这才回过神,这时他默默咀嚼了一下口中那枚灵果,顿时,极为充溢的灵气就涌入他体内,立刻便滋养了他有些干涸的经脉。
不过,此刻闻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灵果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未免有点太甜了。
·
沈度要同沈君玉断绝父子关系,以及几大宗门不约而同通缉沈君玉的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入了原穆州耳中。
在原穆州知道沈度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宣布同沈君玉断绝父子关系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阵发寒,对沈家的看法也彻底降到冰点。
原来偏心这件事他看到的从来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事发时才会发现远远不止如此。
其他宗门落井下石的行为更是让他不耻。
但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沈君玉的安危。
在沈度急着撇清关系和其他宗门落井下石的状态下,必有不少大能出手围剿,沈君玉只怕性命难保。
因此,原穆州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只是一个人皱眉沉默了片刻,便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直奔剑尊殿。
剑尊殿是剑宗历代宗主起居坐卧之处。
此刻,大殿内清寂无声,唯有香雾徐徐缭绕。
隔着一段段华丽的锦绣帘幕,原穆州遥遥隔着这些帘幕,看到高台后端坐的那一袭高大身影,静了片刻,撩起衣摆,恭敬跪地。
“拜见宗主,弟子原穆州,有事相求。”
一个听不出年纪的淡然嗓音缓缓响起。
“是为了沈家那小子的事?”
原穆州心头猛地一跳,但很快,他又面不改色,一拜到底,慎重道:“是。”
“弟子想请宗主略开金口,让其他宗门不要通缉君玉,君玉虽然被魔道中人迷惑,但确实还未曾堕魔,不该被这般对待,请宗主明鉴!”
“可他与魔修勾结是事实,许多弟子亲眼目睹,不会有错。”
原穆州咬了咬牙:“是弟子做错了事,他一时赌气才会如此。等日后弟子寻到他,一定说服他重回正道。”
说完,又一拜到底。
高台上,那模糊高大的身影安静了下来。
原穆州就这么跪在原处等着,直到膝盖都微微发麻,一颗心也逐渐沉落下去,都快失去希望时,才有声音重新从那高台上徐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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