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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愈(近代现代)——苏容与

时间:2024-10-13 06:43:11  作者:苏容与
  “你哥以前都跟你们奶奶住吗?”徐清秋又问,指尖被人遗忘的烟脱出了一截长长的烟蒂,半屈半折地挂在烟头。
  谢天齐见他不再提那件事,重新蹲了下去,打开视频,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我爸会管他?要不是我妈和奶奶拦着他早就被我爸给打死了。”
  “我爸”这两个字,在这时显得尤为尖锐,徐清秋听得不太舒服,谢天齐口中“爸爸”这个词仿佛从来只是他的专属,和谢诚言不沾边。事实上,也确实不大沾边,老头子从那件事以后再也没对谢诚言尽过半分为人父的责任。
  谢诚言的声音出现的突然,他喊了声叔伯。小卖部里聊天的那两人赶紧打住,买烟的那人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徐清秋一凛,顾不了礼节和修养,烟掉在了地上,他也没管,着急忙慌地拍了谢天齐好几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起来,回家。”
  “啊?为什么?我这点还没看完呢!”谢天齐不大情愿地看着徐清秋,看样子一点都不想动。
  为什么?谢诚言瞒了那么久,肯定不想让自己知道,以谢诚言的自尊心必定跟他当场翻脸,到时候谁都下不了台。
  徐清秋见谢天齐磨磨蹭蹭边看手机边提袋子的模样,立刻就不想管他了,“我有点急事,先回去了。”说完,慌忙要走。
  耽搁了几句话的时间,谢诚言已经拐了过来,迎面撞上了慌不择路的徐清秋。
  震惊在谢诚言脸上一闪而过,阴沉紧跟着布满了整张脸,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攥得极紧,掌心的道道红痕褪尽了血色,死白一片,他站在离徐清秋3米开外的地方,冷冷地问,“你都听到了?”
  徐清秋真见到谢诚言了之后,早上那点别扭的心思荡然无存,巨大的信息量,给他造成了强烈的冲击让他分不出心去管昨晚那点小事。本该可以靠昨晚的事以绝对的优势找谢诚言麻烦的人,此时却只剩下忐忑,“啊?听到了什么?我没烟了,买了包烟,小齐在这里刷视频,我跟着看呢。”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口袋想给谢诚言看烟,没摸着,低头才发现烟盒在手上。
  谢诚言没去看递到面前的烟盒,一动不动地盯着徐清秋,徐清秋现在能站在这里好好跟他讲话,而不是夹枪带棒的奚落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可他不敢赌,他赌不起,万一徐清秋真的没听到呢?万一徐清秋已经忘了昨晚的事情呢?即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没办法冒险。
  这是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一个被生母抛弃,被生父憎恨,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人有多可悲,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提醒他!更或者看清楚了他本来面目是个“婊子”生的杂种儿子,和他妈一样的“小婊子”,从此多了一个可以用来羞辱他攻击他的把柄。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徐清秋。
  “回去吧,不是要做午饭吗?阿姨说小齐过会儿还要去上补习班,别让小孩饿着肚子。”徐清秋走过去,扯着塑料袋,从谢诚言手里接过菜。
  谢诚言看着他的动作,心在一点点下沉,他听到了,徐清秋一定听到了!徐清秋一定知道他最丑陋的一面了,他藏了那么久的,此生都不想被他发现的一面,再也藏不住了……
  徐清秋往他僵硬的背脊上拍了一下,半真半假地揉了揉额角,“愣着干什么?做饭去了,我没吃早饭,头疼……”
  谢诚言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在他的眼中。但凡徐清秋神色有半点微妙的变化,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徐清秋硬是在这种眼神里扛了下来,面不改色地反问,“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徐清秋太懂他了,一句话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他不可能主动告诉徐清秋为什么,这个话题也没再进行下去的可能。谢诚言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从他面前经过,独自往家里走。
  “他又发什么颠?”谢天齐莫名其妙地看着谢诚言的背影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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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码归一码,谢诚言惨归惨,但他是真的把他学弟睡了,他做错过事,这不洗白,不过构不构得成出轨这得另说~
  以及,谢诚言做错了,就代表徐清秋完全没错吗?一段失败的感情里面,真的有人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吗?
  灵魂拷问~
  两都是我宝,一碗水端平,谁的问题谁自己担着。
 
 
第四十章 :奶奶
  魏姗趁着谢诚言回屋工作,偷偷摸摸地把徐清秋喊了过去,“你爸是大学教授,一定认识很多人吧,你能不能帮弟弟问一问……比方说,我们平南市的大学,我和你叔叔也不要求那够不着的,就本地的大学就好了。”虽说家里有谢诚言这个靠山在,谢天齐上个普通的大专能自己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但要是有机会能往上攀点,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先不说,这个变向“照顾”一下的要求是不是越界了,就算合理,他爸哪里来那么大的权限,一个教授而已,又不是大领导,徐清秋委婉地开口,“阿姨,我爸他没您想的厉害,他也就是给学校打工的。但小齐要是有什么作业不会,我肯定可以帮着看看。”
  “作业有他辅导老师,总让你给他看,不是大材小用嘛。”魏姗搓了搓手,讨好地笑说。
  徐清秋连道,“不会不会,小齐学的相当快,一点就通。”
  魏姗听徐清秋夸她儿子,心里高兴,“真的啊?还是你教的好。其实我们小齐也挺聪明的,也不像别人说的,不如他哥。”她这一飘,差一点忘了正经事,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拐回到了正题,“阿姨知道你为难,你就帮我问声你爸爸行吗?”
  “不行。”
  徐清秋还思考怎么拒绝,一道冷冽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魏姗愣了一下,扭头望去,谢诚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站在门框下,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她看。
  “小齐也是你的弟弟啊,弟弟以后好了,也是可以为你分担压力的。”魏姗振振有词地劝道。
  谢诚言冷笑了一声,他的嘴一向毒,更别提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说起话来分毫不留情面,“就他这样的,就算上了个好学校也是浪费。烂泥扶不上墙,就算烂泥镶了金边那也是烂泥。他自己没本事就去求别人?人家是他爹还是他妈,凭什么要照顾他?还是你觉得他废到这辈子不靠别人的照顾就活不了?”
  魏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哪个妈能忍受别人这么说自己孩子,“小言!你怎么说话的!”
  “你儿子什么样,你比我清楚。”
  徐清秋被他毫不掩饰地直白惊到了,他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地想要打圆场,“我可以问问……”
  “你敢!”谢诚言怒视徐清秋。
  不说帮了他们就等于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更严重的是这是违法的事,那么好的两位长辈以后要怎么自处?徐清秋的大好前途又该怎么办?谢天齐也会搭进去。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徐清秋会帮这个忙,他也要断绝这份可能性。
  徐清秋有点慌,他下意识地跟谢诚言解释,“我没……就算想帮也没办法帮,我是想说我可以帮小齐找个好点的辅导老师。”
  “不用了!小齐!出来,走了!”魏姗一口回绝了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把谢天齐从里头拽了出来。
  “马上马上!快快快……马上打完,上啊!我草!干他啊!”
  魏姗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更加来气,扯了谢天齐的耳机线,夺了他的手机,“走!上课去!”
  “你干什么啊!”谢天齐顿时炸了,跳起来跟魏姗又叫又闹。
  他们闹成什么样,谢诚言压根不感兴趣,看都没看就出了门。
  徐清秋也没法继续在里面呆着。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别跟着我。”谢诚言头也没回地说。
  他也不想跟着谢诚言,可魏姗母子闹成那样,还是和他有关,“我现在回去不合适。”
  谢诚言想说,天大地大,你爱上哪里去就上哪里去,只要别跟我就行。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过分了?”
  面对他冷不丁地抛出的问题,徐清秋斟酌着用词,“可能……有那么……一……”
  谢诚言忽然停下脚步。
  徐清秋急忙刹住步子,悄悄看了眼他,改口改得飞快,“……我觉得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往往实话才最难听,是吧?”怎么说谢诚言都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也不好再“落井下石”。
  谢诚言一言不发往前走,也不说去哪儿,徐清秋几次想开口问他,又咽了回去。
  野地荒草丛生,稻草窜到一人高,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座孤坟,徐清秋心里有些发毛,开口叫住他,“喂……”
  “到了。”
  徐清秋这才发现,他们走近了一栋残破的平房,侧面的墙根已经被挖断了,“这里是……”
  “奶奶家。”
  徐清秋怔了一下,“奶奶她……”
  “不在了,我十三岁的时候她就往生了。”往后谢诚言就重新回到了父亲身边。
  谢诚言走到门口的银杏树下,树上结满了白色的果实,枝叶繁茂。他抬手抚了抚树干,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碎花衣的小老太太,搬了张小马扎,摇着蒲扇,坐在树下乘凉。
  他从断壁残垣里跨了进去,四处蒙尘,门窗早已破损,呼呼的漏着风。时不时掀起一阵细小的尘雾来。
  房子很小,也没几件家具,大多数物件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可这才是他真正的家。离他最近的是一斗竹编碗柜,纱网里隐隐约约能看到垒放整齐的碗筷。旁边就是灶台,还是老旧的样式,一堵厚实的土墙被挖开一个大口子,里面架了一口大黑锅,灶墙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极浅的洞,里面贴着张褪了色的灶王爷神像,横面上摆了一个小号的铜色香炉,四周落了一层香灰。每到小年的时候,奶奶都会在灶台上摆上糖瓜和酒水当作贡品,再燃上三支香。背面是被熏黑的灶膛,那里摆着两张小马扎,旁边还有一些散落的稻草屑,奶奶平时就在这里烧火,他也会跟着帮忙。
  谢诚言掀开门帘往里去,深木色的柜子上架了一台笨重的背投电视机。奶奶晚上会在这里一边织毛线一边看电视剧……
  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有她的影子,每一处地方也都没有了她。
  徐清秋看到柜子底下整整齐齐收着几摞作业本,想来是谢诚言小时候的。好多人都当作破烂卖掉的旧书本,却在这里被当成宝贝一样收着。
  谢诚言弯腰掸了掸奶奶常坐的那张竹椅,轻轻把它摆正,他从来没人可以说,也不想去说,可是徐清秋在这里,他觉得他好像可以说点什么,“我奶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她总是惯着我,也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除了有一次我在外面野,回来晚了,她以为我丢了,凶了我,还打了我两下。她想吓唬我,可实际上一点劲都没使。她其实骂起人来可凶了,不过不是对着我……”
  奶奶在的时候,他没受过太多委屈,任谁也架不住那个不高点的小老太太,举着锄头冲到家里去又打又骂。明面上敢对他说三道四的少之又少,以前欺负他的那些小孩子也会被家人勒令离他远一点。就连谢梁柏也没胆量跟自己老妈叫板,顶多阴阳怪气的说两句。
  他在奶奶身边待了七年,六岁的时候他差点被谢梁柏活活打死,奶奶冲过去夺下谢梁柏手里的棍子,丢下句,“你不要这孩子,我要!你不养他,我来养!”
  奶奶背着他走回家,走过黑黑长长的路,路的尽头亮着一盏黄黄的灯,他从没有见过那么暖的黄色。
  从那之后他就被奶奶接到了身边。
  说起来,他爸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对他不好。五岁往前,他也是天天被爸爸架在肩头,满村的跑,吃的玩的一样都没落下,只要别人有的谢梁柏也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弄来。变故发生在很平常的一天,他在狭小阴暗的衣柜里待了一整个晚上,他怎么哭喊也没人来把他放出来。等到奶奶把他从绑死的衣柜里抱出来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的妈妈不见了,他的爸爸也不见了。严格来讲,爸爸还是爸爸,却再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爸爸了。
  所幸,奶奶一直没变,他的日子也逐渐好过了起来。直到他上了初中,奶奶病倒了,病得很厉害,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去了。
  临走前,奶奶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他,为的就是哪天他受了委屈,还可以有个容身之处。也是给他留下一笔不多的,让他可以傍身的钱款。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会觉得烦。你不用听......”谢诚言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他只留给徐清秋一个孤寂的背影。
  徐清秋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嫌烦。”
  谢诚言想说,他就听。
  徐清秋得知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他很好很好的时候,连日以来郁结于心的闷气消散了不少,可很快又被另一种沉重压住了。这种希望比彻底绝望更难捱。命运好像在玩弄谢诚言一样,给了他好的又夺走,看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又给了一颗蜜枣,等他抿化了甜味,才发现中间的夹着一截锋利的刀片,在他放下戒备时毫不留情地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上天赏赐给他的善意太过残忍,也太过虚无缥缈,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夺走。
  这大概就是他一直都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吧。
  谢诚言背对着他道,“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徐清秋想上前说两句安慰的话,谢诚言看起来挺平静的样子,但心里肯定不好受。可他也知道谢诚言需要一点的空间。这里承载着所有的记忆,都只属于祖孙两二人。他不想贸然闯入他的思念,于是退了出去。
  谢诚言静默了一会儿,开始翻箱倒柜,他想找找家里还有没有相册,他想找到一张奶奶的相片。旧衣物很快堆成一座小山,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忽然从他手中捧出的衣物里掉落。
  他对这本本子不大有印象,他捡了起来,翻开,里面是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中间还夹带一些零零散散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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