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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特意收拾了头发。
相比自己，平日里向来严谨的柏正清，今天看上去却格外放松，就像今天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一样，洗脸刷牙做早餐换衣服收拾东西，一气呵成毫不慌乱。
直到他坐上了副驾驶拉上安全带，车晨奕才终于问了出来：“你不紧张？”
“我为什么要紧张？”柏正清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
“因为一般来说……”车晨奕嘶了一声，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电视剧里嫁入豪门的剧情基本都是会紧张的吧，马上要见对方的大款爹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故意刁难什么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光明正大谈个恋爱，又没暗中转移你爸妈的资产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有什么可怕的？”柏正清笑了，没跟车晨奕说其实之前自己早已和对方的母亲打过照面了，抬手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安慰道：“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是去见家长，又不是上战场，就算你妈妈脾气大，但她也是一个从小讲究礼仪的贵夫人，总不可能对着我就骂。再说，不是还有你站在我这边吗？”
“……对！”车晨奕感觉被对方当小孩哄了，但是心里莫名很吃这一套，索性光明正大地昂首挺胸承认了，“有我在呢，我爸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他于是发动了车，以缓解紧张为理由跟柏正清聊起来了自己的父母。
“我爸脾气特别好，你放心，他从以前开始就老喜欢那种听话温顺的小孩，你绝对很符合他心里完美儿媳的条件。”
“不过他只是脾气好，绝不是怂包，生气起来吓死个人。”车晨奕补充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咽回去了那些实例，只瘪了瘪嘴说道：“但你不用担心，能碰到他底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正常跟他相处把他当成那种公园里打太极的慈祥老头就好。”
柏正清安静听着，点了点头附和，心想第一次听说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父亲的。
“至于我妈……”车晨奕咂舌，“唉，你不用把她的话当回事，我估计她生气就是气我既不听她的话也不早跟她说，觉得我不声不响就说要结婚了，显得她很没面子，所以才那个态度，不是你的问题，你别理她。”
“其实我妈没资格不同意，我跟你讲啊，他俩当初就是我妈先追的我爸来着。那会儿我爸穷，就那么一家巴掌大的小破餐馆，租不起热闹的好位置，只能租个不起眼的小拐角，生意又烂，多亏了他手艺好，做饭那是真好吃，才攒下了不少回头客。”
“反正我妈那人莫名其妙的，本来是口味特别刁的大小姐，动不动挑那些大厨的毛病，结果说着就爱吃我爸做的饭，天天就跑去我爸那小破店里，也不知道她当时咋想的……瞅她那恋爱脑的样儿吧，现在还好意思说我呢。”
车晨奕不屑地笑了一声，听得柏正清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只觉得这一家子都挺有个性的。
“当时我姥姥姥爷肯定是不同意啦。”车晨奕语气轻松讲着故事，“我妈家本来家族就大，祖祖辈辈都很讲究这些，肯定不同意她找个穷小子，知道我爸居然也是alpha之后更生气了，觉得不可理喻。听我爸说，当时他的店都差点被岳父岳母找的人砸了呢。”
“我爸说他一开始就觉得他跟我妈不是同路人，家庭差距太大不可能修成正果，好说歹说劝了半天，让我妈以后别来找他了，但我妈那个人倔得很，根本不听，义愤填膺地说让我爸不用担心她，她就算跟家里彻底闹翻也绝不会放弃和我爸的感情。”说到这里，车晨奕突然乐了，问柏正清：“你知道我爸跟我讲到这儿的时候偷偷告诉我什么吗？”
柏正清勾着嘴角，很给面子地附和着接话道：“什么？”
车晨奕强憋着笑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跟我说……他当时，噗哈……比起担心我妈感情受挫，其实更担心自己的店……隔天就被人打砸抢烧连房顶都不给他留……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柏正清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干脆不装了，就这么趁着没外人，放肆地笑了一通。
“你知道吗，他后来甚至去把自己身份证上的姓都改跟我妈姓了。”车晨奕边乐边继续揭老底，“我姥姥姥爷找理由，先说我爸是alpha生不了孩子不同意他俩结婚，我妈立刻表示她愿意生，俩老人家气得半天没说话，好不容易顺好了气儿，又找借口说他们家人不可能同意孩子跟外姓，结果我爸那个狠人，直接给自己改了个姓，我也真是服气那俩人了……”
……
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半天，话题终于被柏正清问到了车晨奕身上。
“我小时候？”车晨奕单手把着方向盘，摸了摸下巴，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忆道，“我小时候的生活还挺极端的吧，毕竟我爸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嘛。”
“我大学以前都是在国内上的学，这你知道的。”他说，“我妈从小就是娇生惯眼大小姐，习惯了那种生活，但我爸不一样，我爸从小过的是苦日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我小时候每次跟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天差地别。”
“跟着我妈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吃香喝辣，去很牛逼的高档餐厅品尝美食，去很牛逼的画展音乐厅陶冶情操，跟着她参加很牛逼的聚会，美其名曰让我锻炼社交能力，接触的都是她们那些贵妇和别人家的富几代小孩，学什么鉴别珠宝首饰一类的，憋得我喘不过气，天天觉得烦得要死。”
“跟着我爸的时候就很放松很自由了，但日子过得苦啊……”
听到车晨奕绘声绘色地长叹一口气，柏正清很及时地接话：“怎么说？”
车晨奕幽幽地开口：“他大夏天开着车拉我去他乡下的房子，带我到农村地里学怎么刨地瓜。”
“啊？？”柏正清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
“唉。”车晨奕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有次我被晒黑了好几个度，回了家我妈差点没认出来，于是把我爸痛骂了一顿……”
“后来呢？”柏正清还没缓过劲来，边笑边问。
“后来我就再没遭过那种罪咯。”车晨奕耸了耸肩，也勾着嘴角笑，“不过其实跟他一起挺好玩的，他同意我骑着小马自由自在地跑，玩得衣服都脏了也没关系，不会在我把胡萝卜都刨断之后怪我学不会，我爬到树上摘水果他不仅不生气，还会拿个筐子让我多摘点给我做水果派，我想在外面玩到太阳落山也没问题，不会被安排好每一天密密麻麻的课程，没人逼我学琴上课……总之就是很快活啦。”
……
听着车晨奕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着往事，柏正清面带微笑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脑中不自觉跟着对方的描述想象起来，想象着还是小孩的对方如何露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在什么样的地方经历着什么样的事……
他的记忆里没有和父母有关的温馨回忆，只能凭着车晨奕的话语和描述去想象一个温暖的家庭。
一个个画面在脑中仅凭着想象被勾勒出来，像是一股暖流，一点一点让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他无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向车晨奕的侧脸，看着对方表情与眼底流露出的真情实感，他恍惚中觉得有点羡慕，但更多的是感到幸运——
你能在一个有着爱与温暖的家庭中无拘无束地长大，真是太好了。
第205章 193
车子已经开到了别墅区，看着导航上逐渐接近的目的地，柏正清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试着想象了一下，两排穿着正装的管家站在门口夹道欢迎，对着车晨奕说出“恭迎少爷回家”的画面，他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压都压不住。
虽然自己偶尔会开玩笑称呼对方为少爷啊老板啊什么的，但相处久了，对方的日常生活习惯跟他其实没什么两样。别说平常自己不习惯他开跑车上下班炫富了，对方动不动就一掷千金送名表送香水的行为也被他提点过，后来也克制了不少，甚至更早之前，自己抱着试探对方观念的心态，让人在出行必坐头等舱和陪自己坐经济舱之间二选一，对方都是毫不犹豫选了后者的。
柏正清明白，价值观的差异在很多亲密关系中都是导致裂痕的严肃问题。
他并非没苦硬吃的性格，也不会为了消磨对方的心气儿而故意让人掉价，只是在一些实在没有必要的铺张浪费上，他才会认真起来跟人讲道理，尽可能折中一下，找出一个双方都舒适的范围。
海浪会耐心地磨平石块的棱角，贝壳会用柔软的肉磨出圆润的珍珠，而那些如同晶莹细沙般历历在目的一朝一夕，也同样温柔地打磨着的两人的灵魂，让他们更加靠近，更加契合。
他们在无事的周末去了柏正清大学门口的小吃街，吃过他们全宿舍公认最好吃的热腾腾的牛肉锅盔；也在情人节去了车晨奕费尽心思才定到座的西餐厅，俯视着城市的夜景，在小提琴声中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们在沙滩边上的小卖铺里买过几十块的情侣款大花衬衫，蹬着顺带买下的人字拖一起在沙滩上毫无形象地追逐打闹，开玩笑说对方穿得像村头的不良；也在郑重的场合穿着对方亲自挑选的昂贵西装，对上视线时会心一笑，领口处那恰好与对方衣服同色系的领带像是公开的秘密……
柏正清的观念里，花了多少钱与付出了多少真心并不是成比例的。有钱的恋人不计预算去海岛度蜜月，躺在豪华酒店看海觉得幸福，普通的恋人在逛完超市后各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对方，迎着夕阳走在铺满落日余晖的公园小路上也可以觉得幸福。
亲密关系中，送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礼物要在对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送出去，才算是一份合格的礼物。如果太过昂贵，反倒会让他觉得承受不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不愿接受，那这所谓礼物也就失去了那本该让人开心的初衷。
这个道理，他花了很久才真正说到了车晨奕的脑子里。
对自己示好的方式也终于从最初的一门心思砸钱，变成了真正用心去搞一些别出心裁的小花样。
虽然偶尔会奇奇怪怪，但他都很喜欢。
当然，对方愿意迁就他，他也同样愿意做出改变，去顺应对方的喜好不扫对方的兴致。
就比如他去年的生日，在对方的种种掩饰和计划下，自己稀里糊涂地就被骗上了一艘奢华的游艇，享受了一次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海上游轮体验。各国的美食，优美的音乐，设施齐全服务周到，但他闷声享福没发一条朋友圈——怕被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看到又该来开玩笑酸他了。
而且自己心里也总是隐隐有些焦虑和不安。
在焦虑什么呢？
他也说不清楚。
那几天，他的脑子里总是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羡慕别的小朋友，和妈妈说也想一家人去迪士尼玩，换来的是母亲红着眼眶苦口婆心的一大通说教。
并非责骂，却比责骂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小孩子大多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他听完母亲的话只觉得自己提了什么天大的无理要求，太对不起辛苦赚钱养家养自己的爸爸妈妈了，那之后，他就不再提这种要求，心里默默把花钱买快乐的事情归类为“不应当”。
想要的东西，母亲可以当做比赛得奖或者成绩优秀的礼物奖励送给他，但他主动索要，不可以。
到达目的地的前一日，也就是他的生日当天，被对方从身后抱着压在玻璃窗前，眼前是漆黑的海面，耳边是对方一边喘着气一边轻笑着对自己说的“生日快乐”时，他恍惚中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怎么就被这么一个有钱多得没处花还总追着自己不放的小少爷给相中了呢。
当时的大脑顾不上想那么多，他心里又是那句自我敷衍过无数遍的话——可能上辈子积德了吧。
那几天的不安，他后来跟车晨奕提过。
因为总担心自己的表现会不会让对方误会，所以想解释补救一下罢了。
反正凭他们的关系，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了。
没想到车晨奕听完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震惊地说自己从没想过他会对游乐园感兴趣，如果他想去，自己现在就买票，弥补一下以前没去成的遗憾。
柏正清当时也愣了一下。
一是没想到车晨奕的重点居然压根没放在他的解释和抱歉上，二是震惊车晨奕居然是认真地想弥补他。
明明根本就不是对方的错，何谈弥补呢。
况且他说这些也根本不是为了去什么游乐园啊！
他自认为还算幸运，脱离原生家庭比较早，没有被错误的观念洗脑太深入。早在大学时期，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对自己的经济状况和家庭都有了十分的了解，也知道了儿时的很多想法都是一种病态的内耗，但是，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即使他知道，就算只凭自己亲手赚的兼职费和奖学金，都足够自己每个学期去一次迪士尼玩个痛快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有孩童那般大的玩心，也不再对“和最喜欢的家人一起去玩”有什么憧憬和执念，那些曾经的愿望和幻想，就那么淡淡地过去了。
就像他给自己拟定的未来一样，一切都淡淡的，稳定又普通……
但是车晨奕出现之后，自己原本踏踏实实过生活的观念，在这个人的带动下，渐渐多了些刺激的体验，而他居然也渐渐地学会了享受那种刺激。
他短暂地愣神，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答对方，于是笑了笑，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初衷，习惯性地拒绝一句“不用了”，又接一句“又不是小孩子，闲着没事去什么游乐园呢”作为补充。
但车晨奕当即拿出手机开始订票，嘴里还说着“人生苦短，想干什么就立刻去干才舒坦”这样的话。
柏正清刚想提醒他明天是工作日自己不想随便请假，他就很贴心地笑了笑，把手机屏幕转向柏正清，说“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喏，我定了下周的票，周末连上假期一共五天，我俩一起痛痛快快玩回来你照样全勤。”
他想说，自己一个成年人真的真的对游乐园没那么大兴趣，但看着车晨奕像个小孩子一样眉眼弯弯期待自己回应的兴奋模样，他不禁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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