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谁说的?”
重绛叶手上翻阅文件的动作都没停,语气平静地反问。
没听见回答,他才又说:“文件后天才下来,现在说这种话都是传谣,得罚——对了,放假前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话题终究还是落到了总队长这件事上。
重绛叶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昭朝。
昭朝沉默半晌,还在想着重绛叶确认要升为主将这件事,听到问话,便将一早想好的说辞给出,“总队长的头衔应该由八位队长共同竞争,如果只是因为您是我的老师这层关系,就能轻易得到这个总队长,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一定会有大把人不服气。”
“你见到我任职副将的时候打过擂台赛吗?还是迪恩·勒明任职主将的时候参加过选拔赛?
你能说出来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我才让你当这个总队长这种话,我很失望。”
重绛叶语气沉沉,面色不虞。
昭朝见状,赶忙低头道了一声对不起。
“罢了,这个总队长你不想当,有的是人想做,出去吧。”
重绛叶的神情疲惫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朝昭朝挥了下手。
对于来自老师的放弃,昭朝心中首先竟然不是难过失落,而是松了口气。
他鞠躬准备离开,心情比来的时候已经轻松了不少。
“你真是变了。”
重绛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昭朝脚下一顿。
“那时我将你从极苦带回来,身为一个向导却处处要和那些哨兵争个高下,有让你不痛快的,顶着违反军纪的危险也要反击回去。
你现在这又是一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软弱无争,畏首畏尾。
昭朝心里自动将重绛叶没有说完的话补全。
但那又怎么样?他从来都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从前他报复那些哨兵,也是因为他们说了让他不开心的话。现在他拒绝总队长的位置,也是……不想管那一揽子事。
一样的。
昭朝这样对自己说。
在重绛叶的注视下,他转身再次鞠了一躬,却并没有说任何道歉的话。
他自己做的决定,没有对不起谁。
“难堪重用。”
关门前,重绛叶最后一句话落进昭朝耳中。
这是重绛叶对他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他动作一僵,发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就当他难堪重用吧,活着不容易,他只想让自己舒心一点。
从重绛叶办公室离开,昭朝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做额外训练了。
【我现在回去。】
他给司刻洛发了一条消息,希望这人能稍微有眼色一点,订一份崇汀的美食,再好好地用精神力帮他放松一下。
想到这,昭朝眼中不由得溢出几点笑意。
别人都是向导给哨兵做精神疏导,但他们这反而变成了哨兵给向导做“疏导”。
挺好的,正常哨向家庭有的活动他们也有了。
这么想着,昭朝竟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去。
他用理智压制住那丝迫切,故意去八队训练场那边转了一圈,才开着悬浮车回家。
推开门,却并没有闻到料想中饭的香气。
昭朝站在门口,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司刻洛的拖鞋不在,那人应该就在家里。
“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
他一边说着,走进了屋子,却在客厅见到了那人。
司刻洛此时没有伪装,是原本的模样。他坐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刷着星网,面前是飘着热气的清茶。
听见昭朝的声音,那双黑瞳缓缓转向昭朝所在的方向,线条硬朗的五官蒙着一层寒霜,眼中不见丝毫平日里带着几分痞气的笑意。
“收到了。”
他说。
收到怎么没有任何表示?
这句话昭朝甚至来不及说,就见司刻洛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接着,那双总喜欢将他细致亲吻的薄唇轻启,说出了让他在触感失灵的情况下都感觉到浑身发冷的话: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回来是想和我好好庆祝一下吗?总队长。”
第078章 恶语相向
“你喊我什么?”
昭朝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心头冰冷的温度已经被飞速窜起的火焰燃烧,他眼中带着狠戾,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你喊我什么?”
“昭——总——队——”
司刻洛看着那双眼睛,如他所愿。
念出这个称呼,他的心里何尝不难受。
当得知昭朝成为军部八圣塔总队长的时候,那种瞬间坠入冰窖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他也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重绛叶升为主将,昭朝在这个时候当上总队长,立场拥护一眼分明。
“你再敢说一遍,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昭朝抽出匕首,语气里不带丝毫温度。
“怎么了?我以为昭队早就听惯了这个称呼。”
司刻洛的心脏一阵阵泛着疼,嘴角却勾着嘲讽的笑容。
他的模样在昭朝眼里太过陌生,实在无法将面前的人和前一晚还将他拥在怀里的人联系起来。
他们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但他好像现在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昭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不打算说出自己拒绝了总队长这个职位的事情,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还能说出什么。
他也换上一副轻松愉悦的假面,“我就是回来找你庆祝的,怎么了,我们不是伴侣吗?不应该吗?”
司刻洛脸上的笑容终于隐去,他站起来,朝昭朝逼近,暴戾的情绪在眼底流动,其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你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明明和你说过我那时看到了重绛叶!”
他越说越激动,抬手直接抓住了昭朝的双臂,手底下也没了轻重,指关节由于用力已经开始泛白。
“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是想要站在我这边的?”
他这样问昭朝,心里却早就给出了答案。
在重绛叶面前,他司刻洛一文不值。
看着那双由于情绪激动而泛红的双眼,昭朝表情都没变。此时他和司刻洛之间就像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他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也看不见司刻洛的心。
“我把你当什么?
我把你当皇室的小王子。
我本来就是智和盟的人,重副将是我的老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站在你那边?”
昭朝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扬着下巴轻蔑地看向司刻洛。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从司刻洛的心脏上剐过,一颗不久前还为眼前人鲜活跳动的心脏变得鲜血淋漓。
他望着昭朝,双眼失神,缓缓松开了手,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司刻洛转身的那一刻,昭朝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消失。
这一晚,昭朝久违地一个人睡整张床,也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失眠。
凌晨时分,他听见了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呼吸听了一瞬,昭朝坐起身来,从通讯器上调出门口的监控。
监控的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刚播放两秒,忽然又被关掉了。
管他有没有伪装,最好就这样直接被发现,把他那该死的计划搅个稀巴烂。
昭朝狠狠地想着,大力翻身躺了回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可惜夜晚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窸窣响动,房间里传开一声发泄似的叹气,一床被子被昭朝踢到了地上。
全部都是司刻洛的味道,连他身上都是。
难闻死了。
他捏着鼻子,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终于,在旭日初升的时候,成功睡了半个小时。
另一边,司刻洛从昭朝家离开后,就直接回了皇室庭院。
那个屋子他不能再待下去,只要意识到昭朝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让他喘不上气的话语。
所以他索性就逃离了。
大半夜,比司刻洛叫醒的金贤难得没能维持平日里的得体笑容,还残留着几分困倦和茫然在脸上。
但很快,他就回过味来。
自家少爷平时没有扰人清梦的恶毒癖好,这大晚上不睡觉从家里跑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司刻洛的心情也确实都写在了脸上:难过、痛苦、抑郁,还带着几分生气。
从皇室事变之后,金贤就没怎么见过司刻洛这副模样了。
那时,小少爷一夜之间被迫长大,学会了将所有情绪都锁进心底的匣子。冷漠、冷血,已经成为了他新的皮囊。
于是金贤清醒过来,化身知心管家,准备好倾听司刻洛的心事。
两人坐在司刻洛小时候的房间,金贤看着坐在飘窗上,身形清瘦的男人,想起了对方小时候的模样。
备受宠爱却也总是孤单一人的小司刻洛,也总是喜欢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发呆。
冷白的如纱的月光落进来,落在他身上,也算是另一位母亲的拥抱。
“那个迷宫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司刻洛开口。
金贤回过神,沉吟了一下,“应该是我们在极苦的期间,斯塔舒先生让人铲掉了。”
“他可真狠心。”
司刻洛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神空洞,“你说,他们这种人的心脏是什么做的?”
“他们”,金贤抓住了这个重点。
“昭朝先生的心脏总该是热的。”
他说,却意外获得了司刻洛激烈的反驳。
“不,他的心最冷。就像是一块捂不化的石头,又冷又硬。”
司刻洛说着,语气里终于逸出几分难过。
这下金贤可以彻底确定了,少爷这是跟昭朝先生闹矛盾了。
这还真是有点触及金贤的知识盲区了。
他比司刻洛大十五岁,基本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很多次安慰开导司刻洛。但到底……没有调节夫夫矛盾的经验。
“你们有沟通过吗?”
金贤思考了半分钟,小心地问道。
万事化解法则——沟通。
司刻洛身体僵了一下,缓缓垂眸,浓长的眼睫遮住了一双透亮的灰瞳。
他们不仅沟通了,而且沟通的很直白。
血淋淋的事实被撕扯开来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找不到任何自欺欺人的余地。
“算了,你去睡觉吧。”
在金贤下一句开解的话语说出来之前,司刻洛已经将脸埋进了胳膊里,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
金贤只得应声离开房间。
站在门口,他扶着门把手,思索再三,还是说道:“您总说让昭朝先生相信您,但是您是不是也该相信他呢?”
透过清冷的月光,金贤看见司刻洛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
轻叹一口气,他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距离那次的矛盾已经过去了一周,昭朝始终没有见到司刻洛。
但事实上,他也没回过几次家。
这一个星期他基本都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累了就洗个澡吃顿饭再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去训练。
重绛叶升为主将的正是通知也已经发出,但关于总队长的人选,还迟迟没有正式公告。军部内仍在流传这个这位一定属于昭朝,昭朝也懒得澄清。
这天中午,玉雅贤来找昭朝做本周汇报,顺便把他拉出训练室。
这么练下去,迟早要出事。
“你什么时候回去给他们训练?我已经快压不住他们了。”
食堂里,两人面对面坐着,玉雅贤找了个话题。
“压不住就揍一顿。”
昭朝语气平淡。
“我可不行,还是得你来——”
“哎,听说没有,总队长这位置要给咱们队长。”
几个五队的人从旁边经过,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昭朝听。
玉雅贤听见,看了一眼昭朝的表情,只见对方连咀嚼速度都没有变一下。
“所以你为什么拒绝了?”
那几人走后,玉雅贤大着胆子问。
当时昭朝只跟他说拒绝了当总队长,却也没说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当。”
昭朝筷子用力戳了一下操盘,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
这下玉雅贤也不敢问了,估摸着这恐怕不只是不想当这么简单的事。
昭朝已经低着头开始扒拉最后一口饭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着玉雅贤的问题。
能为什么?
总不能说,他是想起那个人在皇室庭院那副脆弱到快要崩溃的模样,想着这么做就当哄哄孩子了。
如果非要一个不那么恶心的理由,他只是想在所有事情调查清楚前,做一个中立者。
思及此,昭朝眼神一暗,抬眸看向玉雅贤,“下午你再带一场,明天我回去。”
“行啊。”
玉雅贤一口应下,还叮嘱昭朝别训练太过。
昭朝这次还真不是为了训练。
下午三点,昭朝来到了档案库。
档案库的权限并不是向所有人开放的,昭朝能进来,还是之前重绛叶给的权限。
档案库中晦暗阴冷,数百只摄像头覆盖整个档案库,将档案上的每个字都照得清清楚楚。
顶着那些摄像头,昭朝便直奔纪年区。
因为智和盟掌权没多久,皇室相关的也不在这边,所以档案数量也不算很多。
昭朝抬手从资料屏幕上扫过,尽管在人眼看起来毫无变化,但是在摄像头中,这屏幕已经是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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