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名医生刚刚解开宁柯身上衬衫的头两粒扣子,正要把听诊器放到他的心口。
他大概知道秦总对这位先生的心思,所以动作间一直十分小心,让自己不直接接触到他的皮肤。
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他并没有发现宁柯的动作。
冰凉的金属乍一接触到皮肤,便冻得宁柯打了一个激灵。
但是也就是趁着这个动作,宁柯十分灵活地顺势把刚刚摸到一个边角的手机抖落进了衬衫袖口里,带着它一起缩回了被子下面。
医生听了一会儿便收了听诊器:「没什么问题,不过最近先生还是不要再喝酒了。」
他把听诊器重新收好放进了医药箱里,又拿出来了一盒药:「这个药饭后吃一片,每天三次。」
宁柯微微侧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好。」
医生拿着药盒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自家秦总这位客人相貌出众,但是这几天和他接触的时候他都处于神智不太清醒的状态。
闭着眼睛的时候,在医生眼里和其他病人便没什么两样。
但是清醒了之后,他终于算是明白了秦总为什么会对这位先生上心。
不同于他在北美时遇见过的各种眉眼深邃的帅哥美女。
这位青年的长相似乎并不能单纯用英俊或者柔美来形容。
汉语词汇匮乏的他最后也就憋出来了一句漂亮。
因为几个小时前刚刚犯了急性肠胃炎,所以这位青年面色还有些许苍白,但是却衬得那精致漂亮的眉眼显出一股脆弱的昳丽美感来。
清瘦的身形半靠在床头,被被子掩着,唯有敞开的衬衫领口暴。露出了下面玉一般的薄白肌肤。
浅淡地笑起来的时候,便更显明媚温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华国美人吗?
在精致的五官面孔下还隐藏着另外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记得好像叫……气质?
他好像确实应该跟着秦总多学几句华国话。
几秒钟之后,这名医生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床上的美人发了太久的呆。
但是即便是这样失礼的举动,面前的青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桃花眼弯着,温柔脆弱却又潋滟生光。
医生赶忙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过了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自己散落在桌面上的温度计、酒精棉球和医用胶布。
把这些东西都胡乱塞进医药箱里之后,他便匆匆忙忙和宁柯道了个别,拎起箱子冲出了隔间,然后便伴随着“砰”的一下重重的关门声。
直到这时,宁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刚刚堆到腰际的被子重新扯了上来,也一起盖住了自己正握着手机的左手。
他不知道监控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秦煜知不知道自己偷了部手机的事,但是多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在被子的遮掩下,宁柯开始尽可能快地熟悉起这部手机的按键和界面设置。
卫星电话在国内并不算常见,宁柯也是上辈子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才了解过,如今骤然拿到,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摸索。
然而他刚刚点开短信界面,隔间外便又传来了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的声音。
宁柯的心脏倏然一滞。
就在他把手机重新在被子下藏好的几秒钟之后,秦煜单手揣着西装裤口袋,不紧不慢地踱到了宁柯的床边。
他还穿着工作场合的制式西装,外套敞着,露出来了里面雪白的衬衫,像是刚才办公室里赶过来。
灰色的瞳孔里神色不明,只是垂眼看着他。
即便在如此沉默凝重的氛围下,宁柯面上也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起伏。
只是刚刚面对医生时脸上装出来的温柔笑意已经落了下去,重新变得平淡而冷漠。
但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宁柯的指尖还在手机按键上跳动,正在飞快编辑一条报警短信。
所幸被子足够厚,细微的按键声音并不明显。
作为一个能够在斯坦福连跳几级的学生而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足够强大的想象能力并不算罕见,所以宁柯就算是凭刚刚的记忆盲打也不成问题。
而这段时间以来,通过秦煜身上的细枝末节,他也大致猜出了自己应该是正处于腾云或者腾云附近的位置。
但是后者概率不大,毕竟宁柯还在酒柜里看见了瓶极为昂贵的鸣鹰葡萄酒。
秦煜不太可能费心在腾云之外的另一个地方挖一个地下室来装这些矜贵的洋酒。
秦煜微微俯下身,看着宁柯那对平淡的琥珀色眼睛,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
“宁柯,你就算想从这里离开,也没必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
宁柯掀起眼帘,嗓音如常地说道:“我没想糟践。”
“是吗?”秦煜轻声说道。
宁柯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平静,但是手下却依旧不停,这部手机的默认输入法是英语,这倒还方便了他,只需要打拼音就好了。
然而下一瞬,秦煜却突然倾身向前,单膝压上了床垫,整个人一下就和宁柯拉近了。
宁柯的手指一下便僵住了。
如此近的距离,他并不能保证秦煜就一定听不见自己敲按键的声音。
秦煜微微歪了下头,灰色的瞳孔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温雅美人,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不如宁总先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
他知道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宁柯并没有多么慌,既然秦煜已经知道了,那他还藏藏掖掖的做什么呢?
一不做二不休,宁柯直接打下了最后一组拼音,发送了之后就按了home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宁柯面色不变,淡声问道。
“你刚动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秦煜面上依旧笑着,手指却是已经探进了被子里,不容置喙地把那部正被宁柯松松握着的手机抽了出来。
他把那部卫星电话举到自己面前,看见屏幕显示停留在主页面,便没多说什么,转而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口袋里。
做完这些,秦煜便准备翻身下床,然而他刚刚转过头,身后却突然起了一阵劲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宁柯的双臂便已经从后面死死勒住了秦煜的脖颈。
他竟是直接扯开了输液用的针头,暗红色的静脉血几乎是立刻便呲了出来,溅到了两人的下颌上。
手背生疼,薄白的皮肤因为回血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泛青,但是即便如此,宁柯也依旧没有撒手。
其实就算是宁柯身体健康的时候,他的力气也比不上秦煜,只能借用一些技巧和出其不意的速度。
趁着秦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宁柯又用力勒了一下,接着柔韧的腰身整个人旋身一扭,带着人一起摔到了松软的床垫上。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秦煜回神的速度要比他预料的快得多。
借着力量的优势,秦煜抬手掐着宁柯的腰,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宁柯顺势滚下床,两人一同砸到了床下的地毯上。
虽然有地毯的缓冲,但是宁柯清瘦的脊背还是被撞得生疼。
宁柯倒抽了一口气,但是手上依旧没有松力,虽然相比于混血的秦煜,他的体型要更纤细一些,但是成年男性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勒得秦煜都开始有点喘不上气。
他张开嘴有些剧烈地喘。息着,同时用力掐着宁柯的小臂,指甲都嵌进了那白皙的皮肉里,露出了极为显眼的深红印记。
秦煜终于得以在宁柯的桎梏下艰难地转过身,也挣扎着抬手按住了宁柯脆弱的脖颈。
在一片混乱之中,秦煜咬着牙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
因为被勒着咽喉,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依旧难掩凶戾,灰色的瞳孔深处却又带着点难言的伤痛。
窒息感一瞬间涌了上来,让宁柯剧烈地呛咳了一下,泪水溢出了眼角,但是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却是充满了决绝和冰冷的漠然。
秦煜分明是见过这双眼睛像自己期待中一样温柔又和煦的,只不过……对象不是他而已。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宁柯终于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受益于体型的差距,他在秦煜的身下成功地曲起了腿,腿根一用力,膝盖便重重地撞上了秦煜脆弱的小腹。
身上的男人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带着按在宁柯脖子上的手指都骤然卸了力。
趁着这个空当,宁柯用小腿猛地别住了秦煜的腿,猝然发力便把人掀到了自己身下。
两人的位置骤然翻转,宁柯抬手一把揪住了秦煜的衬衫领口,把男人的上半身都提了起来,重重撞向了身后的纯木质床头柜。
“砰”的一声响,秦煜感觉自己后脑被撞得生疼,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发花,视线模糊发黑,晕得人想吐。
……宁柯不是还在生病吗?到底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宁柯的胃确实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痛,但是两辈子刻在灵魂里的倔强让他从来都不肯轻易低头。
他从来都不会等着被别人拯救,因为他会自己拯救自己。
况且……现在外面肯定还有一只小狗在慌慌张张地找他。
被人惦念,有所牵挂,从来都不是什么软肋。
想到这里,宁柯忍着胃部和手上背上的灼痛,又咬着牙双手扯起了秦煜的衣领,想按着人再撞一次。
然而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呲呲的锯锁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巨响,门板却是又被重重地撞开了。
“里面的人举起手!不要伤害人……”
手里还握着手qiang的警察声音骤然弱了下去。
宁柯几乎是有些错愕地别过头——
只见房间门口此时至少挤了一打刑警,好几把手qiang乌黑的qiang口都对着地上还有点晕乎的秦煜。
但即便是如此嘈杂混乱的情况之下,宁柯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被推到人群边缘的谢行。
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了黑色的,明明可能只分开了两天的时间,此时想起来,却已经恍如隔世。
……阿行好像瘦了,看起来像只流浪小狗。
这几乎是宁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因为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灼痛便又重新从胃里翻涌了上来——
疼得他眼前发黑,身子一晃便一头从秦煜身上栽了下去。
周围本来静默的氛围登时又喧闹起来,宁柯虽然意识不清,但是听觉尚在:
“宁先生!”
“医生呢?刚才不是跟在后面吗!”
“快快快,让一下!”
“担架在后面呢!”
以及那极为焦躁清晰的一句:“哥哥!”
……真好啊,他的小狗,总是能找到他。
第129章
“段原哥没有等我们进腾云很久就报了警, 大概只有十几二十分钟吧。”
“腾云集团街道对面就是西京中心区警局,出警速度很快。”
“尤其后来哥哥还发了条短信,警方的技术部门现在很先进, 定位ip地址很快,就算在小范围区域也可能只有几米的误差。”
“总而言之……哥哥没事就好。”
谢行闷声说完, 越发握紧了宁柯的手腕,举到自己唇边细密虔诚地吻着那还有点苍白的指尖, 眼圈还带着没有完全褪下去的绯红。
现在他们是在西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昨天宁柯晕过去之后便直接被救护车拉到了急诊大楼。
因为腾云集团的地理位置优越,全程可能都用不了十分钟。
谢行一路都跟着宁柯的担架, 直到到了急诊室门口才被好几个护士硬生生拦了下来, 没让人接着向里冲。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着谢明珏, 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便也叫司机一路飙车飚到了医院。
他急急地冲进急诊大厅, 看见谢行红着眼眶蹲在急诊室门口,就差扒着大门哭的时候差点一下子被吓得厥过去。
不过后来, 即便是谢行没有心情说前因后果,段原和之后赶过来的段瑶也一左一右把谢明珏安抚好了。
所幸宁柯伤得并不算重,身上只是轻度的软组织挫伤,有些胃出血,突然昏厥是因为神经紧张引起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便被挂着吊瓶推出了急诊室,转到了单人的普通病房。
后来宁柯中途醒过一次,那时他的病床边挨挨挤挤站了不少人,段原,段瑶,宋洋还有萨拉。
但是他第一眼看见的, 还是好像已经哭过了一场的谢行。
苍白脆弱的美人脸上还扣着氧气面罩,说不了话, 只能挣扎着向可怜又狼狈的小狗笑了一下。
之后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宁柯这两天一直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又被胃疼折腾了很久,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长。
所幸到了第二天中午,可能是因为还挂念着一只小狗,宁柯终于在谢行想要大闹主治医生办公室之前醒了过来。
这便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宁柯睡了太久,需要及时补充营养,但是又不能吃太难以消化的食物。
所以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行便借了医院楼下早餐店的灶台熬加了南瓜的小米粥,守着锅熬了好几个小时。
后来宁柯一直没醒,这粥便又端回了灶台热了几次,保证他醒的时候温度是最合适的。
不过他的胃口并不算好,被谢行一勺一勺喂了一小碗便吃不下了。
宁柯的右手还因为昨天太过剧烈地扯下了针头而青紫一片,现下还被纱布缠着。
所以谢行握着的是他今早刚刚拔了输液针头的左手。
薄白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几乎能透过那略有些苍白的皮肤看见青色的血管。
谢行像捧着个易碎的琉璃一样圈着那清瘦的手腕,连落在细白手指上的吻都是温柔灼烫的,生怕让人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宁柯不觉有些想笑,但是心里却又抑制不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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