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看上去的模样好像是自从自己失踪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头发只是洗过之后草草梳了几下,好几缕发丝都还乱七八糟的在头顶翘着。
刘海凌乱,眼下的乌青明显,下颌上还有细微的胡茬。
但是放在谢行这张脸上却属实算不上难看,相反,还添了点随性的帅气。
然而反观自己,即便睡了差不多一天,身上也是干净清爽的,显然是被照顾得格外精细。
宁柯不觉笑了一下,但是落在谢行眼里还是有几分强撑的虚弱。
他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段原哥和谢叔都在警局跟进案件的进展,刚才我和他们说了哥哥醒了的事,可能一会儿会和警察一起回来给哥哥做笔录。”
“段瑶……在陪萨拉。”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氛围不约而同的凝滞了一瞬。
宁柯是突然感到有些惆怅,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秦煜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但是……
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怜之处。
也许在那姑娘心里,她对于秦煜的感情要比自己和其他人更加复杂。
一起相伴走过十余年的岁月,那并不是一朝的爱恨就能抵消掉的。
谢行却是又不觉回想起来了自己昨天在门锁被锯开之后,看见哥哥的第一眼。
身形清瘦的青年跨坐在秦煜的腰上,双手死死地揪着男人的衬衫领口,也许是因为太过用力,纽扣都绷开了几颗,散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有些错愕地回头,但是漂亮的桃花眼里还残留着没有完全褪去的狠厉。
细白的下颌,紧绷着的手背和小臂,还有雪白的衬衫上,全都是淋漓的鲜血。
那一瞬间,便让谢行的大脑“嗡”的一声响。
这样的感受,他此生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谢行的眼眶好像变得更红了,看的宁柯不觉一愣:“阿行?”
闻声,谢行终于没忍住哼唧了一声,俯下身去蹭宁柯的侧脸,嗓音里还带着点沙哑:“哥哥以后能别这么吓我了吗?”
“我真的不想……”
不想你离开我。
谢行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宁柯却莫名听懂了。
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拱在自己颈侧的大犬的头,温声安抚道:“不会了。”
“真的吗?”
谢行抬起头,那对黑曜石一般的漂亮眼睛闪着灼热的光,里面透着明显的期待与渴盼。
其实宁柯从来都不是喜欢把自己说过的话重复第二遍的人,但是对待爱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捏起了谢行的下颌,倾身在那高挺的鼻梁上吻了一下:
“当然,以后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听见宁柯的话,谢行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心里便涌上来一阵狂喜,身后无形的尾巴开始疯狂摇摆。
他重新低下头,黏黏糊糊地去吻宁柯那露在病号服外面的漂亮颈线:
“哥哥,我……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听见谢行语气中明显的踌躇,宁柯微微挑了挑眉梢:“什么?”
谢行退开了一点距离,专注地看了一会儿那双漂亮清透的琥珀色眼睛。
转而便撑起身子,半跪到了宁柯的床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
宁柯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有点模糊地意识到,谢行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知道这个场合不太正式,以后一定补给哥哥一个更好的,但是,但是我现在就想……”
谢行并不擅长说什么太过浪漫的话,话头停在这里便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转而低头把戒指盒打开,双手捧到了宁柯的面前,双眼一如平常一样炽热眷恋:
“哥哥愿意要它吗?”
宁柯半倚在松软的枕头上垂下眼,只见戒指盒里的黑色天鹅绒内衬上,赫然是两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戒环由两股相互交缠的树木枝叶组成,叶片都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其中一枚还嵌着颗纯净的矢车菊蓝宝石。
“我找段瑶教我画了设计图,然后送到瑞典定制的,原本想再等一等,但是……”
在出了前几天这么一档子事情之后,谢行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他想要这只自由的飞鸟为了自己而停留,想要自己能够成为和他相伴一生的那个唯一的爱人。
一天也不想拖,一秒也不想等。
“哥哥,我真的很爱你。”
病房的电视原本是开着的,正在播放午间新闻,但是此时此刻,宁柯突然便好像听不清主持人的声音了。
他垂眸看着那两枚戒指,良久都没有说话。
一分一秒都好像被延伸得无比漫长,就在谢行都开始瑟缩的时候,宁柯却突然动了。
他伸出自己手背上还贴着两条医用胶布,但是依旧匀停漂亮至极的左手,对着谢行晃了晃:
“我是不是还从没和你说过,我也很爱你,阿行。”
谢行的大脑一时一片空白,就好像被一个馅饼当头砸傻了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颤着手指把那枚嵌了蓝宝石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到了宁柯的左手无名指。
璀璨的钻石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跳动的光斑几乎晃花了谢行的眼睛。
直到宁柯也半撑起身,一手握着谢行的手,另一只手则拿过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戴到了相同的位置——
傻兮兮的小狗好像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谢行唇边的笑容终于再也压不住,他重新直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上了那还有点苍白的柔软唇瓣。
这次的吻相当温柔,但又格外急切,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欣喜若狂,以致于最后又逐渐刹不住车,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宁柯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差不多一分钟之后就开始招架不住。
但是他又不忍心拒绝,还戴着医院手环的手攀上了谢行宽厚的脊背,轻颤着安抚他,却又让人想更过分地欺负。
也不知吻了多久,病房门口却突然响起来了一声巨响,像是一大摞文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宁柯被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别开脸,两人一起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谢明珏正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就好像被谁当头敲了一棒。
而他的身后,段原正装模作样地看着头顶的门框,半晌才矫揉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今天天气真不错哈。”
第130章
谢明珏和段原是和警察一起回来做笔录的, 顺便还带了最近宋洋没处理完的公司文件,打算让谢行帮忙看看。
谁能想到推开门会看见这一幕呢?!
这对一个中老年人来说真的友好吗,啊?!
他哆嗦着找护士要了一粒降血压的药, 才终于缓过气来。
这天下午,谢行在陪着宁柯做笔录, 谢明珏就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一边神游天外。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老古董,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见过不少同性恋人, 甚至玩得更花, 在街上就能直接亲起来。
而且他也算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都是温和有礼, 但是内里都是拒人千里之外。
他家又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公司就更不用担心了, 全国包括全世界的分公司里都有不少优秀的谢家旁支。
与其为了完成所谓成家立业的义务, 倒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和严姝不也是这样吗?
这么想起来,好像这事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而且看着阿行黏他哥的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甚至连对戒都戴上了,应该也不是闹着玩。
但是……小宁一看就是要被欺负的那个吧!
而且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的!
等到了傍晚,宁柯的笔录终于做完的时候,谢明珏好像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两个儿子真的谈起来了的事实。
这时早早就出去避风头的段原也带着晚饭回来了,是在百味轩订的五菜一汤,但是给宁柯的只有一份蔬菜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阿宁。”
段原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和谢明珏并排坐在病床另一边:
“医生说了,你现在只能吃这些。”
“想吃别的等你好了让你男朋友给你做。”
谢明珏:“……”
他扭头瞪着段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段原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秃噜了嘴。
他又造作地咳嗽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去年吧。”
谢明珏:……好啊好啊, 都瞒着他!
顶着老父亲略带责备的眼神,宁柯歉意地笑了笑, 转而去问段原:
“警局那边怎么样了?”
闻言,段原刚刚为了应付谢明珏而装出来的一副清澈又愚蠢的模样便收了起来:
“现在证据确凿,警方已经开始对腾云进行搜查,在秦煜的办公室搜到了手qiang和子弹,至于地下室那些容廷拍下来的文物,估计也要充公给西京市博物馆。”
“虽然他国籍是美国人,但是在华国从商自然还是要遵守华国的法律。”
“现在他还待在拘留所,要等和北美的警局协商之后移交过去。”
“……”
宁柯若有所思地给自己舀了一勺粥,接着抬眼问道:“萨拉呢?”
段原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难为你还能惦记她,阿宁。”
“她没事,况且她还算是个证人,检举有功。”
“不过……”
段原顿了顿,才终于又有些困惑地说道:“秦煜现在交代的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和萨拉没什么直接关系。”
“可能连警察都有点奇怪,秦煜和萨拉之间明明已经算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煜故意撇清的关系,但是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呢?”
听见段原的话,宁柯不觉沉默了一瞬,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也许秦煜的那段少年时代的故事,现在除了秦煜之外,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些遗憾,那些痛苦,也许就这么彻底消散在岁月的风里,他也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了。
而萨拉,在秦煜的眼里绝不仅仅是容廷的另一个养女,也是他在年少时的身不由己吧。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他最后说道。
听见宁柯的话,段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却蓦的振了一下。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挑了挑眉梢站起身:“我先去瑶瑶那边了,萨拉有点事想问我。”
和几人打了招呼,段原便出了病房,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一时之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了谢家的三个男人。
宁柯叹了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谢行握着他的手,转头看向谢明珏说道:
“爸,现在只有我们自家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也不是阿行一个人……”
然而宁柯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行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头:“谢叔,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逼哥哥的。”
“但是让我们分开绝不可能……”
宁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力捏了下谢行的手腕。
傻小狗,怎么还开始火上浇油了呢?
“停停停!”
谢明珏连忙摆手:“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又不是什么喜欢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你们俩反正也不是亲兄弟,阿行的名字还是跟着姝姝一起在另一个户口本上,你们俩想谈就谈,就是……”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看向还保持着全身紧绷,好像一旦谢明珏说出要拆散他们俩的话就要直接离家出走的谢行:
“你妈妈那边,我会慢慢和她说的,不然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闻言,谢行终于松了口气,低头摩挲了下宁柯细白的手指:“好,谢谢您。”
……
因为宁柯的伤算不上重,所以在医院挂了两天吊瓶,等胃功能稳定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出院回家修养了。
他和谢行一起回了四季湾,等到推开家门,看见熟悉的客厅时,宁柯才恍惚间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宁柯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换了拖鞋就向浴室走去:“我去泡个澡。”
在医院的这几天他因为做了几项皮试检查,淋浴也不能冲,就只能用热毛巾擦一擦,宁柯实在是很想念他的按摩浴缸,还有各种味道的浴球了。
然而没等宁柯走出几步,谢行就从后面一把揽过了他的腰,把人直接面对面像抱小孩儿一样抱了起来:
“哥哥手上绷带还没拆呢,我给哥哥洗。”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根本没注意到宁柯莹白的耳廓腾的一下便红了。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好像也没有超出接吻和牵手之外的更亲密的举动,更别说同处一间浴室了。
他知道阿行经常忍得难受,但是阿行从没说过,自己也就没有主动提。
但是今天,阿行要是真想做什么,他估计也不会拒绝。
宁柯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捏了一下谢行的耳垂,低头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只洗澡吗?”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面前的小狗好像体温都突然升高了一度。
谢行抱着那住了几天院好像更清瘦了一点的美人站在原地,在宁柯看不见的地方,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里神色沉郁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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