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有钱人吃饭格外别开生面,温绕单从一张台桌就长了大见识。
经理介绍完东西微笑离去,燕贺昌点头微笑示意动筷,他深吸一口气,反正是饿了,也没外人,这就开吃,大快朵颐。
桌上这些个菜,各个有品相,有气味。温绕挨个尝了一圈,频频点头,对燕贺昌说:“好吃,进来之前我没想到粤菜是这样的味道,奇妙。”
燕贺昌不太饿,原本习惯早睡早起,他6点钟起来煮了一壶茶,随意吃了些云吞。见温绕没醒,这才一直陪他到十点来钟,才正式开启晨钟一天。
桌上有上好的梨汤润肺水,燕贺昌倒了两杯,吹散热气,问:“你想象的粤菜是什么味?”
“想象不出来什么味。”温绕喜欢鲜虾饺,又夹了一颗放在盘子里,拿筷子扎开一只小洞,里面的汁水顺着白色骨瓷碟朝外面流,不仅有猪肉虾肉馅的嫩滑,还有一丝冬菇的清香,尤其惹人喜爱,“燕叔叔,人类对美食的想象力永远是缺乏的。就像这只虾饺,吃之前我真以为就是普通虾饺,比如超市里卖的18块钱一袋那种,只是里面的虾仁会大一点,但真的吃到非常好的粤菜原品,就知道速冻品跟它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气味我根本都形容不上来。”
燕贺昌看他实在是喜欢这虾饺,大概真没吃过粤菜,有种投喂小动物得到热烈反应的成就感。
“多吃一点,他们这里除了虾饺,那份东星斑鱼胶也不错,可以尝尝。”
“哪个?”
“你手边正前方。”
“哦。”
温绕眼球扫桌子一圈,被另一样东西吸引:“哪个是什么?是烤鸡?”
燕贺昌随他指着的目光看了一看,说:“那个是招牌脆皮乳鸽,跟烤鸡差了一点,不过四舍五入也能算同类,至少都占一个烤字。”
温绕一怔,发觉他甩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梗,笑点奇低地哈哈哈哈起来。
他以前跟燕贺昌不太熟悉,在他面前的大部分表现都是装。装文静,装不爱笑装清冷,各种各样比较吸引人的品质全都是装出来,甚至连笑都要事先计算自己嘴角往上抬几个弧度更好看,太累。
要说睡,其实也没睡那么多次。但燕贺昌对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判断,如今关系朝前更踏一步,温绕也不想再装下去,干脆想笑就放声大笑,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燕贺昌跟他一点都不严肃的玩梗,半天笑出眼泪,说:“哈哈哈哈哈,我头一次听有人把烤鸡和烤乳鸽放一个品类,是因为里面都有一个烤字。那这样说,踢球和足球也是同一个品类,因为都有球。”
燕贺昌没有反驳,笑道:“如果从形状上来说,确实如此。”
他一点也没有嘲笑小朋友脑洞大开,反而认真附和温绕,觉得他的想法很有道理。
一个听上去有点会让两人产生纠纷的话题突然变得暧昧,温绕看着燕贺昌,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崇拜。
“又觉得我了不起了?”燕贺昌昌放下手里的一盏汤,开玩笑,“我确实了不起,有时候照镜子,我也会产生你现在的同款表情。但不得不说从你脸上看见比从我自己脸上看见好多了,毕竟没人能因为自恋而感到高兴,除非脑子有泡,是不是?”
温绕点头,笑得像个小孩。这里的椅子很大,他往后面坐了坐,喝一口汤,又站起来把椅子往前搬一搬,只留下半臂距离,然后整个身体放在椅子上,两条腿在桌下悬空起来,脚尖留一点点空地,没有往下踩。
燕贺昌坐在温绕身边,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桌下的绒布在轻微摇晃。
他不由笑了,看着边吃饭边晃荡小腿的温绕,人生头一次觉得他是这样至臻的,毫无保留的天真无邪,不是像一个小孩,他就是小孩。
这一刹那慈爱涌上心头,燕贺昌抬起手,摸了摸温绕的小脑袋瓜。
在对方从勺子里抬起来一点点的惊讶眼神中,燕贺昌像几年前刚见到他的那个夜晚,温声问:“绕绕,挺长时间了,我一直想问问你。有时候想起来一些事,你会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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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爹永远是最好食的。
第27章 哭悲
这种交心话题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跟温绕聊过,r大学子包括朱瑞在内,人人家庭圆满,有爸有妈。就算父母离婚了,照样会一起疼爱小孩,几乎没人像他一样缺爸少妈,唯一疼爱的奶奶也不在。
温绕的身世就像是一根长在他骨头里的刺,大家看到都会绕着走,不会有意去碰一下或者摸一摸,故意揭他的伤疤,跟他聊这个。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跟人说过心里话,燕贺昌一问温绕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几秒钟,他要放小勺子,回答这个问题。
燕贺昌却摇了摇头,说:“继续吃饭。我只是随口问一问,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答,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是小孩。”温绕抱着自己的汤,小口小口喝着,声音也被盐分冲淡,变得小了不少,“会难过,但不经常,只是偶尔一次,嗯。”
燕贺昌斟酌后,手掌放在他的椅子背,柔声问:“难过的时候想不想奶奶?”
“……”温绕鼻子莫名一酸,不敢抬头看燕贺昌,夹起一块米饭放进嘴里,笨拙地咀嚼,哽咽,“想。难过的时候会想奶奶,然后就更难过了。奶奶是个好人,我是奶奶捡回家的,我运气很好,活了下来,但是奶奶运气不好,她那时候说要带我进城里去找她儿子治病,可能也是给我找爸爸妈妈,因为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腰疼的时候好几天都站不起来,没办法再跟我一起生活。好几天吧,我们饭都吃不上,唯一一个馒头奶奶还给了我,她说她不喜欢吃馒头,但我记得不是这样,我小时候没喝奶粉,都是奶奶嚼碎了馒头喂我,我才一直活到现在,她就是骗人的,就是怕我不吃,才那么说。”
久远的记忆像是一只凿子,突然穿透冰层,砸在了他的心口。
温绕眼睛很痒,抬手揉了揉,一根睫毛掉了下来,指节上也多了一大片湿漉漉的水渍。
包厢内开了冷气,他没有出汗,所以沾在他手上的水只可能是他的眼泪——因为想念奶奶而流出来的眼泪。
“我,我现在就有点难过。”见燕贺昌没有往下问,温绕冲着他笑了笑,沙哑地说,“其实我特别想我奶奶,您知道吗?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奶奶,本来也不应该有我的,是奶奶一直把我养大,没丢下我,也没饿着我,冻着我。但是奶奶命不好,真的,奶奶过得太痛苦了。她连一点生活费都没有,是靠捡破烂为生,然后一直养着我,才让我有机会活到现在。”
忽然之间,他泣不成声,“可是现在没有奶奶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我也没有奶奶了,没有一个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自己,除了您,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人再关心我,心疼我……我只有我,没有,没有奶奶,爱吃馒头的奶奶没有了,不爱吃馒头的奶奶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是现实却一样一样让他认识到,他什么也抓不住。
像第二天的饭菜,像怎么也找不到的奶奶的儿子,被一切为钱所困而惨遭驱逐的命运,以及渺茫的未来。
甚至一直到许多年后他真的长大了,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发烧感冒,而是得了癌症,怎么治也治不好,肯定有一天要离开他的奶奶。
“对不起。”温绕放下餐具,两只手捂住了脸伏在桌面上,肩膀抽动着,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吃饭,不应该说这些。就是您一问我难不难过,我就想起来奶奶,然后我就特别想哭……我太对不起奶奶了,我那个时候太笨,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不应该一直闹脾气不想她带我离开村子,应该早点去看病,说不定去了医院,吃了药,奶奶不会拖到那个地步——燕叔叔,我,我真的很想我奶奶,可是再想也没有办法了,奶奶不会回来了,真的。”
认识燕贺昌以来,他始终自信而骄傲,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有这样的绝望而挫败。
可能是这里的包厢过于私密,让他觉得心里话不会偷偷跑出去溜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加上饭菜很好吃,燕贺昌对他很好,很温柔,他只是问了句自己会不会难过,温绕就好像被人往心口开了一枪,血和眼泪怎么也按不住的往外流出来。
燕贺昌见过不少人流泪,大外交官,什么样惨烈的场面都见过。有一年他公派到战争国家,就在大使馆门前进行紧急发言的时候,那些皮肤黝黑的人抓着铁栏门不停哭着求他,让他们进去躲避炸弹,而他当时因为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给予回应,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难民在他面前被炸成了人肉碎片,
这一生高堂名作,这一生起伏摆尾。他见过太多人流泪,为生命,为存活,为和平,为自保。20来岁意气风发,血肉没被职场黑暗吞食,他还会觉得眼泪便是一个人苦难的折射,值得怜悯与同情。
往后一路走,一路见太多人哭,燕贺昌逐渐心若磐石。见识到了眼泪并非都是善者想要争取公平与生计,更多的是自私自利,是演技催化,在哭泣的背后没有藏着太多的悔恨,有的只有一场又一场鸡飞狗跳的算计,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不愿为其愚行付出代价。
所以他们哭。所以他们笑。哭为手段不如旁人,未占据先机,未谋取利益;笑更简单,升官加爵,子女发达,想来45岁经历这一生,他最能分辨真假。
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瞧着温绕哭,是真的动情。
这孩子哭的不是旁人,哭的是还未酬谢就已失去机会的恩情,是年少无知的悔恨,更是天地无情,而人有义。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钱没了,可以回来。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胸腔内要说的话沉默回去,燕贺昌取了纸巾,等温绕半天哭完,为他擦去眼泪鼻涕。
那一碗已经冷透的鲜嫩鸡汤倒掉,他叹气,重新盛了一碗肉嫩汁美的牛肉羹给这孩子。宽大手掌抚顺温绕哭噎着的背,燕贺昌无他言,只说了两个字:“吃吧。”
温绕心头一颤,接过勺子低头吃饭。
没喝两口,这一吸气,眼泪又一次落下:“燕叔叔,我。”
燕贺昌拍了拍他,道:“绕绕,世事无常,不能困着自己,那是谁也对不起的活法。你啊,往前看吧,路还宽着呢。”
一句话平了温绕心头风暴,他很快宁定下来。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一顿饭稀得稠的吞进腹中,不再想其他。
奶奶确实没有了,可是他想现在还有燕贺昌陪在他身边,弥补这一份缺失的爱,所以就算奶奶在天上也一定会为他感到欣慰吧?
有人爱他,照顾他,终于可以让她放心,替代。
……
饭堂出来刚好还有休息的地方,度假区玩的项目很多,后面有山有水还有温泉,不少人吃完饭一头扎进去泡着,一半游客都带了少爷小姐,现在气候专门来,不热。
燕贺昌在楼上开了个房,拿了娱乐区的卡给温绕,让他下去尽情玩,自己在房中休息。
年轻人火力旺,原本就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温绕亲了亲燕贺昌,给人盖上被子,没客气,这就下去玩去了,高兴的像个可爱的金丝猴儿。
他头一次来这种相当豪华的度假区,看见什么玩的都拍照留念,刚好燕贺昌送他的手机是大容量,这就派上用场。
前头的游玩区逛了一圈,秋天中旬,气候确实很好,温绕爬到山上,这边专门设了索道,还有一些游玩设施,像玻璃栈道,过山车之类,全是最新项目,就是玩的人不多,看样子少爷小姐们腻了这古董吧戏,宁愿在凉亭里打牌喝茶也不出去玩。
身边没人跟着,温绕也不想自己坐索道。虽然每一年都会按时维修,但一个人坐索道他还是容易瞎想,加上燕贺昌不在,就算底下有好风景他也不愿意看,最后干脆买了杯冰茶,随便找了台折叠桌,看少爷小姐们打牌去。
午后原本挺宁静,手里一杯冰茶喝的差不多,温绕拿出手机想看时间。
一通来电进来,他一瞧号码是罗教授,以为学校里面有任务,就跑到凉亭边上接听:“罗教授。”
“朱瑞跟你联系了没有?”罗教授火急火燎,嗓子哑了,“她有没有给你发信息?或者说过什么?”
“没有啊。”温绕打开软件,翻了一遍,没看见朱瑞跟他联系,问,“她怎么了?”
“完了,这回真出事了。”罗教授情况一说,温绕听完,头皮瞬间像爬了无数条毛毛虫,又麻又凉,“那应该跟那边的警方联系吧。还有学校,学校那边怎么说?刘雪娜他们呢?”
罗教授又说了几句,看样子是真着急,没等他问就把电话挂了。
大中午头,这通电话打的温绕一身冷汗,浑身发麻。
每一年学校里都会对外输送不少留学生,语种学院出去的更是比重很大,但像朱瑞这种直接失踪在国外的,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
他都不敢细想,原本凉凉快快的吹着山风,这会一后背汗,衬衫都湿透。
旁边的公子哥牌只剩5张,估计点数都不大,此刻5张牌合成一张,糊弄其他三家他们要不起还是赶紧认输吧。三人显然被他糊弄住,你看我我看你,本来准备把牌放下,其中一人瞧见温绕看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那5张牌,耍赖温他:“哎哥们,麻烦帮忙看下他有没有王炸。”
“我操,玩儿赖啊?”5张牌富二代赶紧把牌捂到胸口,“能不能玩的起?玩不起别玩,赶紧交钱得了,又不是几百万,两万而已,这他妈都打不起啊?”
“跟钱多少没关系,我怎么觉得你手里根本没王炸就骗我们呢?”
“少放屁啊,我没王炸我留这5张牌到最后?赶紧赶紧交钱吧,别说废话。”
“……”
……
第28章 对峙
几个富二代看他那样可能真有王炸,撇了撇嘴,把牌扔桌上,都给转了账。眨眼间一把牌这人赚了6万,结果5张牌摔到桌上,两个四,一对J,最大的就是一个2,死活不该他赢。
“我操,你真他妈老阴逼呀,哪来的王炸,你这不一手烂牌吗?”穿着衣服的富二代抓过来5张牌夹到到嘎吱窝底下,嘻嘻哈哈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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