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被测验的百姓分外紧张,大人说要测测他,他还能测什么,一个只会种地的庄稼汉。原来的地还种不好,也就是最近放的新种子才找到了种地的感觉……
至于大人说的文盲,起初他也不理解,后来被解释了才知道指的是那些不认得字、也不会写字的人。那这还测什么,他肯定是个文盲了。
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
测验一共分成两轮,第一轮是书写能力,测验百姓能否书写出简单的句子和段落表达意思,还在这里特意准备了纸和笔。
可这一轮直接不用测了,这名百姓他不会。
唉哟……完全看不懂。
第二轮是考察计算能力,由于该百姓不会文字,也看不懂文字,官爷就读给他——
“今日你买了三只鸡,四只鸭,五只兔子,那你总共买了多少个家禽?”
百姓回答得极快:“十二只!”
这个他会不用掰指头就算出来了!
官员点点头,给他数学这一科目的第一题画了个钩。第二题:“鸡崽子每只十五文钱,如今减价出售,每只十二文;兔子二十五文钱,如今二十文;鸭子二十文钱,如今十八文,那你购买先前三只鸡,四只鸭,五只兔子,总共要交付多少文钱?比之前要少付多少钱?”
百姓直接愣住了,被这道题目的繁杂的数字扑灭而来,不过鸡鸭兔子的价钱他们分外熟悉,如今都降价……
好像也不是很难算。
同碎银子有关,这名百姓的脑子迅速的活络了起来,而他后头的百姓等得就有些焦急了,很快,官员就见这名百姓吐出一个数字,又激动地吐出一个数字。
分别回应了两道题目。
官员点点头,给他第二题也画了个勾。
这名百姓瞬间松弛了下来。看吧,这叫“数学”的科目也不是很难,他都答对了两题,而大任的纸面上一共就三题,他只剩第三题了。
而这第三题……
官员深深吸纳了一口气,把题目再次诵读了出来。
百姓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不是鸡鸭兔子了,而变成了鸡兔?虽然少了个鸭子,可是这题目长得完全看不懂?
官爷缓慢的读完了题目,为了照顾到不懂文字的百姓,他尽可能的清晰了言语,重新读了一遍:“现在知道我们官府鸡和兔子一共三十五个头,九十四只脚,求问鸡和兔子各有多少只脚。”
百姓:??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三十五个头,九十四只脚了,这他怎么算?
百姓甚至连题目都没弄清楚。
于是第一名百姓顺利折戟在第三道题上,后面的百姓看他出来,一副表情紧张的样子,甚至还冒出了细密的汗,各自也都紧张的看着他。想同他说说话,不过周围的官员太严肃了,套不出来题目。
测验这日,容诉云也在。
数学这三道题目都是顾牧青出的,由简单到难,前两题都与当下的生活有关。
而第三道题……容诉云知晓,先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师长也让他们算过,称为鸡兔同笼问题,最早出于《孙子算经》。
先假设全是鸡,再假设全是兔子,就可以换算兔子十二只,鸡有二十三只;但顾牧青之前已经教过他一种叫做二元一次方程的东西,这么一算就更便捷了。
所以容诉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是跟着顾牧青算方程。
不得不说,数学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徜徉其间,使人流连忘返。
但这第三道题无疑难住了所有的百姓。
甚至今日测验的结果已经如同容诉云所想,对于识字方面,百分之九十的百姓看不懂文字,还有百分之十的百姓,因为原本就家中小有资产,读过书,还能回答出几题。
让容诉云意外的是,不过才五岁大的阿糯居然识字,还能书写出简单的繁体字,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中心意思明确。
在这几千的孩童之中,阿糯震惊了在场所有的小孩,顺利拔得头筹。
甚至还得到了小孩组第一名的额外奖励,顾牧青自己掏积分兑换出来的,早就被他看完了的——
一册不算厚的彩色连环画!
阿糯捧着这本画册,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这个很厉害的大人赏赐给他的,他认得这个特别漂亮的大人,仿佛天上的仙人,阿姐就是为这个仙人做事情!
他之前甚至还偷偷打量过这个仙人,没想到他转眼一变就变成了所有人聚焦的重点,而他手中的连环画册更是万分沉重。
《西游记》封面精致,画作优良,还是彩色的。他忍住不翻看,却看到隔壁小虎头攥着拳头脸都涨红了,一双虎里虎气的葡萄大眼睛正牢牢盯着他手中的画册。
一副很想要的样子。
阿糯:……
娘亲则坐在轮椅上,动作轻柔的揉了揉阿糯的脑袋:“若是你阿爹在,你一定能认得更多的字,算得更好。”
这些知识已经是她竭尽所能能交给阿糯的了。
作为一个女子,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好在阿糯识字算术时并未觉得吃苦,甚至咬牙一直坚持着,从三岁到五岁,明明是个瘦瘦巴巴的小孩,却一直拿着木棍在泥地上写个不停。
今日,她的孩儿被众人看见了。
妇人将阿糯不再枯黄的头发捋顺那些:“阿娘要去测验了,你在这儿等娘亲,还是去和小虎头和芽芽玩耍一会儿?”
小虎头和芽芽都赶在阿糯之前测验完了,两个小文盲之前测验的时候,还看着题目二丈摸不着头脑,现在看到阿糯手上的宝贝,眼睛却都是闪亮而羡慕的。
阿糯看着小虎头放光的眼睛和芽芽软趴趴的脸庞,捧着书道:“阿娘,我去找他们,这书也要同大家一起看!”
阿糯已经偷偷翻过了,这书全是画,活灵活现,没有文字,大家一定都能看懂。
“嗯。”
妇人要做的测验和男子相同,官员们测试到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妇人时,言语动作更轻柔了些,大人说了,他们为官就是为民父母,切不可恃强凌弱。
不想这位妇人居然识字,官员们就看这妇人写了一手干净的簪花小楷。语文的三道题目一一回答出来了。等到这第三个题目:书写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妇人写了许久,又等了片刻,这位妇人终于停下了笔。
官员们收来一看,眼前瞬间一亮。
旁边做完“小孩儿”组测验的官员也歪着脑袋过来看,吸了一大口气:“嗯?你这组倒是检测到宝贝了!”
“可不是,难得有个书写这么好看的。”官员仔细阅读她的文字,表情更柔和的些,甚至还笑眯了眼:“你上头写的可是真的,你会刺绣和纺布?”
妇人点点头:“草民先前是北边郡县布坊的绣娘,先学的纺布,后学的刺绣。而为何会学得文字,是亡夫生前所授,可惜草民太过愚笨了些,只会这么多……”
“你亡夫?”
“五年前染病去世了,亡夫生前也读过书,考过童生,只是科考未中……”
亡夫一死,后头便乱了起来,有人想她好容貌,便想强占了她去,她心一狠,带着出生不久的儿子,以及尚且懵懂的女儿一路西行。后来历经风霜,到达凉川州,有意无意之下,这脸也就苍老成这样,甚至还刻意让云娘也沧桑了许多。
旁边刚刚测试完孩童组的另外的官员过来一瞧,捋着胡须:“你可是阿糯的娘亲?”
他刚刚就看到收下知州大人礼物的阿糯跑到这个女子身旁。
妇人点点头:“草民正是,草民有一女,名为云娘,另有一子,名为阿糯。”
一语落地,官员们瞳孔微微一扩,好家伙,这一大家子都深藏不露啊,云娘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官府,而今天的阿糯更是出类拔萃,让知州大人都连连点头。
按照大人之前发下来的图表,会识字会算数的人才都被放在新的表格上,像云娘这种有独特手艺的人,但是要加重备注。
若是只会文字,这名看似年迈的妇人并不出众,那些有钱人的家中会读书会算数的不少。
但她写的是,她会纺布,还会刺绣!
这不就是大人说的高端人才!
这么优秀的人才要张罗起来,而这名官员为什么会这么敏锐,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开始种棉花了,同僚们之前还在焦虑,谁会纺织棉花,他们只会弄麻布,可二者还是不同的。
所以说不检测不知晓,一检测才知晓他们这里的百姓也都不差嘛!
优秀的人都要被收来当老师!!
而那些被记录在册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还不知晓自己马上就有正经工作了。
其实这些通晓文字的人大部分都很有家底,哪怕不种田,也可以用钱买米吃,原本还坚持住在城中,不愿意搬来这装瓦房。
可后头慢慢瞧出这砖瓦房的好处来——这么明镜漂亮的大玻璃,对比城里的木头窗户,家里显得异常的昏暗;还有这么宽敞平整的水泥路,他们城中虽然有路,可灰噗噗的,哪里好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似乎隐约开通了新的市集,百姓们不但有了鸡鸭,还能交易别的东西,甚至有几家做吃食的已经声势浩荡地开始大展身手,馒头,包子,麦米素馅儿饺子……都在所谓的宝泽四个区。
原先的旧城区除了回去照看有菜地的百姓,几乎都空了。
那些城里的有钱人犹犹豫豫,也买下了最大的四室一厅,和百姓们一样,选择住进了这新的砖瓦房。
笑死,你不住怎么办?
还住在城中的话,城里都空了。除了连片的油菜地,基本上荒无人烟。
他们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让他们现在开始重新种地,他们不行,他们做不到,他们必须和老百姓们住一块,这样才有饭吃……所以这大批子的人靠着祖上的资产活到今日的懒汉们,有些人还是文化人,只是生性惫懒,什么都不想干,甚至晃荡到三四十岁,也蜗在家里不讨媳妇儿,就吃祖上的白饭。
看到王青城送来的这么多识字懂文的“富n代”的名单和家庭情况,正发誓为养脑婆而不懈努力的顾牧青都惊呆了。
“宝儿……”
“嗯?”
“我一直觉得我挺懒的,但我同他们对比,我好像超级勤快呢……”
顾牧青看着这些人的事迹,简直都快惊呆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好像也是有的,前世他就有个朋友,家里在粤区有几十栋楼,学习不认真吊儿郎当,就和这些人状态一样。
这么一比,他可真是个努力而上进的富二代啊。
顾牧青长吁短叹,还趁机继续拉踩:“宝儿,我就不像他们这样,我都有宝儿包养我,现在有吃有喝了,我还这么努力!”
他现在每天也要做很多的活,没办法,他不做宝儿就得做,那还不如让他做。
顾牧青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儿累到不行。
所以现在的顾牧青看着这些懒懒散散的米虫,立刻就觉得不顺眼了。
睡什么睡?咸鱼什么咸鱼?
他都没咸鱼呢?他们凭什么提前完成他的人生梦想!
必须抓过来当老师,什么,不愿意?那就用各种资源去诱-惑,你们不是喜欢吃吗?那就给你们提前看看他做好的菜谱!也有不喜欢吃?还有别的诱-惑,人总有点弱点和不为人知的癖好吧。
呵,除了黄-赌-毒,这些人要想什么他都能尽可能的满足他们,前提是——都必须过来老老实实地教书!
第58章 基建第四十五天
顾牧青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人,说他懒吧,他又能连续工作八-九个小时,就为了给容诉云画出一份最完美的菜谱,出一份最详尽最有用的测试题。但说他勤快吧,他一懒起来就接天连日的睡,容诉云办事睡,容诉云坐马车睡,容诉云吃饭的时候……嗯……他,不睡了,因为吃饭对这个系统而言分外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顾牧青比容诉云更了解这群懒洋洋的人:“宝儿你换个小路线去想,你现在拿钱砸,他们他们肯定不来,他们都不缺钱,祖辈上攒下来的钱足够他们躺好几辈子了,所以咱们得投其所好,用别的东西诱-惑-诱-惑他们。”
某个系统的眼眸带着一抹奇异而又瑰丽的妖冶。
这些有钱人家的闲散人员,虽然懒散,但本质上还是尊官守法的好公民。官府让他们做的题,他们还都认真做了,尤其最后一道——询问喜好和趣味,有人喜欢吃,有人喜欢看猎奇故事,这不就都中了吗?
但是当一大批懒汉们被聚集在容诉云面前时,他们还难得的茫然:“大人喊我们来做什么?”
“莫不是觉得我们的测验结果特别优秀,要给我们什么奖励?”
“可是咱们什么都不缺呀……”
“好累,我就想回去睡觉,结束以后,你们去不去打叶子牌?”
“打吧,可是叶子牌都好没意思……”
“是哦,没意思,吃饭没意思,睡觉没意思,打牌也变得没意思了,可是我瞧着为什么那些普通百姓们每天过得这么鲜活呢?每天都很有精神……”
容诉云和顾牧青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段对话,顾牧青在容诉云的心湖之中,眉梢重重一跳。
顾牧青实在忍不住了:“当然没意思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运动,也就比咱们军屯里养的那些肥猪们多了打牌的娱乐活动!不对,你们和猪有什么区别?毕竟那些可爱的白色的大猪猪可是能出肉吃的,你们能出啥……”
容诉云的睫毛极为浓密,垂眸时,双眸之下落了一片阴影,他忍了忍,没忍住:“他们能出点脑子。”
“哦……我都忘了,他们还是有点优点的,可以教教书。”不过顾牧青嘟囔了一声,“还什么都没意思……我看他们的嘴放到火葬场里都融化不了!待会把宝贝们都放出来,他们最好什么都不缺!”
顾牧青难得这般斗智斗勇,容诉云好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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