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珠颈斑鸠跟着红隼的队伍往北迁徙,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这不是送上门的预备干粮吗?
就算眼前这一只不会对他怎么样,那能保证其他的不会吃他吗?
“但,但是……”左思右想,安澄鼓起勇气,尽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拒绝之意。“我不是很擅长飞行,而且我现在受了伤,我怕会拖累大人你们……所以我可不可以,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红隼就做了回答,“可以。”
安澄一喜,然而又听见对方说:“我用肚子把你装着带过去。”
安澄:……
“那大人……你的集群会把我吃掉吗?”他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声。
红隼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安澄:……
得,不去也是死,去也是死。
他安澄现在已经走到鸟生的末路了,现在被吃还是未来被吃,这是一个问题。
第05章 被赶下窝了怎么办?
安澄当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既然都得死,那为什么再多苟活几天?好歹得活点本回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澄有了利用价值,红隼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主动地询问了他的名字。
“安澄,我叫安澄。”安澄张口就想解释是哪两个字,但一想到鸟也不识字,便将心思给收了起来,可转头又没忍住反问了这只红隼。“大人,可否请问一下尊姓大名?”
红隼高抬头颅,漫不经心地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朱云深。”
安澄一愣。
没想到一只禽兽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或许是他盯得时间太久了,朱云深不耐地从喉管中发出一声低鸣。
安澄猛然回过神,夸赞的话无意识脱口而出。“大人不愧是猛禽,就连名字也这么好听!云深不知处,多么神秘、优雅、高贵、博学的两个字啊!和大人您十分相配。”
一大段话说完朱云深也没给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地伸展了一下翅膀,接着蹲坐在窝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将眼睛缓缓闭上,朱云深对着安澄冷冷地甩下几个字。“明天下午带你去集群。”
哦,这是要睡了的意思。
“好的~”安澄心中再不愿也只能佯装欣喜,不过他也累了一天了,确实该到休息的时候了。
人里人气地打了个哈欠,安澄便也想抬爪进窝里睡觉。
辛辛苦苦搭了一下午,这不得让他好好享受一晚上?
可爪子尖尖还没碰到树枝,那个闭着眼睛的禽兽就开了口。“谁允许你擅自进我的窝的?”
动作戛然而止。
“没,没进,就是那什么,叶子翘起来了,我理一理。”安澄讪讪地收回爪子,尴尬地在树洞上磨了磨。
得,自己搭的窝自己还没资格睡。
眼见着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安澄也不再自讨没趣,自个儿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角落窝了过去。
嘴里还在不停地小声嘟囔着:“暴政鸟、禽兽隼,迟早有一天让你跪在我的爪下唱征服……”
“你说什么?”朱云深声音冷不丁响起。
安澄一个激灵,身上几根毛茸茸的绒羽瞬间炸开。“没,没什么,我说我要睡了。”
“哼。”朱云深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总之没再开口说话。
折腾了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安澄早已是筋疲力竭。
身上结痂的伤口还在泛疼,一放松下来整个鸟都抽搐着难受,他将脑袋钻到翅膀下面暖烘烘的、没有被血污染的羽毛里,闭着眼睛慢慢地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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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帝国主义、不愿再做奴隶……”[1]
声嘶力竭、呕哑嘲哳的声音从黝黑的树洞中传出,惊扰了附近昼伏夜出的禽鸟,他们猛地扑扇翅膀离开。
洞外尚且如此,洞内更加不平静。
趴在窝中的猛禽此刻正盯着某个角落,黝黑的双眸中是掩盖不住的杀气。
这是朱云深鸟生睡过最不安稳的一个觉,半夜不是被尖叫声惊醒就是被乱七八糟的歌声给吵醒,整晚整夜整个树洞都回荡着某只蠢鸟的声音。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那首听不出来旋律的歌终于唱完,树洞内又恢复了宁静。
朱云深将怒火压下,闭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眠,然而又在下一秒听到一声响彻黑夜的惊呼。
“啊——好痛。”某只睡相不好的蠢鸟翻了个身直接四脚朝天,背上受伤的地方正正好好压在地上。“要被怪兽吃掉了,咕咕——咕咕——”
那蠢鸟一边尖叫一边用爪子在空中乱划,身上的绒羽蹭掉好几片。
朱云深睁眼闭眼来回好几下,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而后下窝将那蠢鸟给翻了回来。
在这有些偏凉的四月夜晚,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朱云深身上温暖的体温,安澄竟然一个羽翅大开,直接用翅膀尖圈住了朱云深的一只爪子。
朱云深:……
珠颈斑鸠果然是出了名的蠢。
熟睡的鸟全然不知,嘴中还在嘟嘟囔囔,“好痛哦,为什么会这么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朱云深垂首去看抱住自己的蠢鸟,借着照射入树洞的月光,得以看清安澄身上的伤。
伤口小而深,血痂一团又一团地糊住羽毛,绒羽因为奔波逃命而沾上灰尘与草木屑,整只鸟都乱糟糟的。
朱云深抬爪轻轻地碰了一下结痂的伤口,安澄立马痛呼起来,劈叉的叫喊声从树洞中传到无限远的地方。
“真难听。”他客观地评价道。
不过对安澄的伤心里也有了数。
这样的伤虽然不至于让一只成年的鸟立即致命,但很多鸟后续也会熬不过去,尤其安澄还是一只没什么脑子的珠颈斑鸠。
换做往常他肯定不会思虑这么多,但朱云深今年将会第一次参与到迁徙繁衍中,不得不开始思考有关于伴侣和幼崽的事情——如果能够有一个安全又保暖的巢穴,会更容易吸引到雌鸟,雏鸟的成活率也能够高很多。
但红隼一族在这方面没什么太大的天赋,大多数时候都是寻找乌鸦、喜鹊的旧巢或者在树洞、岩洞安身,即使做窝也只是简单用树枝和草茎垫一垫,可以说得上简陋了。
而安澄虽蠢,却也实在是有些筑巢本事在身上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鸟巢没太大差别,但感受确实不同,要比寻常的舒适、保暖、结实很多。
并且据安澄自己所说,如果时间充足还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暂时还不能让这只蠢鸟死了。
想好这些后,他抽回了自己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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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安澄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还做了一个打倒了朱云深翻身做主人的美梦。
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安澄才迟迟地发现朱云深并不在窝里,树洞外附近的地方也不见鸟影。
他当下就心中一喜,被压入心底的逃跑计划又重新翻了上来。
趁这个禽兽捕猎的时候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翔,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害怕随时被吃。
说干就干!
可爪子刚刚才迈出去一小步,一团身影就落在洞口,挺立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所有投射进来的日光,树洞内顿时变得昏暗许多。
安澄一个激灵,又把迈出去的那半步默默地收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早上好啊,大人。”
朱云深将嘴中叼着的东西放下,冷声问:“准备去哪?”
“没没没,没打算去哪里,我哪里都没想去!我就是醒了,舒展舒展自己的身体。”安澄拼命地摇头点头,努力说服自己和朱云深。“对!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朱云深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些话。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再提,而是将叼进树洞的东西往安澄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一些草药,你身上的伤,可以用。”
安澄现在才注意到那团绿油油的东西。
只是定睛一看,心中就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蓟草、三七、白茅花……竟然都是一些可以止血疗伤的草药。
好家伙,这居然还是一只认得草药的禽兽?!?!
现在的动物世界都已经进化成这个样子了吗?
震惊归震惊,马屁还是不能落下,安澄压下心中震惊,张嘴就来。“一禽还有一禽高,没想到大人还懂得这些,简直就是我鸟楷模!让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肝脑涂地啊!”
“只是……”安澄努力地扭头去看自己的后背,“我一只鸟该怎么用呢?”
朱云深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语无波澜地说:“过来。”
第06章 掉进水里不会游泳怎么办?
安澄十分乖巧地收着翅膀、小步小步地挪过去,圆圆的小脑袋低下,十分信任地将背对着朱云深。
然而这个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他的脑袋都低酸了,对方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回头一看,入目就是自己灰扑扑、脏兮兮的羽毛,再一看朱云深讳莫如深的表情,他心中顿时了然。
得,这还是一只洁癖禽兽。
“大人。”安澄主动将对方没说出口的话点破,语气真诚、模样诚恳。“一身血腥味的我怎么能够配得上让一身猛禽味的你上药呢?我不配!一想到我脏污的血会玷污神圣的你,我就羞愧难当、羞愤不已、愧悔无地,所以!"
"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让我洗洗吗?”他真诚地看着朱云深。
“嗯。”朱云深轻哼一声,对他的自觉似乎十分满意,伸爪又将放在洞内的草药给抓了起来,偏头示意安澄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收敛的羽翼展开,翅翼上鳞次栉比的黑斑在日光的折射出别样瑰丽的色彩,轻轻一扇动,朱云深就离洞飞行起来。
他悬停在空中看着安澄,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安澄学着他的模样展开自己的翅膀,底气十足地扇动、信心百倍地收爪,然后……
失去平衡倒在树洞里。
“咕咕——咕咕咕——”
受伤的地方又一次被撞到,安澄呲牙咧喙,整个树洞都是他破音的痛呼声。
“你是孵蛋的时候被砸坏过壳吗?还是因为珠颈斑鸠用垃圾筑巢,所以孵出了很多坏蛋?”朱云深喷了一口气,飞回树洞。
他用喙将草药给叼起,而后利爪对着安澄一伸,将那还在抱翅痛呼的鸟给捞了起来。
这次利爪很小心地收着,也刻意避开了伤口,不似第一次般直接破开羽毛嵌入到了安澄的皮肉里。
没有任何停留,他带着安澄飞出巢穴,又目的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等一双粉爪子再次踩到实地,被痛摔傻了的安澄才回过神。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入目是一条从山间流下的清澈小溪,长着青苔水草、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块堆满河床,空气中可嗅见一股凛冽湿气和潮湿草木的混合清香。
仔细看去,可从石块的缝隙之间看到自在游荡的鱼虾蟹,河岸旁还有不少的鸟、雀、蝴蝶、动物在俯身饮水,彼此之间都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们的到来并也未惊扰到这些动物,好似饮水的时候互不打扰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这是安澄做人的时候没有见到过的静谧景色,他离开自然好像有些太久了。
“别犯傻了。”朱云深将药草放在大石块上,言简意赅地说: “去。”
“遵命!”
安澄抖了一下羽毛,抬着粉爪子慢慢地往溪流里去,身体触碰到清凉的溪水,精神也变好不少。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踩到了石上的青苔。
“咕?”
尚未掌握鸟类身体平衡关窍的新手菜鸟一个爪底打滑,毛茸茸的鸟屁股坐到滑溜溜的石块上,然后整只鸟顺着石块的弧度滚到溪水中,脑袋瞬间被淹没。
安澄做人的时候就没学会游泳,变成鸟了更是不知所措。
“咕咕咕——咕咕——救鸟啊!!!”
羽毛爪子胡乱地扑腾,清澈的溪水被他划得四处乱溅,水柱砸在周围的石堆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大人……救我!!!”
安澄绝望地乱喊乱叫,心中顿生绝望和悲凉。
在他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之际,倏地,一双鸟爪抓着他的脑袋将他从水中往上提了提。借了力,他的爪子一下就踩倒了实处。
第N次劫后余生的安澄看向自己的救命恩鸟,却发现恩鸟朱云深面带无语地看着他。
橙红色的鸟眸滴溜溜地一转,又在附近发现了好多只凑过来看热闹的鸟雀。
“嘎嘎嘎嘎——”一只凑过来看热闹的鸟突然开口,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珠颈斑鸠是笨蛋!珠颈斑鸠是笨蛋!”
安澄正准备怒而反驳,爪子往前一步,才察觉自己下半身还泡在水里。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到的溪水原来只有自己半个身体高。
安澄:……
“嘿嘿~”他佯装无事发生,抖了抖沾湿的羽毛,阔步地往岸上走。“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就是……那什么……想玩玩。”
个屁!
全世界都在针对他这一只可怜可爱弱小无辜的珠颈斑鸠!!!
该死的石头!该死的溪水!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坏鸟!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安澄身上的脏污被涮得差不多了,原先厚重的血痂也被蹭落几块,露出了内里被泡得泛白的皮肉。
已经习惯安澄犯傻的朱云深十分淡然,他从河床中抓了一个小鹅卵石飞回原地,对着那些草药敲敲打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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