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齐微微颔首。他没有表示反对,就说明他基本大体同意方案,只是细节还需要再推敲。
总经理又松口气,换了下一页:“音乐方面,我们想兼顾国内外市场,并且平衡综艺与正统唱片的比重。考虑到现在的时代特性,单纯的录音室歌手已经无法长久地满足观众的期待。从近些年层出不穷的音综的观众调研结果来看,歌手需要兼具颜值、演技、唱歌技巧与综艺感。”
“这不就是小鲜肉偶像经济?”
旁边有人小声吐槽,总经理无奈地笑了笑:“没错。歌手不能只是歌手,他得是全方面发展的偶像。但真的去找爱豆参加音综,又会被疯狂群嘲。”
“观众审美逐渐多样化,艺人才会多元化,市场才会良性发展,需要时间而已。”
陆知齐重将视线投向幕布。左侧放大放了一张音乐剧的海报,金色底、红色王座,座下是尸体叠成的通天阶梯。主角的黑色剪影端坐其上,头戴将坠的王冠,手持利剑,颈边缠着带刺的玫瑰棘项链,鲜血正蜿蜒流入红色王座间。最上面用黑红的字体写着‘Tears of the sword(剑之泪)’。
右侧的一张照片是海外的官摄音乐剧现场。男主角身穿铠甲,单手扬起披风,高举利剑,蛰伏多年,一朝引旧部攻陷王宫,夺回属于他的国度。他的大半张脸以黑色面具覆盖,只露一双凌厉的眼和半边薄唇,尽管妆发厚重,却尽显王者之态。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陆知齐微皱了眉,看向总经理,示意他继续介绍。
“陆董可能对这个人不太熟悉。这是今年在海外忽然火起来的华人青年音乐剧演员。‘剑之泪’这个音乐剧本身就很有影响力。虽然是架空时代,却因为兼具写实与浪漫,被国内剧评人称作‘历史的镜花水月’,在全世界剧圈都引起了一定程度的震动。这个人也很有才华,参与主导了所有‘剑之泪’的音乐谱曲,编剧在采访中提到,因为太过喜欢这个华裔男孩,所以男主以他为名,也叫‘Vince’。有小道消息说,他近期要回国发展,我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为什么选他?”
“陆董,是这样。最近有一档关于音乐剧类的节目,我们想借着‘Vince’的热度,让他带观星的年轻人在节目里露露脸。”
“音综有很多,为什么非选音乐剧类?”
陆知齐的每一个问题都尖锐到直击中心。总经理踌躇片刻,斟酌用词说道:“楚峪这些年很少在综艺里出现,但这次,他亲自参加,引起的轰动不小。再加上...他让人在微博上散出了流言,说他的老东家也会派人参加。楚峪带走了不少流量明星,那些人出走后,反咬观星一口,说被苛待,不明真相的粉丝正被鼓动着看观星的笑话呢。”
“是吗。”
陆知齐轻笑,笑容过于和煦,让总经理背后直接飙了一层冷汗。
“...是的。我们最近接洽的那位投资人,也和青苹聊过。他对观星和青苹的对决很感兴趣。具体的合同,在这里。”
总经理递上合同,微叹了口气。
阜理千方的注资还在悬在空中,可观星传媒已经迫在眉睫。观星急需一笔投资来渡过暂时的低谷。只要资金到位,能挺过这段时间,今后应该是不愁发展的。
他们这段时间也接触过不少生意人。他们的犹豫和观望并不无道理。因为人事变动、股价起伏,观星的财报已经不足以说服新一轮的融资,那么投资人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一个企业的未来发展。
这场与青苹的对决,观星势必是要应的。
赢了,就有机会得到这笔投资,起死回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那个垂眸看合同的年轻董事身上。他们预想中该有的慌张、恐惧、忧虑,却丝毫没有出现在那张脸上。
陆知齐合上文件,依旧是从容、踌躇满志的。
“尽快接洽这位‘Vince’。抢在‘青苹’之前,签下他。”
“好的。”总经理的声音多了几分愉悦,“‘剑之泪’音乐剧巡回的最后一站是首都大剧院,首发卡司全员出席。虽然他的行踪比较神秘,没有接受过任何私人采访,不过,他刚刚通过社交软件私信应了我们的见面邀请。”
话到这里停了,陆知齐抬头,在总经理眼中看到了未尽之言。
“说吧。他有什么条件?”
“他说,想跟您面谈。”
“时间、地点?”
“就在三个小时后,首都大剧院。他还给您寄了音乐剧的内场票。”总经理递了过去,轻笑了笑,“位置很好。看来,会是场很有诚意的会谈。”
“我之后还有两个线上会议。结束后我会直接过去,你把他的资料发给我,我路上有空会看。”
捏着沉甸甸的精致门票,右下角签着花体的‘Vince’,笔迹流畅,字体漂亮,但陆知齐总觉得,这字迹跟自己的手写体有些神似。
陆知齐又皱了皱眉。
错觉吗?
第103章 熟悉的陌生人
周一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
因为不想因为交通问题迟到,陆知齐早到了些,慢慢地在地下车库里行驶,寻着VIP指定车位。
“你人呢?”
苏蕊的声音从车旁的蓝牙扩音器传来。
陆知齐单手扶着方向盘,闲闲地打了一圈,从满员的地下一层开往地下二层,边观察后视镜边询问。
“有合作要谈,大概十点能回公司。有事?”
“有哇。某位精力旺盛的老头子给你煲了点养生汤,让我拿来给孙女婿喝。”
“等我回去都凉了。你自己喝了吧。”
“哎,好吧。”
苏蕊干脆坐在陆知齐的转椅上,双手捧着保温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浑身一个激灵,五官紧缩成球,差点魂飞天外。
“呕...果然还是这么苦。他不会是想苦死你,然后让我嫁给顾老二吧?!爷爷可太卑鄙了!!”
“呵。”
陆知齐轻笑。苏蕊哼了一声,透过百叶窗看见外面的秘书,疑惑地问:“怎么去应酬不带助理?没让她帮你开车?”
“我不喝酒,没必要。车最近也有点问题,回去的路上顺便送去保养...”
陆知齐边通话边倒车,刚摆正车尾,车突然地向左略倾斜着颠了颠,伴随着极轻微的‘噗呲’声。
车胎爆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怎么啦?”
“爆胎了。”
“看来得由我亲自去接您了,未婚夫~晚点,我去,亲自押送你回公司。陆知齐,你上周就答应我把数据分析给我的!”
“再说吧,先挂了。”
陆知齐勉强停好车身,拉上手刹,从驾驶位上走下,绕车半圈,蹲在瘪了的车胎旁仔细观察着。
几大块啤酒瓶碎片堆在那里,灯光晦暗,从后视镜里看不出轮廓。
“原来如此。”
陆知齐绕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了小的千斤顶和备用轮胎,堆在一旁。他脱下长风衣,搭在驾驶室的座位上,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子,正要蹲下换轮胎时,那里已经蹲了一个人了。
那人蹲下时也很高,足见身材高大。白色卫衣袖口堆在手肘,单膝跪在轮胎前,熟练地撑起千斤顶。用力时,宽厚的肩背肌肉绷紧,从衣领缝隙中漏出极有型的线条。
陆知齐一愣。
“您是哪位?”
那人动作顿了顿,略抬了抬头。那人扣着鸭舌帽,稍长的刘海被压着挡住了眉眼,脸上戴着黑色口罩,衬得皮肤冷白。
“...旁边车的。”
四个字,说得嘶哑,略带鼻音,像是得了感冒还没好。
陆知齐向旁边投去视线。
果然,那辆黑车车门虚掩着,车窗半降,像是刚好看到了这样的爆胎窘境,好心地上前搭一把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
“马上换完了。”
那人的动作很利落,双手扭着旧车胎,稍用了点巧劲,便将轮胎卸了下来。他又弯下腰,用长柄把手一颗颗拧紧螺丝,末了,安抚地拍了拍轮胎,单臂托着旧轮胎站了起来。
两人对面而立,那人甚至比陆知齐还要高一些。
“开一下后备箱。”
“好。”
那人探身进后备箱,伸手拉开了黑色挡板,露出下层空间,将轮胎严丝合缝地放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把备用轮胎放在那里?”
陆知齐自己改造过后备箱,与车型原本的储物空间结构完全不同。那人取下戒指,低头用湿巾擦着手,若无其事地说:“我刚才在车上看见了。”
说完,像是说急了,一口气没喘匀,闷着咳了两声,侧脸避开,额头抵着墙边,脊背一颤一颤地。
那人忍着咳嗽的姿势有些眼熟,陆知齐一时恍神,下意识地轻叩他的背。
那人背部肌肉一下子绷了起来,扭头紧紧地盯着陆知齐。他的眼神灼热,如同狩猎的豹被入侵领地,正磨着利爪尖齿,伺机进攻。
陆知齐顿了顿,收回有些唐突的关怀,再开口时,依旧是沉稳妥帖。
“没想到Vince先生得了感冒,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今晚的演出效果?”
“...你知道,我是谁?”
一句话,语气不清不楚的,似乎在试探。
“无意冒犯。只是看到了副驾上的台词本,联想到VIP车位的连号,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听到陆知齐绝妙的推断,Vince眼底的光却黯了黯,又轻咳了两声,轻声说:“我好久没回来,一时没适应气候。只是小感冒,拖了一阵子而已。”
“需要这个吗?”
陆知齐从驾驶室柜子里拿出一包完整封装的喉糖,拆了透明胶带,递了一个完整的锡纸药板过去。
是柠檬味的喉糖。
Vince久久地注视着陆知齐捏着的药,眼底的怀念一闪而过。他刚要接过,忽得又把手收了回去。那人抬了下颌,鸭舌帽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占有欲,半带着不悦,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陆董喜欢到处发药?给随便的什么人?”
“...观星的确有进驻医药行业的打算。”
陆知齐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游刃有余,只是攥着药片的细长手指微微地用了力,稍微泄露了他极力掩藏的怀念情绪。
Vince压了压帽檐,彻底挡住了眼底藏着的笑。
“你...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个人。你让我对观星更有兴趣了。”
“你很有自信。不过,我似乎还没决定是否最终要签下你。”
“我没记错的话,是贵司先向我抛出的橄榄枝。风声都已经放出去了,最后空手而归,陆董不怕丢面子?而且,在观星之前,青苹已经找过我了哦。”
Vince变魔术似的,把楚峪的名片夹在二指间,颇为得以地晃了晃,却又像丢垃圾似的,二指高甩,任其自由落体。
他向前踏了一步,在两车缝隙间,将陆知齐微微逼退半步,他的黑色碎发遮挡的眼尾略挑,眼眸轻眯。
“你不要我,是想把我推向对家?”
两人几乎贴面,呼吸相交,陆知齐恍然感更浓烈,几乎有些晕眩。那双冷锐剔透的深黑眼瞳太像凌屿。可,那人身上的攻击性却也太强,眼神直白贪婪、带着不由分说的傲气与霸道,和记忆里那个腼腆沉默的孩子相去甚远。
见果然认错了人,陆知齐微阖了眼,隐隐的即视感也转淡。他睥着眼前无礼的人,从容地划清界限:“Vince先生在国外呆久了,大概忘了国内的基本礼仪。”
陆知齐二指轻轻点在Vince的肩,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半个身位,力道不轻不重地,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慑力。
“这样,才礼貌。”
Vince略略垂眸,盯着放在肩窝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喉结滚了滚,复而很轻又很低地笑了笑:“这是陆董的社交距离。不是我的。”
“那,说说看。Vince先生想要和观星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面对观星未来的合作伙伴,陆知齐显得格外耐心。他半倚车门,二指微推镜框,容忍度极高地淡笑着。
他今天穿了一袭相当正式的装束,回国这些年一共也只穿过三次。领带的菱形暗纹深嵌入厚实的面料中,金色的纤细领带夹横亘其上,精致而低调地泛着清光,更衬出那人的清贵儒雅。
Vince的眼神袒露着直白的灼热,他无需再掩饰任何占有欲。
“我想要你。”
“哦?”陆知齐颇有兴味地反问,“那你先说说看,你能给观星什么。”
“这场演出,是巡回的最后一场。最后谢幕时,所有主演都将摘下面具,意为,‘以真诚的泪,凝成最锋利的剑,劈斩过往所有罪愆’。以真面目示人,真诚是最高贵的价码。你说呢?”
陆知齐不置可否:“空手套白狼吗?听上去是有点太敷衍了。出于礼貌,我不会提前离场。至于我要不要签下,就要看Vince先生今晚的表演如何了。”
“敬请期待。”
Vince伸出手,细长有力的中指处戴了一枚黑色的指环,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
陆知齐礼貌地伸手与他轻握,却反被Vince紧紧地攥住。陆知齐还来不及体味熟悉又陌生的掌纹,对面的放肆男人小臂稍一用力,两人上身便若即若离地贴近,在暧昧的灯光下,如同一场幻梦般的拥抱。
“对了。剧里有句话,我很喜欢。‘Be with me, till the night falls. Let me take you, every moment (抱紧我,直到夜幕将我们吞没;让我占有你,每分每秒).’”
贴面耳语,声音微哑低沉,呼吸合度、咬字恰好,他的话里带着轻微的戏剧腔调,初闻轻佻,可再品,却似乎浸着极浓重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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