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问:“先生这几日不开心吗?”
连白摇摇头:“没,只是有些累,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去睡一会儿。”
见连白爬上床缩在被子里,从南怕南南吵到连白休息,便抱起南南,打算去街上转转,却在这时被连白叫住。
“从南。”
从南闻声回头,问道:“怎么了,先生?”
连白坐起身,理了理衣裳,然后他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从南过来。
从南乖巧地走过去,坐到床边,仰头看着连白,只见连白低头解下了自己的玉佩,把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从南吓了一跳,忙抬手阻止:“先生,这玉佩对您很重要,我不能——”
“别动。”连白头也不抬,垂着眸子将玉佩系好,说,“给你你就收着,这玉佩是传家宝,我现在除你以外也没别的亲人了,如果我走了,这玉佩就当给你留个纪念。”
从南忽然蹙起眉,像是有些生气:“先生您说什么呢?什么叫你走了,你要去哪儿?”
连白颇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要走。”
从南眼神慌乱,心都被连白这一举动吓得乱颤,这几日先生的状态就不对,现在又将玉佩交给他,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还没等从南说话,连白抬起手,摸了摸从南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把玉佩交给你也只是图个心安,毕竟我这样丢三落四的,说不准哪天玉佩就被我弄丢了。”
见从南满眼的不赞同,连白转了转眼珠,话头忽然一转,“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留着,那就还给我,我找别人替我存——”
“不行!”从南听到这里急了,“说好了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不能给别人,你不是累了吗,快些休息,我带南南出去玩。”
说完,从南一手抱狗一手捂玉佩跑出了屋子,关门的声音都带着恼羞成怒,而屋内,连白坐在床上,背对着窗,看不清神情。
把锁魂玉交给从南,既是保护,也是试探,照目前看来,从南的死亡是不受他影响的,但如果锁魂玉真的可以救从南一命,那就证实命格可变,若锁魂玉也改变不了从南死亡的结局……
连白低垂着眸子,心想,如果天下仅此一枚的锁魂玉都救不了从南,那自己的命格,估计也改变不了,取走从南的灵火也就没有了意义。
“哎......”
-
原本热闹的小镇此时安静的可怕,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人们都守着那些仅剩的粮食度日,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生怕有歹人来破门夺食。
从南抱着南南走在街上,回想刚刚那一幕,气得直揪狗耳朵。
“汪汪!”
亏他还担心连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结果这人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看来还是太闲了。
这么想着,从南四下张望起来,想着能不能再抱一只猫回去给连白玩,省得他闲出病来。
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直窜上脊背,从南一顿,立刻停在原地,却在抬眼望向前方时瞪大了双眼——
几米远的地方,一缕黑色雾气缓缓浮现,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黑雾中缓缓走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从南。
那人歪了歪头,忽然一笑:“原来是你啊,还真让他找到了灵火......”
怀里的南南感受到了危险,汪汪大叫,在从南的手中奋力挣扎,从南猝不及防,竟让它溜了出去。
岁良见从南呆愣的模样,嗤笑道:“这副胆小的样子,真不知道哪里讨了连白的欢心,竟能让他留你到现在。”
提到连白,从南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后退一步,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岁良双眉微挑,似乎有些意外:“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好先生是谁啊,也是,这种事情他哪里会亲口告诉你,要是你生气,他可是会伤心的。”
从南被这一番话说得满头雾水,颇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幸好啊。”岁良无视从南的质问,笑着说,“你既然活着站在这里,就说明连白没有拿到灵火......”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杀了你,连白就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从南猛地瞪大了双眼,岁良手中灵力汇聚,眼中杀意浮现,抬手逼近——
与此同时。
客栈内的连白猛地惊醒,熟悉的气息令他顿觉毛骨悚然。
-
从南猛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胸膛被掏出一个血洞,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水里,面色苍白,从南挣扎着动了动,却猛地呛了一口血,一时间呼吸急促,就在这时,岁良的脚猛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抬手就要取走从南的性命——
“住手——!”
连白忽然出现在从南身边,直接将岁良的攻击挡了下来,他现在灵力微弱,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击,喉间一股腥味涌上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先生、你......”从南整个人像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连白,虚弱地呢喃着,忽然,连白嘴角的那抹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令从南焦急万分,撑着残破的身体试着往前爬,妄图保护连白。
连白内心暗骂,酆都城一定是出了事,否则岁良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大开杀戒想取走从南的性命,但现在这具身体灵力不足,若是想杀掉岁良,就必须回到他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儿,连白回头看了一眼从南,心道,锁魂玉已经给了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岁良看了眼地上不知死活的从南,一个凡人伤成这样,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就在这时,连白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倒在地上,眨眼间就没了气息。
见状,岁良忽然笑了:“这样也好,顺便把那两个也一起解决了。”
下一秒,岁良彻底消失在眼前,街道上只留下气息微弱浑身鲜血的从南和一具尸体。
从南根本没空关心岁良,满心满眼都是凭空出现的连白,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见连白受了伤倒在自己身旁,他慌了神,手脚并用往那边爬,想摸摸“连白”的手:“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从南眼眶泛红,慌乱的情绪甚至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只顾着“连白”,在碰到“连白”冰冷的手指时,从南的眼泪瞬间滑落,滴在地面,融入泥土:“先生......你别吓我啊,先、先生,你快醒醒......”
“来人啊......有没有人能救救他,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他。”
从南哭得肝肠寸断,他伏在“连白”脖颈处,祈求着有人能带他的先生脱离苦海,可直到他血流尽泪流干,“连白”也没有醒来。
在从南彻底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夏季的炎热像是忽然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兴致,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几息之间,细细密密的雨滴落下,打湿了泥土。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少年抱着他的先生,沉睡在雨中。
-
忘川河岸,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连白站在血泊中,双目空洞,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去做些什么,他只能呆呆地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双眼泛红。
过了不知多久,连白才像是终于回了神,忙给谢必安传音。
而另一头的谢必安搀扶着范无救试图打破岁良布下的结界,忽然接到了连白的传音,忙道:“连白?”
“你们在哪里。”
谢必安立刻说:“在老城主的偏殿,你拿到灵火了?”
“没有。”连白面无表情道,“等着,我现在去找你们。”
谢必安闻言吓了一跳:“且慢!岁良布下了结界,而且你现在没有灵火,和岁良正面遇上会受伤——”
传音被掐断了。
范无救见谢必安忽然沉下了脸,忙问:“怎么了,连白出事了吗?”
谢必安满心担忧:“连白没有拿到灵火,他要来救我们,但如果连白正面遇上岁良......”
岁良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现在的他今非昔比,老城主都败在他手下,何况是连白呢?
范无救握住了谢必安的掌心,不知是在安慰谢必安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岁良一直都不是连白的对手,这和灵火没有关系,老城主只是一时失算这才被他得手,连白一向谨慎,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的......”
谢必安深吸口气,低声道:“......但愿吧。”
-
岁良没有去寻找连白,而是直接站在偏殿外守株待兔,果然,不出一刻钟,连白的身影便浮现在街道上。
岁良歪头轻笑:“兄长,我可等了你好久。”
连白没搭理他,直接挥手,轻飘飘打散了岁良身后的结界,谢必安二人就站在结界另一边焦灼地等待,此时结界一开,两人立刻离开大殿来到连白身旁,岁良也没阻止,只装模作样地说:“兄长,你怎么都不关心我,只念着他们两个。”
见连白没有反应,岁良似乎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继而说:“既然如此,我只好用别的东西来吸引兄长的注意了。”
连白抬眸看他,并不搭话,岁良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连白顺着看过去——
高耸的城墙上,挂着老城主的头颅。
谢必安和范无救也顺着看过去,却在见到老城主头颅的那一刻猛地一惊,谢必安快速上前拉住了连白,试图蒙住他的眼睛:“连白,别看了......别看......”
岁良嗤笑一声:“连白啊连白,你说你命多好,他们都这么护着你,连这些东西都不愿让你看见,生怕脏了你的眼,你凭什么呢......”
谢必安从身后拥住连白,怀里的人没说话,却在细细密密地发着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他捂着连白眼睛的那只手,手心染上湿意。
范无救死死盯着老城主的头颅,咬牙切齿道:“岁良,你真不是个东西,老城主对你那么好,你却这么恨他。”
“对我好?”岁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当我瞎吗?他难道不是最喜欢连白?你们和他一样,整日满心满眼都是连白,就因为他缺几个灵火就这么心疼......真是可笑。”
“我说你们还真是分不清,连白是个废人,酆都城能指望的只有我,只有我!”
范无救缓缓摇头,满心荒唐:“你真是疯了......”
“不,疯的不是我。”岁良笑得癫狂,“疯的是你们,把一个废物捧得那么高,可是现在你看——老城主的头颅还不是被我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哈哈哈哈——”
“我才是资质上乘的那个,只有我才能掌控整座酆都城!”
谢必安向来不喜欢岁良,但那也只是因为岁良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不讨喜,可如今看来,岁良此人,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就在这时,连白拉开了谢必安的手,缓缓转身,抬眼看向岁良,他似乎很是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诡异。
谢必安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扶住连白的肩,试探道:“连白,你没事吧?”
连白没回答谢必安,只是对岁良说:“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岁良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言论,大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呢,我的好兄长,如今的我可是和从前不同了,更何况你还缺了灵火,你敢和我拼命吗?”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岁良忽然一顿,此话一出,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必安还在疑惑着,范无救却瞬间反应过来,忙要上前拉住连白,却终是晚了一步——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连白体内爆发而出,如洪流般涌向四周,一瞬间照亮了整座酆都城。
身处洪流中央的连白此时面色苍白,嘴角鲜血缓缓流下,燃烧魂魄的力量固然强大,但对他自身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
连白嘴角微勾,只要可以杀掉岁良,他死不足惜。
谢必安和范无救在魂力爆发的一瞬间被连白送了出去,之后便布下了结界将他们二人隔绝在外,他们只能遥遥望着战场,心中焦急却寸步难行,连白的魂力太过强大,以他们二人的实力,根本无法接近分毫。
怎么办......
结界内。
岁良凭借本能抬手汇聚灵力试图挡下连白这一击,却被炙热的魂力灼伤了双手,顿时慌了神:“连白,你疯了吗?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连白淡淡道:“不行吗。”
魂力从四面八方奔向岁良,一时灼烧到他快要崩溃,见岁良如此狼狈,连白说:“怎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岁良气得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要和你一起死!”
“这样啊。”连白说,“那也没办法,毕竟这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漫天的魂力聚在一起,如同一柄悬在岁良头上的凌迟之剑,在岁良绝望的注视中缓缓落下——
而结界外的两人还在试图闯进去帮助连白,结界却忽然消失了,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魂力消散前,连白的身影微微摇晃,最终缓缓倒在血泊中。
“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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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缓缓睁开眼,还没等他搞清楚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便看到了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连白,一具是自己。
从南眨了眨眼,眼中有些许茫然,他凭借着本能走上前,想抱起连白,双手却直直穿过了连白的尸体。
“怎么回事......”
他不死心,再一次尝试,却依旧抱了个空,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回荡在耳畔,这是从南和这温暖世间唯一的联系:“先生......先生,我抱不到你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腰间的锁魂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从南原本透明的身形逐渐显现,但这变化太过轻微,陷入悲痛中的从南完全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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