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无甚好提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凡事要向前看。”容诀以为自己说的够清楚了,态度也很明确。
不想殷无秽在得到确认的一瞬间如遭雷击,登时眼眶都红了起来。
他以为,容诀哄他的那些话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也就罢了,至少,容诀对他是有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教养照顾他多年。
却原来,连这个都是有目的性的。
他只是为了报复皇帝才注意自己,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从教养他开始,他那时还那样小,容诀就在骗他了,他怎么忍心。后来发生的一切容诀也不过是出于报复皇帝的目的,所以对他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他政务繁忙,而是一开始容诀就对他不在意,想起来了就关照一下,不想报复皇帝时就弃若敝履,遗忘了他的存在。
之后的两人逐渐亲近,还是殷无秽主的动。
而两人感情发生转折最大的时期也就是现在,因为皇子夺嫡,容诀重又需要他。
容诀的温柔,改变的态度,温声软语,留他用膳,予他拥抱,不过都是因为容诀留着他有用,他又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容诀再一次欺骗了他,还是从小骗到大!
少年还没因为他之前的话高兴热乎,就被这诛心一击,彻底击溃了。
得知真相的眼圈迅速委屈变红,眸中积聚的水雾无需蓄力,直接凝成泪珠,打湿睫毛。
源源不断唰地砸落下来。
第58章
容诀被殷无秽的忽然落泪整地猝不及防,他一怔,后退着想抽回手,“殿下,怎么了?”
殷无秽哽咽,却把他攥得更紧,几乎拉进自己怀里,却还是什么也不说,只顾着默默流泪。
容诀额角青筋直跳:“不是?殿下究竟怎么了?”
殷无秽睫毛都湿了,一绺绺的粘黏在眼皮上。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唇线抿地平直,眼圈通红,闷声道:“你骗我。”
容诀不明白这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抱着背刺皇帝的心态教养殷无秽,可是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无数的精力和心血,殷无秽是唯一一个在他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的人。
而且他才说过,缘由不重要,殷无秽转头就把他的话给忘了。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殷无秽委屈补充:“你刚才也是骗我的。不过是想我登基罢了,我都配合你了,可是你连小时候都在骗我,你太过分了!”
容诀:“……”
容诀沉默了,这个他无法反驳。
他做事一贯这样,没有同等的利益回报,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恻隐之心对哪怕是孩子的殷无秽心软,不过是因为他七皇子的身份。
而且,殷无秽想要的关爱他给了。
他惯着他,纵着他,哪怕殷无秽狂悖放肆到强迫亲吻他,他也都算了,没有计较。换成别人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他对殷无秽足够包容耐心了。
登基有什么不好,生杀予夺万人之上,大周的天下都是他的。
权利,财富,万民敬仰臣服,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殷无秽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容诀真的不明白。
“所以,你连最后的解释也不解释了吗?”殷无秽看着他毫无反应的态度,又委屈哭了。
容诀只觉殷无秽实在不可理喻,斥责他道:“殿下做什么总要沉湎于过去,着眼于未来不好吗。殿下就因为这种小事哭泣,哪还有一点皇家风度?殿下到底是太年轻了,不懂权柄滋味,趁现在还有时间,殿下自己好生反省想想罢。”
一言甫毕,他气得拂袖离去。
徒留殷无秽看着容诀决绝的背影,心如刀割。
容诀什么都不懂,他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喜欢,一句真心罢了,这难道不是他们关系维系的基础吗?
什么权势,地位,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是容诀。
因为容诀想要,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地去学习图谋,为他争取他想要的一切。却原来,容诀什么都是骗他的,甚至连解释都不解释,装都不装了,殷无秽心理崩塌,连一直以来的信仰都崩溃了。
哪怕容诀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可爱,被感动了这种借口都行。
殷无秽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
但是,这个言语编织的幻梦终究还是破灭了。他与权利相比,终究是权利在容诀心里更高一筹,甚至,他连一丁点位置都没有,多年的感情是这样一钱不值。
殷无秽被伤透了心。
可是,眼见容诀真的走远,殷无秽赶紧一抹眼泪小跑着追了上去。
感情上他心如死灰,对容诀的欺骗感到愤懑心碎,但时值政变的凶险时刻,他还是要过去保护容诀的。
容诀对殷无秽跟上来的行为并不意外,但他气还没消,仅是淡淡乜了少年一眼,不想理他。
殷无秽去拉他手,也被容诀躲开了。
殷无秽也气地不轻,红着眼睛忍住了泪意,抬袖擦了擦眼睛,一言不发跟在容诀身边。
·
大皇子和五公主纠缠许久。论武力,他自是敌不过戎马纵横多年的昭王,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便是昭王,也要让他三分。
大皇子及时派人镇守住了东西南北四宫大门,五公主的亲卫队被隔断,短时间内赶不到这里,更无法派出援兵。如此一来,五公主和她身边仅剩的几个亲卫既要善后政变之后混乱的各宫殿,又要对抗大皇子,难免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大皇子趁机脱身。
昭王他不会除去,一是因为昭王本身实力超群,要想除掉他代价太大,他不可能一手遮天什么人都能杀;二是西疆还需要昭王的镇守,左右昭王是个断袖,不成威胁。将来派他去戍守边关,逐渐收回他手上兵权也就是。
主要的威胁还是殷无秽。大皇子眸光一暗。
他这个七弟藏了太多本事,连武功也如此高强,这是过往他从不了解的。
充满威胁的未知合该及时铲除,他都已经撕碎假面做到这个份上了,怎能容许失败的可能。
殷无秽和东厂在一起,正好,一并除掉。
省得他再多动一次手了。
大皇子通过心腹探查得知殷无秽所在位置,率手下疾步赶去。殷无秽距之前十一皇子居住的春和宫不远,他竟然没有挪动位置。
那便是,和东厂起内讧了。
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殷无秽在这时候和唯一助他的东厂心生嫌隙,真是天助他也。大皇子整个人心潮澎湃,加快速度,势必一举取了两人性命。
殷无秽还在怄气,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原谅容诀了。
这个人的欺骗永无止境。
容诀也彻底火了,殷无秽简直油盐不进。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殷无秽的身世不够出色,他该不断上进往上爬才对,殷无秽学习天赋强,也肯吃苦耐劳,当没有任何阻碍。
只要他听话,权势如探囊取物,一切都在助他。
偏偏在这个时候,殷无秽跟他闹别扭。
容诀头都大了,他不理解殷无秽在委屈什么,还哭得这样伤心,他完全共情不了。光火到极致,只觉得殷无秽年轻幼稚,太不懂事了,完全不顾大局。
要不是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他真想——
“你不要我了吗?”殷无秽拉他衣袖,眼睛湿润。
“放开。”容诀不假辞色,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来,到底没忍住和殷无秽讲道理:“殿下,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分得清主次吗?”
殷无秽道:“我知道的。政变爆发,各方势力一触即发,我不会让大皇兄得逞。他视我为心腹大患,定会主动来寻我,我无人可用,正好省了这一步。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我心里有数。”
容诀:“……”
殷无秽说的不错,他什么都懂,也没耽误正事,那做什么还要表现出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容诀愈发看不懂他了。
气氛又僵持起来,两人俱缄口不言。
容诀对殷无秽稍稍放下心,将注意力转回到宫里形势上。由于政变封锁了宫门,宫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不过这并不打紧,在这宫里,还没有势力能够凌驾于东厂之上。
便是大皇子,也不能。
等宫里的一切尘埃落定,皇宫朱红大门顿开,文武百官一齐赶到皇宫,即新帝胜出之时。
容诀需要在这之前解决好一切。
他微一侧首将目光瞥向殷无秽,少年在不正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像模像样的,不失皇家威仪。
容诀总算满意,就在他即将收回目光时,瞳孔中倒映出一点凛冽寒芒,和容诀紧缩到极致的瞳孔几乎同等大小。
不是寒芒放大了,而是,一把剑的剑尖朝殷无秽陡地袭来!
“小心背后!”容诀急遽出声。
殷无秽反应速度极快,他甚至头也不回,完全信任容诀地侧身一躲。
大皇子一剑刺空,他冷笑现身,“七弟怎的还和这奸宦在一处,是方才的跟头没栽够吗?”
大皇子人虽不在,却派了心腹盯梢。不敢距离东厂范围太近,但他们之间闹了矛盾还是显而易见的,大皇子自然而然以为是他先前的话起了作用。
“与虎谋皮,小心反噬其身。”大皇子一时也不着急取殷无秽性命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两人内讧。
只是,这火不够旺啊。
今年的冬天确实寒冷,看来还需要他再添一把柴,烧热起来。
大皇子莞尔道:“七弟这眼睛红的,被人欺负了?皇兄都跟你说了,东厂的人是没有真心的。你瞧,这不就被骗了么。”
“七弟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尤其,是你身边这一位。趁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说够了没有。”殷无秽眼睫一抬,眸中凶光毕露。
他与大皇子已经彻底撕破脸面,何况大皇子还一直在他的痛点上叫嚣。
这叫他,如何能忍。
殷无秽脚尖踩在一名死于政变的士兵腰间剑鞘上,长剑上翘,他脚尖向上一踢,长剑顷刻落入手心。
和大皇子成对峙之势。
大皇子见他生气,笑地愈发开怀,“七弟怎地这就不高兴了?忠言逆耳,皇兄也是为了七弟你好。”
“闭嘴。”殷无秽不想和他废话,大皇子叫他心烦。
何况,政变已经发动了许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为好。
他还想留一点时间处理和容诀之间的事。
锵——
殷无秽主动发起攻击,他手中长剑和大皇子的剑撞到一起,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殷无秽转变招式,一掌摁在剑鞘上,用力下压,直把大皇子硬生生逼得后退了一寸。
大皇子神色绷紧,心里却有些高兴,殷无秽果然中了他的激将法,他脚步后退,心中不免得意。
这四下都是他的人,殷无秽一着急,必会露出破绽,他一人杀不了殷无秽,但集众属下之力,定能将他一举击杀。
大皇子朝属下使了个眼色,一群身着铠甲之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持剑向殷无秽迅猛攻去。
东厂也没有出手相助。
这个结果比大皇子想象中还要顺利,他唇角一翘。
然而,笑容未达到底,蓦地一僵。
殷无秽后背仿佛长了眼睛般,一个后踢腿直接将他身后一名士兵掀翻,整个人一跃而起,飞起一脚横扫离他最近的一圈人,无一例外,全部踢中。
最可怕的是,殷无秽在踢翻围攻他的众人时还不忘施加在剑鞘上的力道,大皇子愣是被他一连逼退好几步,毫无招架之力!
殷无秽的武功竟然高强如斯,大皇子猜到了他在藏拙,不想还是猜地保守了。
殷无秽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会武功没什么好稀奇,可会如此出神入化气势磅礴的功夫就耐人寻味了,便是得皇族武师高手教导,也难有这样的水平。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练成的,必然需要长久坚持的练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皇子心念一动,猝然抬头狠狠瞪向容诀。
能有这个实力还不教人发现的,只有东厂在幕后相助这一个解释。
东厂与殷无秽之间的联系远比他想的还要深得多,那么,绝不可能受他三言两语挑拨离间。可他们之间又确实发生了矛盾,不是他以为的内讧,殷无秽却红了眼睛,那是——
大皇子在几位皇子中成婚最早,历经的也最多,他豁然明白过来,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才发现他被两人联合戏耍了。
“原来,你们竟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
第59章
殷无秽闻言微不可查地一蹙眉,“什么?”
他没有听明白大皇子意思,也不觉得和容诀之间的关系有何不妥,但这并不妨碍他足尖点地,提剑朝大皇子遽然攻去。
大皇子惊惶失措后退,殷无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的身影眨眼间闪现眼前,大皇子堪堪反应过来,殷无秽的剑已经直指他咽喉。
若不是属下全力保护,大皇子此刻已经和那些死于政变的池鱼无甚区别了。
他心有余悸,退到众属下身后,和殷无秽拉开安全距离。
殷无秽寡不敌众,大皇子并不担心这一点。
他眉梢压紧,如果说,之前想杀殷无秽是因为他们是夺嫡对手。现在想杀他,却是因为殷无秽丢尽了皇家脸面,简直是主动把脸伸出去给人踩。
大皇子是最注重身份尊卑的一个人。他可以利落杀了殷无秽,给他体面和痛快,但他不能容忍,身为天潢贵胄的皇族子弟却雌伏于人下。
且,对方还是个太监。
最卑微低贱的那种。
大皇子心中的光火几乎是顷刻间就攀升到了顶峰,对容诀的厌恶显而易见。
容诀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殷无秽心思敏感,时常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黯然神伤,容诀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垂几回泪,并熟练将人哄好。怎的大皇子也这样,说变脸就变脸。
他们的关系曝光,即便殷无秽得他教养又如何,大皇子不该作此反应。
43/104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