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秽共率五个营的营长,也是现在的主要将领、两名年轻但十分骁勇善战的小将、以及新晋的千总牛大柱。
现在,还多了一位军师,容诀。
对他,殷无秽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认命地将其带上,看紧护好。
几位将领随身带了或枪或剑,殷无秽同样携带了一杆近九尺长的长叶形龙纹长枪,和一些疗伤的药物,其他物品少有准备。
只容诀多带了一个水壶,在外头还是慎重些好,尤其是水食方面。
容诀没有如他们一样进攻的武器,不过他的腕处、身上、靴底都藏有令人一击致命的暗器。靴中一把短匕,以及东厂特制手法的毒药。
足够用了。
众人看到他时并没有很惊讶,甚至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互相交头接耳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容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原因,神色不自然了一下。不过旋即就被他压下,恢复如常。
殷无秽安排好分工。
由于孤军深入敌营擒王,不便弄出太大的动静,隐蔽为上,殷无秽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绕行通过的小道。他们先探路,等解决掉所有侦察埋伏的敌军后留两名将领率三千精锐出发等候接应。
只有容诀知道,那是为了运走敌军粮草所准备的。
安排即是如此,一路上都很顺利。
傍晚,直到日夜接替时分,我军所有人来到敌军所在营地的山脚下,率精锐的将领协同军队就等在这里。其他八人从山背面攀爬上山,先侦察敌军内部情况,等时机一到,再里应外合,一举擒王。
箭在弦上,殷无秽还是不想带容诀前往,太危险了。
留在这里最好。
然而,容诀已经率先扔出了三节飞爪,牢牢地卡在陡峭的石壁上,身姿轻盈地向上攀爬。
殷无秽见状心猛地一突,立刻跟上,始终行在容诀身后一点的位置。
其余六人紧随其后,速度不相上下。
容诀虽不会武功,旁的方面却无可指摘,和这群武艺不凡的将领一起,也丝毫不落下风。他的灵活、韧性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样样都很出挑,其他将领知他有分寸,也不必分心看顾他。
半个时辰以后,一行人从山脚爬到了山顶。
彼时,敌军灯火煌煌,他们尚沉浸在热闹当中。
拖延战术立竿见影,在最开始的警惕之后,现在已然高枕无忧了。
看的几人一阵火大,磨牙吮血,恨不能现在就发起攻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饭,牟足力气,等他们入睡之后再潜进去侦察敌情。”军师发话,几人瞬间偃旗息鼓。
生火的生火,找水源的找水源,去打野味的打野味。
殷无秽和容诀以及一名叫贺钦的小将去附近寻找水源。
天气太冷,水要烧热了才能喝。
高山之上活水多,源头不会结冰,是十分好找的,然而:“陛下!先生!你们过来看!”
贺钦找到了最近的一处水源,惊叫一声。
殷无秽和容诀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过来,待看到源头处被污染了的水时也是一诧。
只见这座山最高的源头活水处被人堆放了许多生活垃圾,脏污沉积。连这处都是如此,旁的地方就更不可能有干净的水了。
“可恶!!”贺钦愤愤啐了一声。
容诀蹙起眉头。这座山是敌军唯一薄弱、不好设防的地方,从这里潜入敌营一日绝不可能完成,而潜入敌营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带,通常不会带水。且这是冬日,水要烧热了饮用,水源一脏,基本可以杜绝后山潜入的可能性。
殷无秽也没有想到,若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没有水源,喝不了水,连打来的野味都清洗不了,血哧呼啦的,在潜入敌营之前他们就只能饿着肚子。可冬日热量消耗大,没有补给一开始便会落入下风,这应该也是敌军算计中的一环。
实乃阴险。
少顷后,容诀道:“贺将军,麻烦你去找一个可以装水的容器来,要大些的。”
贺钦毫不犹豫,立即去找了。
容诀转而对殷无秽道:“陛下,你把衣服解开。”
殷无秽不理解,但是照做。直到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容诀摸出自己的匕首,将殷无秽的中衣划下来一大块,对他狡黠莞尔:“咱家怕冷,借陛下衣服一用。”
殷无秽:“……”
殷无秽好像有点明白容诀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贺钦从有人烟的地方摸来一个木桶后,容诀将殷无秽的衣服铺在最底下,然后指挥贺钦依次铺入细沙、沙石、大的石块,再指挥殷无秽往里装水,他则在桶底开了一个口子,观察滤后的水。
须臾,污浊的水变得清澈。
贺钦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指着水道:“先生!这!这水变干净了,能喝吗?”
容诀莞尔:“现在能了。”
高山的水是活水,流经四处,或许是脏的,但绝不可能有毒,否则车代人更容易误饮。脏了,没有关系,过滤干净即可。
容诀将原理说出,贺钦一边敬佩他,一边猛猛装桶底流下来的干净水,弄地灰头土脸的。
等装够了水,他又洗了洗脸方才回去。
去找水的三人贺钦就不用说了,脏活都是他干。殷无秽负责重活以及打下手,还有,被割掉一块布料的地方凉飕飕的,好像有点漏风。
容诀负责指挥两人,从头到尾他都没动过一下手,却获得了贺钦的高度赞誉,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
回来之后,容诀仍旧是最精致俊美的那一个。
生火和打来野鸡野兔的将领身上也沾了脏污,不过一群人都是大老爷们,没谁在意这点小事。
东西齐全,洗洗涮涮就可以开烤了。
贺钦和他差不多序齿的另一名小将罗征一直唠嗑刚才的事,其他几人也各自说着要攻打车代的话,气氛火热融洽。
殷无秽是皇帝,没谁敢与他攀谈。
容诀昨天被他抱回营帐、直呼皇帝名讳一事在军营底下大肆传开,这让原本想和他说话的将领也歇了心思。
两人之间一片静谧。
不远处烤着野兔的牛大柱觑了一眼两人,没敢多看。
两年多在军营摸爬滚打的经历让他从当初什么话都敢说的山寨当家蜕变成如今精通人情世故、可统率千人部队、被皇帝重用的千总。
他认出来了,皇帝身边的那个人,是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东厂督主。
当年,容诀和殷无秽亲手经办了他,这两个人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当日容诀不敌,是皇帝赶来救了他,两人同坐在一匹马上,姿态亲密,那时的他并没有多想。
如今,看到死而复生的东厂督主留在皇帝身侧;皇帝对他更是照顾有加,连直呼名讳的大不敬之罪也不在乎,亲手把人抱入自己的营帐。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发现了这样大的宫廷密秘,他早已经学会深藏于心。
过去的兄弟是殷无秽为他们求了情面,自己如今的地位也是殷无秽赐予的,牛大柱愿为他效力。
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那两个人。
半晌后,水烧好了,众将领先请殷无秽喝水。殷无秽不着急,他记挂着高热才退的容诀,用他的水壶装满了热水,先给他暖手,等温一点就可以喝了。
容诀眯起眼睛,驾轻就熟地享受他的照顾。
这细微动作再次被众人尽收眼底,两个年纪小的将领互相杵了杵胳膊肘,背过去说小话。年纪大点的将领假装看不见,各自忙自己的事。
只有一人,龙虎营营长庞全还在状况之外。
他平时专注武艺,不听轶闻,不懂眼色,愣是没看出来殷无秽和容诀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用自己的水壶装了水,奉给皇帝:“陛下,您可以用下官的水壶喝水。”
他眼神殷切,直把殷无秽都整怔了一瞬。
少顷,殷无秽微笑道:“不必,你自己喝就好。”他等会喝容诀的水壶。
庞全被拒绝,不知所措,还偷偷闻了好几次自己的水壶。
也没有口臭啊,陛下为何不要,他人傻了。
一旁的黑豹营营长江皓忍笑忍地脸部抽筋,他一把揽过庞全肩膀:“胖子,陛下不喝,给我吧,我口渴,刚好没带水壶。”
庞全性子憨厚,心宽体胖,两郊大营的营长和他相熟的都叫他胖子。
见有人找他要水,他也就给出去了。
侦察营营长徐柯昀洞察一切,他知道那姓江的又在憋着坏,没理会他。观测了一下敌军营地状况,再过不久他们应该就要歇息了。
正好,烤肉也好了,几人不再耽搁,先大快朵颐起来。
殷无秽的是一只烤地焦香酥脆的完整野兔,他和容诀一起分着吃了。
几位将领快速吃完,各自按照容诀之前的规划分工好任务,和两人告辞。换上夜行衣悄悄潜入敌营,勘测车代将领元帅所在的军营位置,布防安排,轮班值守时间,以及营地地形图绘制等。
众将领皆散,徒留殷无秽和容诀在原地等他们传回情报。
容诀吃东西慢,一只兔腿才堪堪吃完。他抬头看着夜幕,月明星稀,偶尔从东北方向飘过来一团乌云,遮住明月,复又散开。
容诀眼睛一眯,又摸了摸脚下的泥土,感受时刻变化的天气状况。
篝火旁的殷无秽则是在思忖车代元帅概况。已知的情报中他们有一位鲜少现身行踪神秘的元帅,副帅是格目森。
格目森是车代使臣,地位已然不低,比他位阶还要高的,那就只能是——
“阿诀,你对车代的王上了解多少。”
容诀侧首,道:“年轻有为,野心庞大。他是车代这几任国王中最出色的一代,号召力和御下能力俱非凡,比陛下大上几岁,算是同一辈分的人。”
殷无秽道:“……这样么。”
容诀又莞尔道:“等陛下与他一样大时,会更加出色。”
容诀想起来什么,继续道:“这么看来,对方的元帅也是他们的王了。只不过车代以部落为主,和大周的官僚体系不同,他们的王需要经常回去镇压,难怪了。所以,他们现在的首领,是格目森。”
殷无秽道:“此人有些能力,但也不过如此。有徒有其表虚张声势的成分在。”
格目森故意进献想让大周难堪的战马如今是他的坐骑。
车代胜就胜在占据了先天优势、上风,若是大周早些时候是这个配置,必不会叫他们占到便宜。
不过,他这样说,也不知道容诀会不会认为他是纸上谈兵,桀骜嚣狂。
谁知,容诀倏然弯唇笑起:“正是。陛下观察地很透彻。”
他和殷无秽说了先帝还在时,使臣来朝的情况。
格目森在他面前,被压制地毫无反击之力,论谋略,此人远不是他的对手。
殷无秽听地怔然,对此深信不疑。
容诀从来都是张扬明艳又十分厉害的,这个人,任何人都及不上他。
容诀继续道:“论武功,他必不及陛下。不过是提早部署,占了天时地利罢了,若是正面相抗,大抵早就是陛下的枪下败将了。”
“嗯。”殷无秽被他夸地有点飘飘然。
“我想到了一个计策。”殷无秽神色有点激动。
“好巧,咱家也想到了。或许会和陛下不谋而合,合二为一。”容诀篝火下的面容笑地炽烈又自信。
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莞尔一笑就能轻易将殷无秽三魂七魄都勾走了的东厂督主。
两人围在篝火旁细细讨论。容诀的水壶温度缓缓降了下来,他不再用其捂手了,喝了几口之后顺手塞给殷无秽。
殷无秽就着他喝过的水壶自然喝水。
又半晌,篝火烬,月上中天。两人商讨地差不多了,水壶也彻底冷却下去,殷无秽揣着容诀的两只手,给他取暖。
“几位将军应该快打探好情报回来了,陛下,咱们去和他们会合罢。”
“嗯。”殷无秽牵起容诀的手,和他一起起身。
清亮月光下,两人并肩同行的影子不分彼此,落在身后,俯瞰山巅。
宛如统领整个暗夜帝国的一对双王,纵横捭阖,翻搅风云。
第96章
容诀的时间掐地刚刚好,他和殷无秽甫一起身等候,远远就瞧见几位将领陆续回来了。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敌军军营概况,另外找好了落脚的地方,一行八人会合后向着敌营疾步而去。
几个将领注意隐蔽和开道,提前避开了巡逻士兵。脚尖轻点在地,飞身掠过墙顶和营帐。
殷无秽揽着容诀的腰带他纵掠,两人始终行在中心位置。
少顷,一间轩敞开阔却位处偏僻的房门被人悄然打开,几人闪身进去,点燃了火折子。
房内豁然开朗,共有三室,足够他们八人分配了。
休整不急,几人先把情报消息整合,汇报给殷无秽,再听从容诀指示。
有将领已经等不及了,摩拳擦掌,双目迸射出精光:“陛下,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容诀道:“不急。现在夜袭必然会引来车代大军集体围攻,我们难以突围出去,还需要从长计议。”
“哦,也是。”将领熊熊燃烧的心火熄灭下去。
“不过,我和陛下已经想好办法了。”容诀狡黠一笑,眸光如黑曜石般漆深透亮。
几人重又燃起心火,听容诀娓娓道来。
“首先,夜袭擒王是肯定的,这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但我们更要保全自己全身而退,在此基础上徐徐图谋。要想不引人注意兴师动众,势必要降低敌军的警惕心,教他们以为我们不成气候……”
这个任务,由两位年纪最小的将领贺钦和罗征去办。
少年人义胆云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战争迟迟没有取得进展,他们肯定是最着急冒进的一批。由他们两位翻山越岭、潜入敌营去叫阵最合适不过。
车代起初会大大戒备,仔细探查来人,发现他们不足为惧后自然会放松警惕。
然后他们再叫阵,车代嘲笑;再来,车代再嘲;再来,再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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