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晃动并非自然的风向,而是故意的原也,但宋其松很乐意配合他的奇思妙想,他也跟着晃了晃提手,小雪人像风铃那样在他们之间荡来荡去。
孟思嘉找准了位置:“准备好了吗?”
原也又贴近了一些,他给宋其松说:“你记得我们要做和雪人一样的表情噢。”
宋其松点点头。
孟思嘉倒计时:“三!”
原也赶紧皱起脸copy出一张新的愤怒的脸。
“二!”
原也拉拉宋其松的手。
“茄子!”
原也表情夸张到最大化。
而宋其松——
宋其松看着原也跑过去看成品的背影难得心虚。
相片里雪人正好定格在晃向原也的那一幕,他们俩都做着呲牙咧嘴的表情,神态如出一辙,但宋其松——
原也转向他:“你怎么没做表情?”
宋其松声音却很小,像是故意只让自己听见:“因为感觉像一个家。”
充满童趣的、甚至于幼稚的过家家游戏,在他这里却真切像一个小巧的、充满所有爱的巢穴。
所以他在那一刻忘了要做出表情,只是转过头看向原也,满足由内而外散发。
“咔擦。”
画面定格。
相片上宋其松正侧过头看着原也笑。
第62章 乐园(二)
许是因为假日即将结束,园区的人比往常都要更多,向时齐牵着孟思嘉在里面挤得龇牙咧嘴。
宋其松很少来游乐园,他之前的生活太枯燥,游乐并非他的必需品。
向时齐问:“旋转木马坐不坐?”
孟思嘉看不起他:“能不能有点胆,玩就玩大的。”
原也也附和:“想玩海盗船。”
向时齐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之前高中就喜欢笑他胆小,一边嘲笑还要一边把他往鬼屋里面拉,几次磨练下来经验是涨了,但怕却还是怕。
他试图向孟思嘉证明:“其实我没有很怕——”
“先走了。”孟思嘉拉过原也,“我们去玩云霄飞车了。”
我们是谁?
向时齐看着孟思嘉拉着原也而原也拉着宋其松,他瞪大眼睛问松子:“你不怕?”
宋其松不确定自己:“没玩过,不知道。”
其实更多是不想露怯,过山车没玩过但至少看过,宋其松想不过就是飞天,这问题肯定不大。
向时齐不觉得,他坚定认为基因有遗传:“我们全家都恐高。”
宋其松还真不知道:“是吗?”
向时齐肯定他:“是,所以你也恐。”
宋其松露出犹疑的神情,孟思嘉走过来叫向时齐:“玩不玩的?不玩你就下面等我们。”
向时齐眼睛一闭一睁,再睁眼时一副凛然赴死模样,他说:“玩。”
玩得个天翻地覆。
在上车前原也还特地叮嘱宋其松如果紧张就握住自己的手,说这话时他眼睛好亮,神态也兴奋,以至于宋其松对此放松警惕,也以为自己至少能和原也一样。
哪想刚腾空时他就握住了原也的手。
“不要怕。”原也安抚他。
“呜——”
过山车缓缓攀升至最高点,在顶端稍作停顿,仅仅两秒之后,便以惊险的九十度直角猛然俯冲而下,身后乘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但宋其松却咬紧牙关,愣是一句不发。
下坠间原也还有心思关注宋其松,想说你握得有点太紧,但一看松子那张紧绷无比的脸便哑了声。
好可怜。但又好可爱。
原也想,果然男大都还带着些好面的属性。
他回握住宋其松的手,声音被吹散在风里,他说:“不要怕,叫出来就好。”
但宋其松没有听见。
哪怕下了场宋其松都仍然觉得耳际一片嗡鸣,向时齐情况却看起来比他好很多,至少能活泼乱跳跟着孟思嘉去买水。
原也没想到反应最严重的是宋其松,他小心翼翼把他扶到花坛边坐下。
“还好吗?”
这下连声音都像是夹杂着棉花传来。
宋其松想说自己还好,但事实却是他现在头晕个不停,他想稳住,想像一根竹插进地里,但实际上视野中地砖云朵全都在转,以至于宋其松都无法判别自己是否坐稳。
正混乱着,他便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拖住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嗯,跌进了云朵里。
头顶上那朵遥远的云还在说话:“幸好我今天穿了超蓬松的羽绒服,有没有感觉很舒服?”
宋其松动了下脑袋,原也想自己没有读心术都知道这是认同,他之前帮着向时齐带里奥时就是这样,狗狗开心都会蹭脑袋。
原也接着说:“我知道你舒服。”
宋其松想他完全猜对。
其实周围环境好嘈杂,仅凭听觉,宋其松就能判断出至少有三个孩子在欢闹嬉戏,但偏偏此刻他就是感到无比宁静,喧嚣似乎被某种力量屏蔽在外,脑海中不断翻腾的思绪也逐渐平息。
一切归于宁静。
他不再头晕,也不再想吐,却开始贪恋原也这朵云。
“水来了。”向时齐把水递过来,“人是真的多,排了好长才排到。”
原也接过水瓶,他拍拍宋其松:“喝点水会好一点。”
孟思嘉问:“感觉还好吗?”
宋其松这才从云中探头,周围视线围得太聚集,以至于他都不敢再贴在原也怀里,他直起身:“好多了。”
“那就行。”向时齐说,“没想到你反应最大。”
孟思嘉也没想到,向时齐不想玩纯粹就是怕,但这怕又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顶多飞的时候嚎几嗓子,但宋其松却是个闷葫芦,怕又不知也不说,结果就是下来比向时齐还要可怜几分。
原也帮他拧开瓶盖,对待他像是对待刚冒芽的小草:“喝点。”
宋其松接过来润了润嗓子。
他盖好瓶盖,站起身:“我差不多好了,你们接下来准备玩什么?”
孟思嘉看他神色:“你真好了?”
向时齐倒没觉得有什么:“男孩都皮实,你放心啦。”
原也关注得最密切,他拿手背贴贴宋其松的脸颊,确实没再发冷汗了,他还是有些犹豫:“你要再休息一下吗?”
宋其松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再战,但他又确实想要多和原也待着,他好喜欢方才的触感,他想原来世界竟还有变作棉花糖的一天。
只可惜现在是集体活动,他不好扫大家的兴,于是起身:“不需要了,我们继续吧。”
原也亦步亦趋跟着他。
为了照顾宋其松,后续他们也没有再玩太刺激的游戏,之前向时齐说过的旋转木马最终也坐上了,零零散散玩了些,时间也转眼就到了晚餐时间。
孟思嘉和原也去买饮料,宋其松和向时齐则去排队点餐。
快餐店排队的队伍很长,但幸好他们来的早,至少没在门外排着挨冻,但店里点餐效率太低,他们等了至少二十分钟才轮到他们。
“他们给你发要点什么了吗?”向时齐问。
宋其松打开手机:“牛肉披萨和大份薯条,多要几包番茄酱。”
向时齐说好,回头间却看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他好奇地探头看了眼,旋即便皱起了眉头。
他碰宋其松:“那是思嘉和原也吗?”
宋其松抬眼看去,果然是原也他们。
-
“哎,你是原也吧。”
原也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过头,却看见了他根本不想看见的脸。
他正欲拉着孟思嘉离开,哪想那人却紧拽着他不放手。
“你忘了我吗?”那男人说,“我是曲嘉轩,我们一个初中的,云溪那边。”
原也冷冷看着他:“放手。”
他怎么会记不住他?第一个当着他面辱骂他妈妈的人,也是他第一次打架的人。
原也想自己怎么会忘记这群人。
曲嘉轩明显有些尴尬,他讷讷收回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这几年我也成长了,当年确实是我不对,今儿看到你所以我想——”
“我不接受。”
原也浑身紧绷,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曲嘉轩下一句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成年之后的忏悔。但原也清楚,他们懊悔的并非是自己针对及施以暴力的那个人,他们只是懊恼当时自己的年少轻狂,愧疚的是一种空泛的、世俗意义上的污点。
他们始终考虑的是自己。
甚至连现在的道歉也并非真切悔过,他们太看轻伤害的重量,又太自私以为原谅如此轻而易举。
但原也偏不。
他偏不原谅。
他重述道,一字一顿:“我不接受。”
曲嘉轩当下便变了脸色,他不解得太天真:“当时我们也没伤害你什么吧,我也不就是说了一嘴你妈的坏话,你不是也打回来了?这么来看我们之间也没有谁欠谁吧,顶多我当时傻逼兮兮的把话说出口了而已。”
时隔多年,原也想自己确实早已长大,至少在对方这么漏洞百出的话里不再感到愤怒,相反是一种心静如水的冷静。
还有什么?
周围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起视频,分明这些声音那么远,但原也偏偏能听清每一个人的窃窃私语。
他想捂住耳朵。
曲嘉轩还在继续:“退一万步,这件事不还没有定论吗……”
孟思嘉忍不了了,她挡在原也面前:“你说什么呢你,你做错事要道歉是这个态度?”
她对原也的了解和宋其松差不多,但他们都一样从来不信谣传,孟思嘉最相信原也,她想作为朋友的这些年里,原也拥有的是一颗绝对剔透的心。
曲嘉轩自知理亏,声音也越说越小。
“我们走吧。”原也拉住孟思嘉,他无意再与过往多瓜葛。
他垂下视线,盯住自己的脚鞋尖,仿佛那潮水再度以自己为中心蔓延开来——
还有什么?
还有溺水般的疲惫。
孟思嘉还想说什么,但见原也执意要走便也不再纠缠,只是走前还恶狠狠扫视了一圈。
“有什么好拍的?”
见闹剧告一段落,大家也纷纷收起手机,原也实在无心关注他们相册里到底存了怎样的视频,他此刻只想逃离。
他没有愤怒,没有难过,任何激烈的情绪他都没有,相反他感觉自己此刻是无比的平静,身边孟思嘉还在絮絮叨叨。
“原也以后你看见这种神经病就得强势一点,你看我声音大一点他就不敢说话了。”
原也安抚着她的情绪:“是,我下次再吼。”
孟思嘉皱着眉头:“你就该当时吼回去,这一个个的还舔着脸求原谅,去死吧他。”
原也翘起一点笑:“确实。”
孟思嘉顿了下:“反正你也别把他的事放心里,这年头神经病太多了。”
原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现在也在不断假装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引领者。
不断叫自己:原也,呼吸呼吸!
对做的很好,不要在乎,不要害怕,这一切都无法伤害你。
原也,呼吸、再呼吸。
一切都会过去的。
“…哥哥你怎么了?”
额头撞上绵软的衣物,原也懵了一瞬,他眨眨眼抬头,是宋其松。
宋其松正握住自己的手,神情看起来好焦灼,但比这视线更灼热的,是原也感到身后如芒刺背的注视。
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怎么,刚刚遇见了讨厌的人而已。”
但宋其松想这并不是什么而已,原也在强壮镇定,他听见他脑海里被密密麻麻的呼吸呼吸和一切都会过去所占领。
频率太密集,哪怕在抬头跟自己说话时都在毫无间隙地想。
宋其松试图转移他注意力:“时齐哥选的座位在左边,我带你们过去。”
孟思嘉看着也担心原也情况,也知道他现在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便让他坐在角落最里面,这里正好有个拐角,能将原也牢牢遮住。
其实原也现在早已好了许多,他的催眠大法向来管用,现在心绪完全稳定,甚至还能和大家有说有笑。
宋其松一直在看他,原也想怎么会有人比自己更紧张呢?他抓过他的手来:“真没事了。”
宋其松还是好担心,他又想到前几天收到的那条讯息,他总觉得原也向自己隐瞒——不,更准确说是他并没有故意袒露,他如今获取的信息只是单纯的新闻报告,具体的细枝末节他一丝一毫都不知晓。
他有所怀疑,但也只能推测。
原也又捧上他的脸,恶趣味捧得紧紧,脸颊肉都堆在一起,他看着这样的松子笑得眼睛弯弯。
“我发誓,”原也说,“完全没有问题。”
与此同时,宋其松听见他在想:
[我知道我一定能跨过去。]
“我知道。”宋其松叹气,他从不怀疑原也的力量,但他也觉得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一个人忍受。
亲人、朋友、恋人存在的意义并非单纯分享爱,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烦恼与痛苦。
宋其松想自己是极好的学生,原也上次教导过他这次他便活灵活现地理解与运用,只是这次老师似乎有点太高估自己,宋其松想自己现在不应该戳破,他要做的是陪伴,是成为被原也更加依赖的人。
于是他说:“有什么问题都要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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