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南归的鸿雁,又如飞往雀巢的喜鹊。
他要叽叽喳喳地飞快回家去。
带着新的家人。
骨生漏出的那只乌黑眼睛大大的,被周辞的喜悦感染,声音脆生生地道:“周辞哥哥,家里大吗?”
周辞回他,“大的!”
“那是不是可以住很多人呀?”
“那当然!”不然他的鬼奴往哪里塞!
“那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
说到这,少年几乎克制不住地骄傲,十分肯定地回,“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咱们就一直有地方住!”
说话时也十分豪气,在山林中,两人的声音在山谷中荡漾,一声接着一声。
陈时听了却哑然失笑。
他一面听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说话,一面留心着有没有什么危险的毒物和修士靠近。
直到走到一块葱郁的林子,周辞忽地高声道:“到了!”
陈时闻声抬眼看去,只见面前葱郁密林,像是一处毫无特别的林子。
但随着少年手中掐诀,林间忽地出现一个石门。
这令他想到了云水境中的那处洞天石扉。
他的思绪蓦地失神片刻,身后素剑因着他的情绪清鸣,但转瞬又恢复,好似并未发生似的。
只有周辞敏锐地察觉到青年刚刚一刹那的不虞,但也只是转瞬而逝,几不可闻。
他回过头来问,“哥哥,怎么了?”
陈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没什么。”
骨生却是不满了起来,嘟囔,“什么嘛,哥哥好像自从醒来就经常这样。”
“每次问,都不说。”
这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被周辞和陈时听了去。
两人都微微一怔楞,倒是周辞想回过味来,问,“哥哥是在想人吗?”
骨生一骨碌抬起下巴,“想人?!”
周辞回他,“对啊!”
他说到这,像是在炫耀某个宝物似的,神秘又骄傲地回,“是我的一个鬼奴教我的!”
好似一个鬼修被鬼奴教导这类事情十分了不得一样。
陈时闻言也诧异地看了眼周辞,总觉得周辞这样好似有些熟悉。
但总归是没想起来,便也不再纠结。
石门随着周辞的动作已然打开,但石洞却十分漆黑,连盏灯都没有。
只看到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往外灌着风,不用走进去,便可预料到家徒四壁的山洞。
果不其然,三人走进山洞,周辞这才连忙放下骨生,掏出一盏灯来。
昏暗灯影下,山洞大的惊人,也空的惊人。
骨生看到面前空荡荡的山洞,面上呆滞,不由自主地道,“哥哥,你家……这么穷吗?”
周辞:“……”
陈时:“……”他真的要好好教导一下骨生了,骨生真的太不会说话了!
简直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尴尬……
好半天,周辞憋出一句,“也没有很穷。”
“——我的鬼奴还有一樽玉棺呢!”
所以是……除了玉棺,其他都没有?
陈时没忍住再环顾了一下山洞,只见山洞内空荡荡,当真是只有一樽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棺。
其余只有玉棺旁,类似于杂草一样的床铺。
连木架子都没有,就铺在山洞的地上,一团杂草上垫着一块干燥的布料。
那布料也还比周辞身上穿的好不少,但总归是,真的就没有东西了。
骨生过了不少苦日子,但也还是被周辞这般过得和乞丐一般的生活给惊了,他瞠目结舌,“周辞哥哥……”
周辞点头,“昂!”
骨生:“难道你就一直这样睡?”
“……”
屋内静的可怕,连陈时都忍不住看了眼周辞。
几十年,少年一人守着一口棺材,睡着干草榻上。
实在是未免太过辛酸了些。
周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干草睡了也没什么的生活,便也不曾在意过。更何况,他一届鬼修,往日都是不用睡的,往干草上一打坐,一晚上便也过去了。
但是他的哥哥弟弟不一定过得惯这样的生活呀!
他几乎气的想打一打自己的脑子,阿婆和阿姐都是鬼魂,不用住破山洞,但他的哥哥和弟弟还是人,他们要睡觉的!
他人生头一回生出了窘迫的想法,支支吾吾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我平时一个人住习惯了。”
“没怎么注意……”
这话还没解释完,便被青年沉稳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很辛苦吧。”
周辞被这话弄得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青年拥到了怀中。
而他的腰也被骨生抱住。
青年身上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一路烧到他温凉的心口。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觉不出什么滋味。
倒是陈时又说,“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以后有哥哥。”
周辞几乎被这话弄得要落泪,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但他还是别过头,声若蚊蝇,“知道了。”
那怀抱很快就松开了,倒是周辞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廓。
最后还是陈时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唯一一个留下的床榻,三人才勉强地解决了晚上干瞪眼坐干草的局面。
倒是和衣而睡,几人都是体凉的人,互相挨着,不一会便在空荡荡的山洞睡着了。
第一次,三人都睡得十分的熟。
直到后半夜,玉棺中忽地发出动静。
玉棺中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眉宇微动,好半响,他才撩开眼睫。
暗沉的山洞中,玉棺中的躯体未动,倒是飘出一个魂魄来。
他的面容同玉棺中沉睡的人一模一样。
须臾,他飘到了距离玉棺不远处的床榻旁,沉沉的眼睫温柔地望着挨着挤在床榻上的人。
周辞睡得那侧靠近玉棺,故而漏出半截白玉般的脸颊。
鬼修天生体寒,修的魂魄,故而肌肤森白,毫无血色。
如今睡得安然,青年魂魄飘到周辞身旁,半透明的指尖堪堪落在周辞睡熟的面上,继而一顿,好半响才收回手。
但目光落在另一侧的陈时面上时,面上失神,好半天才回过神。
最终深深地看了眼陈时,拧眉深思,好半响才叹了口气。
夜间,素剑敏锐地察觉到魂魄,却也只是嗡动了一下,便悄无声息了。
青年看了三人好半天,最终在天蒙蒙凉时心不甘情不愿地飘回了玉棺。
而玉棺中的青年因着魂魄回归,面上竟然恢复了几分活气,一时之间肤色都红润了些许。
但这些,洞穴内的三人都未注意到。
只素剑微微嗡动,洞悉了夜间出没的这一缕魂魄。但到底却没触发禁忌,只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
沈卿池看了眼面上惶恐的皓文,冷着面看人,“你先前说——”
“陈时还活着?”
皓文几乎被沈卿池冷若霜雪的寒凉目光吓得跪下,但到底颤颤巍巍着身子,道:“是……”
他嗫嚅嘴唇,近乎全身发抖,“是陈时让我不要同您说的。”
“他说他只是暂时离开……”
沈卿池闻言,好半天没说话,就在皓文以为沈卿池只是没反应过来时,听到了他师叔近乎意味不明的话语——
“好一个暂时离开。”
“一别五六年吗?”
而每次沈仙君这般开腔说话,最终闯祸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近乎抖着身体,忍着眼泪。但最终这笔账没有算在他头上。
沈仙君将他踹了出去后,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第40章 雨夜遇袭
南坞的雨下的不大,往日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今日也不例外,山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林间发出阵阵的声响。
陈时清早已经醒来,玉棺在旁似乎有挪动的迹象,但眼下却和昨晚好似没什么异样。
他觉浅,睡得并不深沉,因着连绵阴雨,疼痛沿着骨头缝丝丝密密地缠上,睡梦中冷汗一阵,直到发髻微湿,后背也湿了个透。
他忽地难耐睁开眼,撑坐起来了。
旁边,骨生和周辞还在深睡,俩人几乎拥在一块,睡得被子都被踢开了些许。
他仔细替两人盖好被子,一时之间身上的疼痛隐隐作痛,让他难以安神。
走到山洞外时,发现雨下了一夜,眼下天还未透亮,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阴云密布,沉沉地压在天幕。
他靠在身后冰冷的石门,目光冷清清地落在前方。
天幕间,人若浮游般存在,风吹过衣袍,林间却是冷风过境,从远处忽地飘来细细的嗡声。
那声音由远至近,被雨幕铺天盖地的声响掩盖的几不可闻。
但陈时却明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有东西来了。
他忽地滚进石门内,借着法术躲在阵法后的门扉观察林外情况。
先闯入眼帘的是空中密密麻麻的一团乌黑色虫类,看得仔细了感觉那东西像是蜂类,但仔细看,却又不像。
那蜂上竟然沾着浓重的死气,一簇簇的虫类在空中发出嗡嗡响动。
继而是脚步声,靴子踩过林木的声音传来。
隔着阵法,石洞前竟然是一群穿着玄色衣袍的修士。
在暗沉夜色中,这群修士宛若隐如夜色,肌肤森白,面容枯瘦,浑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的死气。
他们像是踱步到这,忽地停了下来,压着声音说话。
“鬼蜂到这就不动了,应当是在这附近。”
“也不知道那小鬼修藏在哪里的。”
“等我抓到他,一定要将他抓住狠狠抽皮扒筋,好好做个鬼奴。”
这会说话的青年声音不大,但在夜色中,这声音混着夜色却格外暗沉。
他的身形偏瘦,宽大的衣袍感觉空荡荡,只冷风吹过,吹过他冷若深渊的眉目。眼角是狭长的,看人时撩开眼睫,却也阴郁暗沉,让人看得不自觉低下头。
但面前几位修士却还是大气不敢出,垂头纷纷附和面前青年。
只听其中一位修士道,“鬼主,鬼蜂就在这附近绕,看来是就在这附近了。”
鬼主?
南坞什么时候还出了位鬼主?
陈时心中暗自揣度,但又得观察几人行踪,从几人口中得知那位鬼修八九不离十就是周辞。
但眼下周辞还没醒,有疑问也得等人醒来了再说。
这会,其中一位修士开口,“鬼主,不然我们往前面去看看,这里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被称为鬼主的那位青年没有开口,只是忽地扭转头来,目光落在了陈时的方向。
陈时心中蓦地一紧,没由来地心口一跳。
青年眼神阴郁如毒蝎,掺杂着阴沟邪祟的阴寒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那目光让陈时忽地生出一股阵法被一眼看穿的想法。
他拧眉观察着阵法前的修士,心中七上八下。
怎么说,前面那些修士都是金丹修士,而眼前那位青年,修士起码在元婴以上。
好在被称为鬼主的青年只一眼便略过了,声线冷淡地答道,“往前面去看看。”
青年带着几名修士往前走,但鬼蜂却还在石门前嗡动。
这一异样令陈时拧眉,心中生出不大好的感受。
他连忙走到床榻旁,拍醒了周辞。
“周辞,快醒来。”
少年睡得也不算很深,没一会便清醒了,看着一脸凝重的陈时,他不由地发问,“哥哥,怎么了?”
“门外有一群修士,好像是在找你。”
“他们提到了一个鬼主。”
“你和这群人有过节吗?”
少年几乎是瞬间弹起,他马上去抬沉重的玉棺,一边急着解释:“那个鬼主是个疯子。”
“早些年想收买我,让我把招魂幡给了他。他便将我收为门下弟子。”
“我拒绝了……”
“然后,后面还抢过他们宗门……几件法宝……”
“他们就开始四处追杀我了。”
周辞边说,一边飞快地将玉棺丢进乾坤袋。然后又去扯陈时,“哥哥,快点,那鬼主修为了得,估计早看透了这个阵法,已经在想办法破阵了!”
陈时连忙一把抱住骨生,周辞拉着他往后门走去。
少年边走边说,“快,我们往后山溜走。”
陈时却不太赞同,“他们有几个修士,我们真的能顺利逃走吗?”
周辞被这话定在了原地,他忽地想起来,陈时和骨生不是鬼修,并不能同他一样,只用魂魄掩息溜走。
就一刹那的功夫,陈时却先开口,“你带着骨生先走,我去拦着他们。”
周辞却不肯,“那怎么行!”
陈时却不依他,只简言扼要道,“他们本来就同你有仇,你去的话,怎么说也回不来。”
“我去的话,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不同意最终也变成了同意。
几乎是在少年从后面的阵法遁走时,青年忽地轰开石门。
“轰隆”一声。
只看青年手中素剑横空而出,空中鬼蜂被斩下一半。
才走没多远的那群修士听到动静,察觉到鬼蜂被杀,连忙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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