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寒灯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神志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他怎么会明白呢?
面上泄露几分苦涩的笑意,本想问他记不记得,又想问他究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但寒灯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妖艳若红宝石的眼睛干净到只剩下他,什么都没有了。好似没有那日他们对峙决裂的冷寒,也没有他看不懂的深渊复杂。
眼下他的眼中只剩下霍梅初,也只有霍梅初。
梅初扯了扯嘴角,面上漏出一个苦笑,“你……你走吧……”
话音刚落,梅初便感到自己的脸上砸下无数的珠,圆润血红的珍珠落在他脸上,将他砸得不知所措。他错愕地抬头,看见寒灯漂亮的眼睛落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艳红珍珠,那珍珠落下,生生地砸在地上,梅初却觉得这珍珠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
良久,他感到寒灯紧紧地抱住他,月白般的肌肤都哭得红润了不少,他本想替人接着那珠泪,无奈叹气后,最终还是抱住了面前人。
呢喃般,他几不可闻地开口,“你究竟什么时候想起来呢?”
这样的话,想起来,就可能再不会跟着他了。他是鲛人一族的背叛者,他和寒灯本就势不两立。他永远无法玩却的噩梦,却也无法释怀寒灯替他挡下的天劫。
人总是这般犹豫不决,一旦心软,便不可避免地次次心软,无法拒绝也无法推开。
直到养出了些感情,梅初心想:要让寒灯离开,恐怕日后是自己不愿罢了。
但一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去虞渊,梅初面上又露出一个释怀的表情,他抱着寒灯,吻落在梅初的脸颊上,缱绻般的吻,一点点,吻在寒灯眼尾的红痕。
寒灯却难以明白梅初的难过,只是将人抱起来,像抱着自己的孩子般,将人抱在床边,吻一点点落下,蹭着梅初的颈窝,清润蛊惑的声音传来,“梅初……梅初,不要离开我……”
梅初忍不住透露一个苦涩的笑意,抱着寒灯,宛若沉寂在睡梦中,“你我……本不该相遇。”
南海云荒就是一场梦,梦碎了。他本应该和寒灯分道扬镳,只是出了意外,各取所需的利用衍生了别的情绪,于是剪不断,再难割舍。
寒灯不明白梅初的意思,一个劲地抱着人,“不离开……和梅初生生世世……”
“都要一起……”
梅初抚摸着寒灯的脸,好半响放弃般,将人推开倒伏在床上。
这些日子奔波,他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好半天,方才目光游离的寒灯目光忽然变得深幽冷寒,目光死死盯着梅初,满是占有欲地将人抱进怀中,他忍不住呢喃:“是我的,梅初。”
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歉意,他抱着人,吻落在梅初的额头,“对不起……骗了你。”
“日后,你会明白的。”
于是他将人拥入怀中,以一个嵌入的姿势,将人死死抱进自己的怀中。
*
皓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床上,他感到手上有些刺痛,不一会便撑坐起来,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这个痕迹和陈时手上的傀儡线一模一样,他几乎瞬间惊醒般捂住自己手上的傀儡线,惊讶抬头,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骨生。
皓文发觉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久久地看着骨生没开口。
骨生却垂头将自己晦涩的目光遮掩,声音低低地开口,“对不起…皓文哥哥……”
皓文心中本来有气,但对上骨生只剩下的那只眼睛,心中有软了几分,他又想到骨生曾经的经历,缩头乌龟般垂下头,闷闷地开口。“没事……”
因着垂下头,他错过了骨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和惊讶,再对上骨生的眼睛,只看到骨生那只圆润的眼珠盛满泪水般。
骨生知道皓文最见不得自己这般样子,面上又装得更可怜了些,皓文本想呵斥教训的话语全部都堵住了,眼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本想教训骨生,莫要乱开玩笑,可皓腕上那条殷红的傀儡线意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骨生强迫地在他身上种下了傀儡线,甚至还过分地哄着他打开神识。
最后的事情,他便忘记了,只知道受不住这般刺激彻底晕死过去。
他嗫嚅着唇,本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自己现在躺在床上,面上染了红晕,让骨生心中多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但到底是忍住了,骨生踱步在他面前,轻轻开口,“原谅我吧,皓文哥哥。”
这是骨生少见地喊他哥哥,他莫名其妙,脑袋晕乎乎地,等回神时已经拉住骨生,将人抱在了怀里。而骨生埋在他怀中,侧过的那张脸闪过一丝狡黠。
好似这类的事情就是天生的,皓文天生就比较笨一点,而他更聪明一点,所以他要尽快强大起来,保护他的小傀儡,让皓文不受伤害。
最好是,一直在他身边。
骨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只是他贪恋地埋在骨生怀中,彻底沉浸在这温暖中。这是陈时作为他的哥哥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温暖,是骨生贪恋地想要余生都在一起的疯狂。
偏执扭曲的心理占了上分,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怎地自嘲般笑了下。是啊,他心中贪恋着的一直以来都是不能分离的东西。
所以他亲自放了姐姐离开,一个人孤身躲着那些人的追杀,成了个疯疯癫癫没人要也长不大的孩子。
他忽地抬起头,只一颗星子在皓文眼中,皓文被引得将人抱紧了些,低声询问,“怎么了?”
骨生抬起头,闷声开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皓文被这话惊地半响说不出话,指尖摸了摸骨生的脸,呢喃般开口,“如果骨生愿意的话……”说到这他猛地一顿,想起什么似的,昨夜好似骨生就是这般问他的。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记忆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还有骨生留下的泪,他好像心疼地将人抱在怀中,应下了。
记忆接踵而至,他错愕地看着骨生,对上骨生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只听见骨生说,“你答应我了。”
皓文耳根子都红了个透,呐呐道,“如果骨生你……再长大些。”
皓文忽然想起,他师叔那般对待陈时,他也要尽快强大起来保护骨生,这样才不负师叔的教诲。只是眼下骨生还有些太小了,怎么说都有种拐卖小孩的错觉,特别是骨生长得特别小。
骨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眼下被人抱着,总觉得皓文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
中洲,天微宗。
“喂!站住,为什么你可以去东洲?”
余寻音抬头,看向拦住去路的南家姐弟,眸光闪烁了些,目光蓦地冷了下来。
“竟然你们对这个决定这般又异议,不如去问掌门和鹤一长老。”余寻音声音冷冽,不怒自威,释放了威压。
此行去南坞,她的修为更为精进,眼下已经是元婴初期。而南家姐妹仅仅是金丹中期,压根无法抗衡。
两人的气势一下被撵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寻音,“你的修为为何?”
但那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师兄师姐这是为何挡住余师姐?”是周辛昂。
周辛昂站在余寻音背后,不知何时竟是比余寻音还要高一些,只是看着无害,漆黑的瞳孔却见不到底。
南家姐妹不由得噤声,错愕地看向周辛昂。
“我和余师姐要去准备前往东洲的物品了,师兄师姐应当也不会打扰吧?”虽然这话说得十分和蔼,但连余寻音都觉出了几分不对。
她忽地想到南坞擅自离开的周辛昂以及南家姐弟见到他这般反应,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到底还是没开口。
直到南家姐弟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后,余寻音忽然回头看向笑得一脸无辜的周辛昂,她说,“师弟。”
“当年师兄并非不疼爱你。”
周辛昂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到陈时,错愕地抬头看他。紧接着,他又听到余寻音继续道,“如若有别的同门弟子欺负你,你大可和师姐说。”
“师兄离开时特意和我交代了,让我好好看着你。”
“师兄从来没有不要你,你没有不管你的意思。”
周辛昂闻言惊讶半响,神色飘忽,好半响才回过神似的面上展开一个宛若初荷的笑,“师姐,我知道。”
所以,悔恨过了。所以,舍不得也推开了。
他面上的笑意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浅薄,余寻音嗫嚅着唇,心中莫名多了几分自责——如若他早些发现周师弟的不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她近乎疼惜地开口,“师弟,师姐一直都在。如若当真不顺利,就回头吧。”
周辛昂的肩膀一颤,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笑着,目光鲜少多了几分情绪,“师姐,我知道。”
日光投下,落在地上割裂开无数碎片,些许阳光打在少年的面上,在他的眼睫下投下一截阴影,分明羸弱,却莫名脆弱。
少年面上还是那般的消融,却又不太一样。
余寻音的声音卡在喉咙,忽然说不出话了。
只有周辛昂安慰般笑了笑,“师姐,世间真的好吗?”
余寻音目光落在少年脆弱的表情上,心中有了几分动容,“师弟,世间好与不好,要自己去看。”
“此行去东洲,师弟不如同我一起走。我们慢一点,去人间逛逛。”
好半响,余寻音听到少年清脆的声音。“谢谢师姐!”
分明少年模样,余寻音却错过了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
钟山是海外仙山,位于赤水与北方大泽之间。距离南坞也有一段距离,几人一路北上,已经连着赶了一月有余的路程,但距离钟山还有半月路程。
期间,寒灯恢复了原样,但梅初的表情却多了几分怪异。连陈时都有些吃惊,因为寒灯看起来实在是太粘人了,就像是生怕梅初不见一样。
他最近修为有些进展,一直停滞在筑基后期的修为稍稍有些突破。生死道中修为突破筑基便是一个大突破,因着沈卿池在一旁替他梳理经脉,他没有刻意压制修为。
这日几分到了钟山外的一个岛屿,这个岛屿叫青莲岛,连着海外仙山那里是一片无垠的海。但海面上常年环绕雾气,出岛十分艰难。
几分静下心来,倒也不急于一时去钟山。
如若钟山这般容易进去,就不是海外仙山了。
几人甫一踏入青莲岛就被修士拦住了,“几位来我青莲岛可是何意?”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沈卿池先反应过来。青莲岛作为一座孤岛,十分排外。对来岛上的修士都十分地恶劣,如若没有岛内长老介绍,恐怕都进不了岛。
沈卿池闻言上前,递了一个信件。
那修士见了信件脸色里面就变了,连忙接过确认,错愕地看了眼沈卿池,“你就是?”
“在下沈卿池。”
这是第一次,陈时听到沈卿池没有自称是群儒宗的修士,倒是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沈卿池触到他的目光,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陈时自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没有问。
倒是皓文都惊讶地看了他师叔几眼。
那修士闻言很快便放他们进去了,连带着面上都柔和了不少。等那修士将几人带到一处院子离开后,沈卿池这才开口解释,“这里是朱白玉的故居。”
“我曾与他有过交情,陪他来了一趟青莲岛。”
陈时这才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这把剑?”
沈卿池点头,毫不避讳地开口。“是他替我修缮的。”
“朱家本就是个富甲天下的家族,只是族内修士修为差上不少,百年也就出了个朱白玉。朱白玉同我有些交情,当年朱家上任家族意外故去,是我同他回来安定了朱家。”
所以作为报答,朱家还是给了他信物。
青莲岛永不禁止沈卿池入内,包括沈卿池带的亲友。这般的优待连陈时都吃惊,只是觉得当年的事情并不简单。
但到底涉及到沈卿池曾经的事情,沈卿池不主动说,他也不会主动去询问。
皓文几个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这青莲岛因着靠近海外仙山,连灵力都纯粹了不少。
直到屋内只剩俩人时,沈卿池忽然开口,“小时。”
陈时撩开眼睫看他,“怎么了?”
沈卿池望着他说,“青莲岛有一处剑山,我们去剑山萃剑吧。”
素剑并没有被炼化,当年朱白玉就说过,素剑只是修缮了,日后若是剑归原主,还需要去剑山萃剑。
剑本以万千宝物重铸,但仅靠血肉修补仍不够。
还需要剑主神魂修补,继而淬炼,便可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沈卿池拉过陈时的手,指尖抚过他手心的剑茧,看着白玉般的手,手心确实厚厚的茧。修仙之人可以修复,但这些茧子磨平修复又生出了新的。
直到后来,陈时便放弃了。
眼下便是一层厚厚的茧子,被沈卿池捏住,陈时无端生出几分羞意,耳根红了半响,嗫嚅道,“我不会弄伤你的,会小心些。”
沈卿池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都是笑意,但到底捏着人的手细细抚摸。然后牵着陈时出了门。
陈时早已习惯沈卿池这般熟稔的动作,哪怕沈卿池时常冷着一张脸,但陈时却知道,沈卿池恨不得将他带在身上。
两人一路无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修士,陈时耳根子都红了个透,却也没有拒绝。
直到他们到了一处山峰。
陈时忽地感到胸口一阵窒息,来自巍峨高山的威压扑面而来,竟是连绵不绝的剑意。他心中了然,面前便是剑山。
因着剑山中剑气的指引,身后负剑的素剑因着这些剑气嗡嗡响动,俨然一副随时出鞘的气势。但陈时眼下却也无法安抚他身后的剑,他凛眉,只好不管身后发出阵阵清鸣的剑。
但很明显的,陈时感到身后的素剑开始有了剑气,曾经因着死气阻碍的剑气,如今却直达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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