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的人,最喜欢看的就是明珠暗投的戏码。即便那时候齐韵川年纪不大,但是他却看惯了圈里人的游戏。钱、权、美色和毒药,所有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自诩纯洁无暇的圣徒,他们痴迷于这样的游戏,在毁掉一个人的灵魂后再将其弃如敝屣。
多有趣。齐韵川找到了他的玩具,那就是他五岁的私生子弟弟。他带萧翎去体会一切,去看世间最奢靡的景色,去看血腥和暴力交织的表演,去看金钱诱惑下腐烂的演绎。
他无数次告诉小萧翎,哥哥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想让眼前的人做你的大马吗?你想让他跳下海港,看鲨鱼在后面撕咬他吗?
他问了很多遍,可萧翎只是哭,像一只胆怯的小狗。却又在齐韵川被下了面子,感到烦躁的时候伸出短短的小手,圈住齐韵川的脖颈儿:
“哥哥不要。”
他说话奶声奶气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偷偷将眼泪抹在齐韵川的领口,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崽。齐韵川却像被定住了,只能在一众勋贵子弟看热闹的目光里将粘在他脖颈上的小黏糕抱走。
扫兴的小脏狗。他心里骂着,手臂却稳稳托着萧翎胖乎乎的身子。在和小萧翎共度的几个月里,他夜晚糜烂的交际总是被这样打断,他不得不拖着胖乎乎的团子,草草和家族需要联络的同盟道别。
他没能如愿染黑脏兮兮的粘人精萧翎,他归咎于小孩子什么乐子都看不懂,而萧翎脾气又真的很倔,动辄就哭得小脸通红,软塌塌地团在齐韵川的胸口,毫无威胁又无法摆脱。齐韵川几乎就要放弃和萧翎玩染黑游戏了,他想着,若是父亲成功,将萧翎带回去也不是不行,而若是母亲成功,他也能劝母亲在家里养下这个小宠物。
他身负齐家和李家的血脉,家大业大,有什么养不起的。
可父母的争斗最终引起了齐家的叛乱和其他家族的蠢蠢欲动。他被追杀得像一条落水狗,踏上了一条救生船,通往有死无生的海域。他看了看怀里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小狗崽,最终让仅剩的几个保镖将萧翎抱走,扔到了海港上。
萧翎永远不会懂齐家究竟代表了什么。他和他那无知好骗的母亲牵扯进来的只是齐家最浅的风浪,而那也几乎将他们母子撕碎了。
“那就别沦落到那种境地。如果我有能力——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种境地。我知道,或许有些事情在你眼里看来稀松平常。你在一些国家的法外之地待了很久,你受到的教育,从不看重法律和人命。但如果你想长久,就不要再做出格的事了。”
萧翎看着齐韵川冷冰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世界上有太多不平之事,总有人会践踏法律,踏过那条线——我只希望那不是你。”
他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看着齐韵川的样子和多年前,那个黏在齐韵川胸口的小崽如出一辙。齐韵川不明白,齐家的血脉怎么会生养出这样的人,有萧翎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干净。
齐韵川觉得心里烦躁,但不是因为厌烦。他抬手扯松了领带,站起来向房间外走去,路过萧翎身旁时,他冷声说:
“我可以不管你和齐韵泰打什么小算盘。你要是有本事把齐韵泰的海运集团抢到手,那就是你的了。”
萧翎对于他这种阴暗的言论实在懒得搭理。齐韵川不能忍受任何人分享他的权柄,哪怕是对主家忠心耿耿,同气连枝的大伯一家也不行,而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就是默许萧翎进集团掌权了。
只可惜萧翎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萧翎在齐韵川离开之后,就在套间内洗澡入睡了。倒也不是他想要在疯子云集的齐家大宅过夜,而是他自己喝了酒,也实在不想麻烦齐家的保镖或者佣人在大半夜开车将他送到市区里。
他在套间的衣帽间拿了一套丝绸睡衣换上,衣帽间很宽敞,里面却塞满了衣服,全然不似客房。萧翎打眼一扫,虽然衣服都是新的,但是都是自己的尺码,甚至还有几套小娃娃的衣服挂在角落,花纹正是小时候他在齐韵川身边的时候穿过的旧衣。
第56章 下套
萧翎心里骂齐韵川变态。齐韵川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毛骨悚然,即使是在他想要示好的时候。
萧翎回到床上,跟林怀羽他们报了平安,心里盘算着明日的形成。工作室在他香水广告大火之后,给他发来了许多资源,其中曾经萧翎接不到的各种大饼数不胜数,余可钦笑得见牙不见眼,发誓要给萧翎挑出最好的饼。萧翎随她去了,却也对她说在应导的戏拍完之前,自己不会接其他的长时间工作。
应导这部戏是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唯一的救赎,他绝对不会辜负。
次日,萧翎洗漱后就在齐家借了一辆车,婉拒了保镖替他开车的要求,去往他和齐韵泰相约的一家私家菜馆。
他刚进入套间,就发现齐韵泰竟然也提前到了。见到他进来,齐韵泰对他一笑,说道:
“说实话,我没想过你会如约而至。看来,齐韵川真的对你很纵容。”
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遗传自母亲的墨绿色瞳仁闪过一丝困惑。萧翎撇了撇嘴,说道:
“堂哥昨日提前离开,不正是因为大宅里全是齐韵川的监控吗?他昨晚可是把我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齐韵泰脸色难看了一瞬,不过也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我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疑惑你今日为什么还能来。说句实在话,齐韵川昨晚把你填进他的郁金香花圃,集团里大多数人也不会觉得稀奇。”
“不过堂哥也有勇气说出那些话。我是不知者无畏,堂哥是早就看不惯齐韵川了吧?”
萧翎笑容坦荡,大咧咧地说。齐韵泰就吃这套,也露出笑容拍了拍萧翎的肩膀,说道:
“我们一家都要被赶出集团了,我还怕他个球!国内也不是什么法外之地!”
他说着,一边揽着萧翎,一边和萧翎走进做出曲水流觞景致的茶室。穿着古典的小姐姐将雕花木门一关,房间内只留下了堂兄弟两人和潺潺流水声。
“我与堂哥所说的事,正是齐家的家事。我也不绕弯子,我想让齐家的海运生意脱离齐韵川的掌控。堂哥一家为齐家付出了很多,大伯这些年为集团兢兢业业,海运产业本该就是你们家的。”
“我知道这些事情与我没什么干系,但是我和齐韵川——堂哥你也知道,我和齐韵川有母仇,我和齐韵川之间虽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是我也绝对不愿意看他说一不二,一家独大。我想帮堂哥,也请堂哥帮帮我。”
萧翎的直白和坦然让齐韵泰很欣赏,可即便他再私心这个刚认回来的堂弟,也不得不拆穿他浅薄的妄想:
“诶,翎翎,你刚回齐家,可能不太懂齐家的情况。齐家人从来没有分割产业的习惯,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继承人,这也是为什么齐家能不缩减规模。而齐韵川——他一直是叔父钦定的继承人,齐家所有的产业都在他手里,都只听他一个人的决策。我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是堂哥作为过来人,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招惹齐韵川。”
齐韵泰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表情,而后压低声音说道:
“齐家历任家主都是在r国受教育的,以便和当地的寡头、资源产业丰富的富豪继承人竖立合作关系。齐韵川从小就在那里的私人学校上学,r国最大的武器商至今仍然和他保持亲密的联系——这是家族之间的守望相助,即便齐家如今已经不做走私军火的生意了。”
“他如今对你容忍,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还是什么别的。但是萧翎,不要越线。齐韵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好哥哥。我是不是听起来像是挑拨离间的坏亲戚?”
他突然局促的笑了一下,试图放松紧绷的气氛,可那显然并不怎么成功。齐韵泰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钻石袖扣,总结道:
“总之,这话儿我听过便罢了,不要再露出这种意图。齐家家大业大,虽然祖辈的钱不怎么干净,但绝对缺不了让你舒服过一辈子的钱。”
他好心安抚萧翎,可萧翎却似乎不怎么领情,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堂哥,谢谢你肯对我说这些。”萧翎展颜一笑。
“但是我不甘心啊。我就是看不惯齐韵川这么嚣张的样子,你明知道他漏洞百出,集团里有谁是全心全意信服他的吗?大家不都是震慑于他的权力,又谁也不想出头,才一个个被他排除异己的吗?若是眼下正有一个机会,能让齐韵川决策失误,颜面扫地。到时候,堂哥,我们就不必仰人鼻息,战战兢兢了。”
仰人鼻息这四个字,正正戳到了齐韵泰的痛脚。他虽然是海运集团明面上的执行总裁,但真正的决策权仍然在齐韵川的手里,他这个所谓的执行总裁,不过是齐韵川看在齐家元老的面子上施舍给他们这一房的。
他处处受制,他的父亲跟随了叔父一辈子,不愿让他们这一辈的人同室操戈,而他又真的没有能力去跟齐韵川争锋相对。所以他不敢出错,行径保守,不敢有任何举动,几乎被齐韵川训成了狗腿子。
可是即使这样,他心里仍然清楚自己不会长久地待在海运集团总裁这个位置上。因为齐韵川从来不是一个能包容的人,而且他的耐心极其有限。齐韵泰此刻只是在等,等待齐韵川突然发难,用各种理由将他免职,而集团内部不会有任何人敢于站出来为他鸣不平。
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这就是齐韵泰的境遇。
“堂哥,”眼看齐韵泰神色有些恍惚,萧翎握紧他的手腕,继续说道:
“r国和u国马上要开战了,堂哥,我知道集团送到总部的预案是一切照常,等待风波结束,而齐韵川已经签署了这个预案。堂哥,既然迟早要被齐韵川赶出海运集团,为何我们不冒险一次,赌这次战争带来的转机?”
他说着,将随身手提包里的资料拿出来。这是昨晚他要唐禹坤给他搜罗的消息,其中包括了e国和u国一些政要近期的活动,演讲,以及各国资金流向。同时,他还请林怀羽做了一份齐氏海运集团风险应对的方案,寻找了几条有可能转让或者转租的可替代航线。
他对计划的开销做了价值评估,尽可能详细地从各方面展示方案的可行性。
齐韵泰看了他一眼,而后垂首翻看这份长达几十页的资料。萧翎没有打扰他,直到一个小时后,才等到齐韵泰抬起头:
“这是我见过最深入浅出的完备方案。堂弟,我不得不说,你——或者你的团队的专业性,比海运集团高价聘请来的评估师团队还要专业许多。”
他合上方案,脸色不展,幽绿色的眸子显得有几分深沉:
“只是,这么详尽的方案出自你的手里——很抱歉,即使你多次表达过对齐氏没有想法,但是以你对齐氏的背调和对齐韵川的了解,却让我很难不生出其他想法。”
萧翎不闪不避,任由齐韵泰审视。
“若是我把这份合同拿给我的父亲,他一定会对你心生疑虑。这太像一个局了,如果我照做,那几乎就是给了齐韵川将我逐出公司的把柄。租赁任何一条航道,花费的都是集团十年以上的盈利,会瞬间抽干集团的储备,哪怕只是区区三年。”
“这是一场豪赌,而赌输了的代价就是我被逐出海运集团的管理层。或许下一个被任命的是你?说到底,你是齐韵川的弟弟,而不是我的。”
“堂哥,”
萧翎正色道:
“我回到齐家之后,齐韵川给了我燕云华庭俱乐部百分之十的股份,我咨询过银行,地产和股份能累计抵押十五亿,我手里还有一亿五千万的现金,如果堂哥敢和我赌一场,这些钱我全都以堂哥的名义,投给集团租赁航道的项目。”
“如果堂哥觉得这些钱还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我今日与堂哥约的这顿午餐,还叫上了唐禹坤。他新公司的名头和产品想必堂哥也有所耳闻,我让他带来了百分之十的原始股,只要堂哥信任唐禹坤,那今日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全划在堂哥名下。”
“我知道,如今唐禹坤的公司还没有上市,但是堂哥对唐禹坤的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吧?”
萧翎笑起来,他脸上一丝阴霾也没有,仿佛全然不在乎齐韵泰的审视一般。
“堂哥说得对,这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u国不肯将主权拱手让人,赌的也是齐韵川傲慢无礼,他注定会低估这场战争带来的影响,低估人民的抗争,而与此同时,他也会在集团颜面扫地——而齐家的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堂哥,他们不会放过齐韵川的,而你做出的决策,却可以拯救齐家,保住齐家的根基。”
他再度将手中的文件向齐韵泰的方向推了几厘米,最终说道:
“堂哥或许认为我危言耸听。但我知道谁马上要对齐家出手了,这次战争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齐韵泰这时几乎已经被说动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机会长久地待在集团里,齐韵川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件事无论做与不做,他都是要离开集团的。
既然不被齐韵川所容,那临走前送他一份大礼又如何?他不是他的父亲,一心只为集团鞠躬尽瘁。齐韵泰既然要离开集团,就算临走前抽干集团的资金储备,又如何?那总归是齐韵川的集团,又不是他们齐家大房的!况且这样的举动也是为了集团着想,这才是他——作为一个不受桎梏的决策者该做的打算。
而如果这样的举动能下了齐韵川的面子,那真是锦上添花,意外之喜了!
“齐家的仇家多了去了,可齐韵川接手集团多年来,齐家也算是风平浪静。你说的是哪一位?”
“岳氏集团,岳云琦。”
萧翎回答。齐韵泰听到这个名字后微微一愣,面上倒也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是他?亲手创办瑞德互联网集团的岳云琦?那倒也不奇怪,或许他会有些本事,给齐韵川添堵。”
但从齐韵泰的神色看,萧翎就知道他的堂哥并不觉得岳云琦会成功,就像所有人一样。因为齐韵川留给他们的震慑和阴翳并非一日两日之功。
齐韵川太强大了,而岳云琦如今的依仗也只有他身价高昂的互联网公司,可是根基尚浅的互联网公司无法和老牌财团进行对冲,而岳云琦刚刚继承的岳家,又几乎在国内沦落成了中等家族,人员凋敝,资产萎缩。
没人觉得岳云琦有本事和齐韵川对着干。
萧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有纠正齐韵泰对岳云琦的低估,因为那无关紧要了。他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心知齐韵泰半只脚已经踏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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