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之首,这些姻缘府的小仙童又如何能挡!
对此,大家所想皆是:冥王要反了。
“藏那么深,还不是叫我找到了?”谢逢野歪着脑袋挑眉而笑,故意将手里那木牌递去面前这个小仙童眼前晃了又晃。
“你倒是忠心,叫什么?”
那小仙童被回霜捆了个严实,先前就算被冥王一次次挥开,他总是第一个抬着剑冲上来的,大有要以命相护成意上仙原身的意思。
“净河!”小仙童端的是一个不卑不亢。
“好名字。”谢逢野没甚诚意地夸了句,掉头就走,却听身后净河声嘶力竭地求,“冥王莫要伤我家仙上!”
而谢逢野不嫌事大地挑衅:“我就不!”
土生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么欺负孩子的……”到时候叫成意知道,可有得你道歉的。
他有些心疼地回望净河,却见那小仙童满面紧张做不得假,目光却没停在冥王左手那块木牌。
反而盯着那截束在腰间的木杖……
“看什么呢,走了。”谢逢野扯了司命一回,把他扯得一个趔趄。
“一会再把那些苍蝇等来。”
“走走走。”司命如今也不想跟不世天打交道,待攀上灵鸟的背才问,“那接下来干嘛去?”
谢逢野唇角勾着笑:“接下来嘛……”
*
是夜,忽起浓雾凄迷,似有灵一般,独绕俞府。
俞思化院中站满了小厮丫鬟,各个用黑巾蒙了眼,皆是肃声而立,无人开口。
稍早些时候,二少爷把他们召来此院。家主和大少爷在屋内,二少爷则陪他们一同立在院中。
俞思明看着渐渐变得浓稠的雾气拢来,捏着那琉璃玉的手心也止不住地冒出薄汗。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日祠堂中,那冥王所说:“我要你三日之后,召全府上下,于他的院中,直到子时。”
“之后,万病可解。”
夜稠如墨,俞思明正给自己打气:“一切为了小幺!”
护见院前,不知从何飘来清幽灯火一抹,正正停于院前,离俞思明只有两步远。
一声号角响起,金鸣而鼓动。
大地都跟着震颤起来,浓雾渐渐变得浓稠,深处马蹄声渐近。
而后屋中似鬼目忽睁一般,悬亮了无数点灯火,忽闪忽闪地,似在窥探人间。
阴兵入世,为首那骑高头大马之上,红衣灼灼,像腥色火点一般要将此浓夜烧开一角。
在他身后,千军万马,玄甲威严而来。
阴风乍起,鬼火森森。
吸进肺里的空气越来越湿,黏黏地叫俞思明很不舒服。
击鼓之声渐近,俞思明回望府中众人,却见他们神色无异,还有几人仍是面带疑惑不知为何来此。
——合着只吓他一人是吧。
直到谢逢野来到俞思明面前,含笑打了招呼,双眼映着鬼火幢幢。
“晚上好啊,大舅子。”
此情此景,俞思明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寒暄回去。
忽地大地又震颤了一下!
竟是那些鬼兵高马齐齐跪了下来,且朝着小幺屋门深深叩首!
像是在……认主?
这个念头才出,把俞思明惊得难以复加,再回眼来,身旁哪里还有冥王。
见鬼了。
阴兵几千年不出幽都,此举不仅吓了大舅子,更是吓了不世天。
冥王才毁了浮念台,又召阴兵。
他真的要反了……
至于谢逢野呢,他才把俞思化拉进幻境,瞧着那颗赤色“参归”一点点融进他额间。
再过去,把木牌挂到他脖子上。
俞思化忽有所感地抬头过来:“谢逢野?”
“你这般没了触觉也是麻烦,什么时候被人绑了去都不知道。”谢逢野呵笑一声,又低头深深地看他。
顶上合欢花瓣飘舞成雪,月辉融融。
“我在你脖子上留了样东西,便请你代我保管了。”
他看着俞思化试图去伸手探,又说:“别试了,又感觉不到。”
“也是。”俞思化垂下手,又循着声把脸转过去,“你怎么会过来?有什么事吗?我大哥他们呢?”
“没什么事。”谢逢野看着他,“你祝我一句生辰快乐吧。”
“今天是你的生辰?”
谢逢野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情绪到位了。”
俞思化像是说了,又像是没依了他。
梦里再也没有那场凄离风雪,醒时晨曦微薄,他脖子上多了块木牌,腰间不知何时坠了个天青色锦囊。
自他病好之日,谢逢野就不见了。
第61章 齐动(二合一)
楔子:
明月无声悬挂于顶,照着江海来往,映着冷雨凄寒。
少年仰目看过去,却被刺得双眸泛泪,他想伸手去够一够自己的月亮,却在月明之下瞧清自己双手染血,是做玷污。
他眨出两行泪痕,颤着声问:“你说,清风会记得一朵花开过,会……会记得他的颜色,和他的香气吗?”
拥着他的那双手轻轻地拢了拢:“会。”
花香渐远,沐进悲寒月色,自此生死不见,共听万古潮声。
*
九天之上,浮念台一片狼藉。
原先那些赤梅如云那些白玉霞色尽数被砸得稀碎,净河心知冥王修为如何,想当日之境况,即便他不顾性命冲上去想要抢夺,恐怕对方要想彻底杀了他,也不过是动一根指头而已。
他这样的小仙童是生是死,于诺大三界而言根本无足轻重,若是还有一口气在……
净河看着同门在费力地般起那些树段石块,四处搜索可有被压着还没发现的仙童,他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低声喃喃:“对不起,我没护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冥王入姻缘府来放肆乱砸,而自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做不得半分反抗。
“对不起……”
“净河,你别太内疚了,我们早些清理好这些,再一道去向天帝告冤吧。”一个小仙童抱着辛苦整理出来的卷轴路过,瞧见他在这处低声愧疚,遂上前安慰。
“告什么冤。”另一名在石台上清点仙鹤数目的仙童皱着眉说,“天帝早些时候才因南面的要务离开了不世天,道君也出了清净台,没多就冥王就闹上了不世天。”
“哼,我看呐,冥王就是挑准了能管住他的人都不在,才敢上来这么肆意妄为!”
那小仙童又愤又急,眼瞅着要说出来些更难听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眉眼中逐渐攀上哀色:“仙上一向与世无争,最是温润的,如今我们却没能替他守住浮念台。”
经他这么一开口,身旁抱着卷轴的那个仙童还有净河,面上都不可抑制地攀上一丝愤意。
“我要下界去。”
终于,净河闭上眼做了决定。
身旁两人都齐齐惊呼:“不可!你忘了仙上走之前交代了我们什么吗?”
成意上仙此回下界去得匆忙,临行之前将浮念台所有仙童召到一处吩咐他们:“本仙此去或要人间历法数十年,已于浮念台周围布下法障,非悍天之力不能破之,你们且留于其中,不可起争,不可先乱。”
那日浮念台明光若雪,纷纷扬扬着清光淡芒。
“若是法障破了,皆以护住自身为主,不得私自下界。若有违背者,自此从浮念台除名。”
净河睁开眼:“我当然没忘,可我更不能忘……”
他曾经答应过一道仙影,也是那道仙影救了他的命,那是净河从未见过的至明至圣光景,弱小的仙童跪在光影浮动间,祈求那位神仙答应他报恩。
许久许久,似是人间百年过去,那神仙才低笑一声:“既如此,你替我去浮念台,去看着他,陪着他。”
这才是净河原本可入清净台,却毅然决然来了姻缘府的原因。
闻言,身旁两个小仙童都摇头劝阻:“这个故事你在仙上离去之后就同我说过,可……净河啊,你当真能保证那不是梦一场吗?”
“是啊,且不说上仙身在浮念台从不外出,这浩大一个不世天都没几个眼熟的,哪能有你说的那般强大的神仙叫你来陪着他。”
“就是,若真想要陪着仙上,为何他自己不来呢?”
“你们。”净河猛地扭头去,深深呼吸之后,才开口,“我难道连自己可有身负重伤险些丧命都能分不清?”
他说罢,猛地拉开自己衣襟,露出胸口上那道狰狞伤疤。
“彼时我才上不世天,压根分不清身在何处,再察觉时已误入禁地,那里面关着瞧不见形状的妖兽,我……没有人来找我,是那个神仙救了我。”
净河如何都忘不了,在那幽冷黢黑的禁地之中,不知何时来了一道光影,瞧不清神仙长什么模样,却只能瞧见他灵光浮动的衣襟处,绣了一株玉兰。
暖玉色萦绕,用细致银线滚了边,稳稳妥妥地落在心口处。
他说:“去浮念台陪他吧。”
时至今日,当时种种说起来实在像梦,若非净河时常瞧得见自己胸口那道疤,恐怕连自己都要怀疑。
“当时那凶首利爪贯穿了我的胸腔,我如何忘!”
净河不管怎么说,如今已有仙身,即便受了伤,也该早早愈合,不该留下这样的疤。
“可……可就算如此,你已经来浮念台陪着仙上了呀。”抱卷轴的小仙童惊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复而又感慨,“怪道你总是对仙上吩咐之事勤勤恳恳,原是还有这层故事。”
“但你可要想好,仙上说过,若是私自下界,就要被除名的,到时候你就不能再留于浮念台了。”
“我自是明白这点,可是……”净河歇了音,他真正要下界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
诚如同门所言,他向来在浮念台勤恳非常。
一方面是为着当年神仙的救命之恩,一方面是钦佩仙上品格。
只是无意中发现,仙上的真身根本不是那块镇于灵殿掩人耳目的木牌。
这本也没什么,直到昨日冥王过来,他才看见冥王腰间挂着仙上的真身。
这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可冥王似乎还不知道,只管抢了木牌离开。
如今,净河是再也待不住了。
想到冥王,他又忍无可忍地扭紧眉头:“那冥王实在可恨!性情暴戾猖狂无度,如此品行,不配为神!”
净河愤愤捏拳:“怪只怪我见过真正的神仙,如今见冥王,实在恨我修为低下,否则怎能让他如此羞辱我们姻缘府!”
这话倒能在姻缘府引出许多共鸣。
“就是,我听闻他昨夜还召了阴兵入世,可见猖狂得没边!”
三人又聚在一处谴责了几句冥王,再看净河决意已定,便不再多劝。
此后数日,不世天因冥王前来折腾一回很是不太平,各种大小集议开了个没完没了。
反而受损最严重的浮念台因为被谢逢野拆得过于彻底,光是重建修复就腾不出人手来,一直无缘参与各项声讨,硬是将不问世事的规矩发扬到了极致。
天界如此,人间也不大太平。
早于半年之前夏里日烈之时,不知皇帝从哪得了面镜子,其镜面粗粝若石不可照物,就连边框都糙得不加精饰。
可皇帝却喜欢得不行,不但悬于自己的寝殿之中,更是日渐沉迷,甚至不再过问朝政。
眼看着原先勤谨的皇帝如此,大臣们个个急得抓心挠肝。
没想到这还不算,没过多久,皇帝更是下令搜罗各处美人入宫,此后琉璃顶内,声色鸣动不歇。
金罗帐内,香云烧如雾笼,一人掀开层层纱幔走进寝殿,露在外面那截脚踝白如脆纸。
他赤着脚来到石镜面前,默声立了一会,似在静静聆听什么,半晌才痴痴地笑起来,笑声响在寂静深宫,如哀唱不觉的凄厉苦歌。
跪在殿外的宫人面上都带着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未料越笑越急,几乎要把自己窒息得背过气去,才顶着眼角泪花直起身,修长瘦弱的指尖抚过镜面。
“这样啊,那俞家小少爷就是柴江意。”
*
俞思争本就该入皇城述职的,自前朝文官之乱后,当朝尤其注重各方均衡,比起早些年那些重文轻武,如今的朝堂对于他们这些武将已然算得上颇为重视了。
只是有一点,驻守边疆的将领每年都要受皇命回朝。
俞思争也不例外,这回能在百安城多待些时日,已是朝中听闻他家里有丧事,准许他先祭奠了先人。
但也不能耽搁太久,半月之后,旨意就送到了百安城。
俞思争领旨当年,城民聚集,难得如此声势浩大,恍若都在期待一场盛大集会。
俞思化也早早地起床,待洗漱焚香过后,跟随父兄一道去城门口迎接皇城来的使者。
如今没了城主,上面很快在百安城开设官家驿站,由那处先行发布朝中命令。
早在一旬之前,圣旨要到的消息就传到了百安城,彼时俞思争还不解。
因他带军入皇城的日子早已定下,若是到了时间他自然不能多耽搁,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派使者来送圣旨?
待他俯首于城门前,敬听过圣旨之后,先忍着心头震惊双手接过金卷,才问:“敢问天使,圣上为何要召我家弟弟入宫?”
“陛下心思,老奴不敢妄加揣测。”来人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上了年纪的老内宦声音翁瓮的,最是人精的模样。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他却在临行之前,意味深长地回头:“圣人近来尤爱美人,若能得心头所好,俞家恐怕该落户京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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