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照做了,坐在地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暴食说:“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快点和我一起反抗。”
老魔鬼说:“他确实不像以前那么活泼。”
小耳傻傻地说:“我好像离宿主太远了。”
“他就在下面,”暴食否认了这个说法,“我看见他了。这点距离不可能会影响到你。”
“不知道,”小耳像坏了的机器,“我有心事。”
他把预言家魔鬼的话说给他们听。
“闻所未闻。”老魔鬼说,“从没有听说有魔鬼会爱上谁。”
暴食也说:“我没哭过。有个小魔鬼被别的魔鬼活活打死,最后也没有掉眼泪。魔鬼怎么会哭呢?”
“但是在意外情况下,魔鬼是会死去和老去的。”老魔鬼指着自己,“我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是不是?”
暴食魔鬼说:“停,在你讲故事之前,我必须获得光明。”
她点了一根蜡烛,烛光照亮魔鬼们的脸。他们像三只不聪明的大黑耗子围坐在一起,即将谈论荒谬的话题。
老魔鬼喜欢讲故事,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成就感之一。除此之外怎样都可以,就连明天去死也无所谓。
“以前年轻的时候就发现,我是最需要频繁换宿主的魔鬼。”
据他所说,宿主稳定的性无法满足他对能量的需求。他追求空虚,渴望上瘾,“其他魔鬼都说我是‘猎人’。”
七大魔鬼一旦接触到人类,签了血契,在规则之外便是各显神通。他说:“我算是很会工作的,换宿主的过程中就没遇到过麻烦。”
暴食魔鬼嗤之以鼻。
色欲说:“你们都在依靠魔鬼的本能工作,但那不能帮助你们走得长远。”
“不过你们年轻,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很了解人类。”
他提到了过去经历过的糟糕岁月:“换着换着,我以为遇上了最完美的宿主。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隔段时间就换个女人,每次都让我很满意。第二次续约,我和他一口气签了十年。”
回忆这段往事,他也有自省。
“他一直有个相对稳定的女人,即使如此,我依然选择了继续。因为我了解他,他可不是管得住自己的人。并且他很舍不得我这个老伙伴,跟我说他和我想的一样,总有一天会腻了她的。”
最痛苦的记忆袭来了。
有一天,男人在酒吧喝得醉醺醺,老魔鬼劝道:“去找那个大胸脯的女人说句话吧,她一直在看你。”
说着,还在他脑海里打了个响指:“我可以让你看上去更有魅力。”
男人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喝酒。
“我以为他只是喝醉,神志不清了。但他最后还是拒绝,非要回去找她。我毕竟是魔鬼,习惯安逸,竟然没有多想。后来事情就越来越糟糕,他只见那个女人,只和她上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我到后面几乎连站立都做不到,皮肤开始起皱,背也挺不直……他来和我道歉,说他这次真的只想和这个女人好了。”
“为什么?”异口同声地,出自小耳和暴食魔鬼。
“他说他爱她!”
很少听色欲这样大叫过,看来直到现在他都难以释怀。
“那不奇怪。”暴食却说。
他们都看上去好有经验,小耳的脑袋变成了问号。
暴食魔鬼故作高深地说:“反正我接受了。只要一提这个字,人就会变成奴隶。”
其实对她来讲,也是不能理解的东西,只是反反复复被告诉答案就是“爱”。时间久了,她也能给什么都不懂的小魔鬼胡扯一番。
“我现在的宿主每天都很想要爱。”暴食魔鬼说,“据我观察,爱就是自娱自乐,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想象力。”
说起这个,她给小耳提建议:“工作要是那么难做,不如想办法让宿主爱上你。”
小耳听得心痒痒:“可以吗?”
其实,他刚刚提起预言家时,刻意漏掉了一句。如果爱没有原则……那许识敛也会无条件地原谅所有吗?
“最好不要。”老魔鬼说起未完的故事,“我因为吸收不到能量,迅速老去以后,再也没有力气找新宿主,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好在爱的保质期很短。
“不到半年,他就忍不住找了新的女人。他深爱的女人发现了,他们大吵一架,女人离开了他。我的日子就和以前一样快活,虽然我最后还是离开了他。”
暴食说:“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这可是个大教训,她永远忘不了。
有个胖宿主,本来也和她相处得很好。忽然有一天,他又说他一定要减肥了,就因为早上有个女人跟他说,她可以接受他,但希望他可以获得健康的生活方式。
他这次还真的下定决心了,如暴食所想,只坚持了一个月,后来又报复性地吃回去。
“但是没过多久,可怕的事情就来了。那个女人又出现了,还说要用爱来拯救他这类的屁话,直接搬过来和他一起住!那个婊子……还好我及时换了宿主,不然就倒大霉了。”
“爱真可怕。”老魔鬼和小魔鬼同声道。
“但色欲说的有道理,”暴食魔鬼冷不丁来了句,“我后来又在街上遇到那个男人,没想到才过了一年,他就胖回去了,抱着面包、甜甜圈和酒。看来那个忠心耿耿爱他的女人已经离开他了。”
半年或者一年,小耳在心里记下,这就是爱的期限。
“还是换个办法吧。”暴食魔鬼贴着小耳迷茫的煤球脸蛋,蹭来蹭去地说,“听姐姐的,挖掘挖掘他的阴暗面。好人也有欲望吧?我不信他都拒绝。”
“他都拒绝。”小耳垂头丧气。
“……你的宿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雅春都说他很神秘,也说他冷漠。”老五对此感到好奇,“还有,他为什么能看得见我们?”
小耳说:“我也不了解他。”
“那还是靠爱吧,最起码能让他对你发疯一阵子。”都说色欲是最懂爱的魔鬼,现在,他自信满满地出招了,“爱很莫名其妙的,有时候说来就来。我建议你先从肢体接触开始。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小耳说:“我亲过他了,他也亲过我了。”
两个魔鬼:“?”
竟然如此,那还得再想想。
这样算爱吗?三个臭皮匠面临这样的困境。
后来回头看,老魔鬼很可能是不懂装懂,他咳嗽一声:“有效果吗?”
“好像有。”小耳回忆,“他还说听我的。”
老魔鬼说:“据我观察,人类接吻的时候会说爱的,但有的时候也不会。”
暴食说:“我不懂啊,我不懂。唉,老难做了。”
“不如你和他上个床吧。”老魔鬼说起老本行,“几乎每个男人在床上都是有求必应。”
小耳问:“那是什么?他会感兴趣吗?”
“男人都对这方面感兴趣。”
“那下了床呢?”暴食及时插嘴,“我上次去找你,可都看见了。”
色欲的宿主,尤雨小姐。有天晚上,一个男人离开了她的家,在门口亲吻着她的手背,将这一晚以浪漫做结尾。
老魔鬼曾说:“他是位有教养的绅士。”
暴食却说:“他说第二天会来找她,他没有来。”
“那是礼仪。”
“不,那不是。”暴食对小耳说,“男人在床上的承诺都是狗屁。”
“我现在更乱了。”小耳浑浑噩噩地说。
“你是懒惰魔鬼,哪怕你们上完床他累得多睡一会儿,你都能吸收能量。”老魔鬼嗅着他,像老狗嗅小狗,“快打起精神来,你不想和你的宿主跳舞了?”
他环视一圈,找来假发和裙子:“其实没有那么难,你先变成人,然后我把你变成女人,剩下的都好说。”
暴食魔鬼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没意思。我是饿死,你是老死,小七是缩水。你看看,魔鬼有多不容易。”
小耳把金色的波浪假发套在头上,没来得及端详就疯狂地打了七八个喷嚏,到最后两个,他克制不住地直跺脚。
“忍住。”老魔鬼提了下眼镜,“我看看,还不错。”
接下来是衣服,小耳怀疑且勇敢地往裙子里钻,一只手卡在领口,先头一步冒出来,空中抓了半天,头也紧跟着挤了出来。
重获自由,魔鬼有短暂的停顿。
我是一名真正的勇士,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想。
暴食魔鬼抬起头,惊讶道:“还真的像个雌性。”
“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色欲魔鬼是位合格的军师,“我教你等会儿怎么和他说话,比如……”
“跟着他去不就好了。”暴食说,“我也想去看看人类是怎样陷入爱情的。”
色欲魔鬼转了转脑袋,忽然说:“我的宿主在附近。”
他趴到窗前一看:“在下面。”
暴食说:“怎么了?”
“可以先让她过过关。”色欲魔鬼说,“她是我见过最会调情的女人。”
“小绿,小绿。”尤雨在墙角下温柔地呼唤,“你去哪里了?”
“我就没见过绿色的猫。”暴食边吐槽,边背着小耳在墙上爬行。
“这只猫被前主人虐待了,所以才是绿色。”老魔鬼为宿主说话,“尤雨小姐是善良的人,又喜欢绿色,就收了它了。”
小耳说:“她胳膊上都是猫挠的。”
老魔鬼:“那个猫好像就没什么喜欢的人类。”
绿色的猫咪发出撒娇的声音,缠在一个路人的脚边。
“小绿。”尤雨叫它。
它回了一次头,然后撅起屁股,尾巴缠绕到那人的腿上,娇滴滴地叫,用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真不好意思。”路人致歉道,“给了一点吃的就不走了,真是嘴馋的小猫。”
暴食:“你的宿主心也会碎吗?”
色欲:“她的心经常碎。我都已经不管了。人就算心碎了也可以活下去。”
小耳:“那你们不会跟着难受吗?”
色欲:“等你疼得多了,心碎就是麻木。”
“没事。”尤雨笑了下,“它喜欢您呢。”
“可爱的小家伙,我可以抱抱它吗?”
“可以的。”尤雨轻轻地说。
那个人毫不费力地把它抱了起来,尤雨摸了摸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猫咪把爪子顺从地托付在陌生人的肩膀上。
“好啦,回去主人那里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老魔鬼都摇了摇头。
大厅里,年轻燥热的灵魂们在翩翩起舞,而许识敛眼前的世界是黑白的,没有声音。
他戴着骑士的头盔,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所以他现在又能变回普通人了,在黑暗里隐藏着自己的歇斯底里。
能像去年一样在舞会里自由自在地玩,无疑已经变成了奢求。现在,一切热闹和欢迎都变得令人心累。他只想和小耳跳一支舞。
他从一片乏味和无趣中起身,越过人群,朝着精致的旋梯走去。小耳到底去哪里了?
脸上长着雀斑的可爱姑娘们提着裙子,欢快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旋转着加入热闹的舞池。
提着裙摆的小魔鬼有样学样,猫着腰走下来。
千万种颜色在晃,融化成黄色、蓝色、绿色的光,洒在小耳的脸上。他穿着裙子,戴着假发,在旋梯上停下脚步,任由人声将他淹没。
魔鬼站在寻找他的骑士面前。
带来视觉、听觉,带来时间和空间的断层,永恒的年少心动。
第53章 你的心跳
他们没有跳舞,他们坐在大厅外的花苑长椅里。
喧嚣隔了夜风,断断续续传来。这里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只有他们。
小耳用脚当做船桨,而裙摆化作水波纹,将许识敛的目光吸引过去。
东张西望的魔鬼回过头:“你知道吗?那边埋着一只被掐死的猫。”
许识敛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仿佛无法理解这句话。
小耳也被他的恍惚卷进去,盯着对方那张好骗的清秀脸,陷入奇怪的眩晕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觉得飘飘然,像葡萄酒带来的微醺。
他们懵,树上的二位军师也懵。
见惯干柴烈火的色欲魔鬼怀疑自己是老花眼。他问暴食老妹:“为什么都不说话?”
“不知道,”暴食在偷吃树上的果子,“我只是一只小母猪。”
许识敛无法思考,僵硬地一手抱着骑士的头盔,规规矩矩地挺直背坐着,坐得毫无邪念,大脑空白。
就像小岛所有头一次出来约会的男孩,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
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他打算和小耳聊聊那只死猫。
“说点情话。”老魔鬼开始发挥作用,“跟他说你是为了他才这么穿的。”
小耳听到了,于是叫他:“主人。”
“嗯?”
“我为了你才这么穿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跳舞了。”
因为这句话,许识敛的影子都被风慌里慌张地吹散。现在,被掐死的就是一头黄色的象,或是紫脖子的马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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