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等她离开,许识敛才低下头,看见小耳正对着他乐呵呵地笑。
魔鬼得意道:“你撒谎了!”
许识敛盯着他,用唇打断这放肆的笑声。
又有人敲门了,许慎说:“是我。”
许识敛一怔,猛地坐起来。过了片刻,他低声说:“我没胃口。”
“那就不吃,”父亲说,“我们出去走走。”
小耳也摇摇晃晃,充满怨气地坐起来,衣服掉了一半,露出半个肩膀。他黑着脸,边穿回去,边白宿主一眼。
许识敛:“……不是我弄的。”
父子二人在夜色里散步。
起初他们都不说话,许慎肯定看过报纸。他不急着问,而是不紧不慢地陪着儿子走,最多偶尔来一句闲聊。
许识敛忍了忍,没忍住:“爸爸,你有被某个信任的人背叛过,伤害过吗?”
父亲想了想:“有。”
“会等着他得到报应吗?”
“一直等不到,后来就不等了。”许慎平淡地说,“自己没有能力报复对方,老天也不选择收拾他。那就这样吧,随他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从父亲口中说出,许识敛的浮躁少了很多。
许慎说:“你现在年纪小,被人背叛感到难过是正常的。”
他心情不好,也就犟了句:“年纪大就不难过吗?”
父亲说:“年纪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人和人之间存在一定互害。我也在无意之中给某些人造成过伤害,算是欺负过他们。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够报复回来,账是还不完的,仇也是报不完的。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只做这个,时间不够,做不完。”
小耳哼道:“他又要给你洗脑了。”
许慎并不知道魔鬼的话,他对儿子说:“交朋友要付学费,入门是最贵的。年轻时谁都遇到过,你我都不是世上唯一被朋友伤透了心的人。”
许识敛心里一空,说道:“我知道。”
“一开始,我也没日没夜地计较、恨。后来就放下了。”
许识敛知道这个无趣的答案:“是时间吗?”
“不是。是有一天晚上,我梦到那个人,他在梦里跟我道歉,说当年是嫉妒,是心里苦才这么做,后来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这些年一直很愧疚。”
“梦醒过来,我就放下了。”
许识敛说:“但是现实里,他没有和你道过歉。”
父亲难得地笑道:“没事的,都会过去。既然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就同情他,可怜他,然后原谅他,忘记他吧!”
他们回到家,温若桐在门口踱步。
一见到儿子,她就欣喜又担忧地上前来抱住他。
“可真是急死我了,小受气包,就会跟着别人一起欺负你自己!”她说着,吻在他前额,“快来吃饭,别饿肚子!”
许慎从旁边经过:“让让。”
母亲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许慎淡淡笑着:“我也不想饿肚子啊,老婆。”
餐桌前,女儿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
许识敛坐到她身边,梦呓给他盛了碗南瓜汤:“哥哥,喝点热汤吧。”
左手边,母亲放上一杯温热的晚安牛奶。许识敛调整呼吸,听到小耳说:“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你能不能闭嘴?”
“你的心脏现在好暖和。”魔鬼舒服地打着哈欠,“我要挨着它睡觉了。”
“妈妈。”许识敛突然说,“爸爸……”
现在,一家人都在这里。他想起来要宣布的事情。就让这一刻更加幸福吧。
于是饭桌前的一男一女都转过头来看他,他们的五官消融在黑夜里,魔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温柔地询问:“怎么啦?”
“我的病是真的要好了。”许识敛看了眼妹妹,“我还向神求来了药,小呓最近也觉得好了很多。”
梦呓神色一变。
许识敛的脸像冰一样僵住,顿了顿,问她:“不是吗?”
“啊,是……”她连忙笑了笑,“神眷顾我。”
“傻孩子。”母亲叹气,“跟你说过了,你不用……”
——“是真的。”
小耳听到了,是虚伪魔鬼的声音。
显然听到的不止他一个。
静置,一切都在静置。父亲的表情有短暂的空白,母亲则是呆滞。在许识敛看不见的世界里,虚伪魔鬼身穿神袍,平静地重复:“他的病快好了。”
“真的!”母亲叫道。
儿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大概是不对的。
母亲说:“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们……”
在忽然奇怪的世界里,儿子古怪地回答母亲:“我说过。我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了。”
母亲急切道:“可早上,早上你不是……”
她声音弱下来:“早上不是还说右手痒?”
儿子沉默一会儿,说:“是,但是不严重,可以忽略不计。”
父亲在此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他一手按在妻子的肩膀上:“这真是个大好事,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儿子看着他们:“我要去睡觉了。爸爸。”
说罢,就离去了。
剩下的父亲和母亲,在不明所以的女儿面前互相注视。
他们有着共同的困惑:
奇怪。
真的是好奇怪啊。
许识敛怎么会好起来呢?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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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不要离开我
回到屋后,许识敛没有开灯,他坐在黑暗里。
人类无言,魔鬼也沉默。
片刻后,许识敛说:“他们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吧,”小耳一反常态,讪笑道,“挺正常的。”
“不对。”许识敛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她以前为什么不相信我?今天又为什么信了?还有……我怎么感觉她很害怕?”
“你想太多了。”魔鬼说。
许识敛说:“你出来。”
小耳于是飘了出来,顺便吹了口气,点燃一根蜡烛,捧着它跪坐在他面前。
他们对视着。许识敛得出结论:“你不对劲。”
不是小耳不敢说,是他知道这次没法儿再和宿主商量了。难道要他告诉许识敛,虚伪魔鬼的宿主可能是他父母?还是告诉他,嫉妒和虚伪似乎在联手搞他?
他基本可以想到许识敛的反应:一定是又不相信又心痛。
与其跟着一起倒霉,还不如省着力气自己去研究怎么回事。他打算等宿主睡着后,就去找虚伪魔鬼对峙。
装聋作哑的魔鬼用一贯的口吻撒娇道:“哎呀,我们还是睡觉吧!”
许识敛竟是一眼看穿他:“我睡了以后,你打算去哪?”
小耳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于是说:“我要去找太阳。”
不完全是谎言,他本来就计划以后每晚少睡会儿去做这件事。
许识敛说:“那我和你一起。”
“不要。”
“为什么?”
“你……你不是魔鬼,你需要睡觉。”
“你不需要吗?你不是最喜欢睡觉吗?”许识敛拨弄着他的头发,手滑下去,将魔鬼提起来,“现在居然觉都不睡了要去找人,你能让我怎么想?”
见小耳瞪着眼睛,他低了低头压抑情绪,抬头时换了更直白的说法:“我现在需要你,我没有安全感。你能不能陪陪我?”
小耳不介意撒个谎:“好吧,那我们现在睡觉吧。”
在昏暗的烛光里,许识敛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小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满意,难道是听出来我在撒谎?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亲上去。
许识敛阴沉着脸,竟然躲了几次,最后两下没躲过,被魔鬼按在床上亲了几口。他躁动且克制地接受了这些吻,即使他们的牙齿磕在了一起。这令他很痛,于是反过来咬他。小耳这时才察觉到他的怨恨、不解、失望与无助,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们就这样你啃我我啃你的,较劲了十多分钟。
许识敛停下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时间变得特别慢,蜡烛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小耳借着月光看清他的眉目。
喜欢你……爱你……
大概是在说这些,边说,边吻得温柔且忧伤。许识敛撬开他的牙口,甚至去舔舐他嘴里的伤口。这更像一种不甘心的恨,怨他是个小混蛋,非要主动招惹他,又不懂人类的心意。
亲吻……好像是安眠曲一样。
小耳只觉得自己化身成一座小船,正飘在寂静的海上。宿主的嘴唇就是载着他的浪花,太温柔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和安心。
许识敛嘴里反复呢喃的,不管是喜欢还是爱,他都是一知半懂,但在此时此刻听着像是安慰和祝福。就算是魔鬼,也觉得无比恬静。
“你到底对我什么感觉……”
小耳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宿主抱着他,眉头紧锁,在梦里也是不快乐的样子。魔鬼从他怀里咕噜噜地滚出来,又看他几眼,随后飞出了屋子。
虚伪魔鬼不在家。他找了半天,生出翅膀,隐在浓浓夜色之中。小耳打算花一晚上把岛上所有人家走访个遍,他要找到那个人。
窗台的黑猫急促跳开,窗户缓缓掀了上去,魔鬼的剪影落在木于林身上。
木于林睡得很熟,很香。
魔鬼挂在屋顶上,双目乍现凶狠红光。睡梦中的人类开始不安地转动眼球。
“木于林,你背叛朋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永生永世都要轮回在噩梦里——”
一阵黑风闪过,狰狞的魔鬼融入了木于林的梦里。不出片刻,他便浑身冷汗,挣扎翻滚,徒劳地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大功告成后,小耳从梦境里钻出来。正打算扬长而去,听到虚伪魔鬼的声音:“这么大仇呢。”
回头一看,虚伪魔鬼长腿长脚地坐在窗台上,像个松懈的蛤蟆精。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这真恐怖。
小耳一惊,很快镇静下来:“我就知道是你。”
虚伪举手道:“喂喂,可别冤枉我。他的宿主可不是我。”
“我今天都看到你了!你和嫉妒是一伙儿的。”小耳指着他说,“你们想对我的宿主做什么?”
虚伪抚摸着自己的面具,哽咽道:“都是你二哥逼我,你知道二哥的,他的讨厌可没有道理,讨厌谁就要折磨谁。”
小耳怒道:“那算什么折磨!你们潜伏在他的亲朋好友身上,唆使他们伤害他,是想把人逼死!”
虚伪啜泣道:“我也觉得他可怜。可是你二哥那么厉害,我能怎么办呢?”
小耳不理会他假惺惺的样子,逼问道:“你的宿主是温若桐?还是许慎?”
“小七,我是真的想帮你。”虚伪突然苦口婆心地劝起来,“跟着他你也得死,还不如换到其他人类身上,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
小耳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虚伪长叹一声,丢给他一张画像。小耳拿到手里一看,这不是宿主吗?
虚伪说:“地狱的小酒馆,这你知道吧。去那里,你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帮魔鬼赌徒!小耳目光一定:“你是说,他们拿许识敛当赌注?他们赌的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所以说,”虚伪又开始哽咽,“我是真的想帮你啊。你还怪我,但是魔鬼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小耳将信将疑,待他准备离去时,虚伪突然说:“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做?我可提醒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跟着死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好像许识敛的死才是他们势在必得的东西,至于小耳,他觉得自己只是虚伪想要的赠品。
是啊……魔鬼不能直接杀害人类,所以就弯弯绕绕地用其他方式逼死他。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大动干辄?难道许识敛就是他们一直不停寻找的十七岁少年?
他思考的时间过长,一回神,虚伪已经不见了。
夜里,许识敛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渐渐聚焦,小耳刚刚回来,被他这一睁眼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做了噩梦的宿主在夜里惊醒,在艰难的喘息中,他很想问小耳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像他的呼吸,轰隆隆地响彻血色梦境。因为背部被朋友捅了一刀,只有他一个人流血的梦。
小耳近在咫尺的脸就像罗生门前年轻的樱桃。
“做噩梦了吗?”小耳问他。
他反复查看着许识敛的状况,确保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回来了?”许识敛倒是问他,“找到了吗?”
小耳说:“找到了。我去梦里吓唬他了,这个挨千刀的家伙。”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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