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跃欲试,伸手一挥,就将之前发生的景象重放在天国之上。
那是一个白昼,火红的太阳悬挂在天边,但是北方的大地上无法感受到过多的太阳的温暖。
面容上挂着常年被冰雪冻出的红晕与麻木,显然是冰原上两个部族之间在进行对抗。
冬天的寒冷,白雪覆盖了大半的土地,让生活在北面地区的人们没有办法找到富足的食物,因此,他们计划谋夺相遇上的部族的食物。
显然,拥有同样计划的两个部族相遇,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谢尔登下意识想要将火焰像对帕特一样召唤出来,但是手指微动之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帕特的敌人是狼群,但是面前这些人的敌人却是人类自己。
再者……这是被劳回放在谢尔登面前的过去。
劳用胳膊撑着自己的下颚,兴致勃勃地看着地上被重播的事件。
麦尔,是陷入对峙的两个部族之一的首领,他望着对方部族站在最前的首领,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他的手心里照样渗出一层薄汗。
能不能打败对方,能不能保全自己部族的实力,这都是麦尔所不能掌握的。
但是,对面首领脸上与自己相似的表情,麦尔就知道,对方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担忧。那么——就算打败了对方,所能获得的粮食也会十分的稀少。
这样的付出和代价未免也过于不平衡了。
这样想着,麦尔手中竖起长矛的角度不禁有一些放缓,显然对面的首领也是一样的想法。
麦尔试探着向前,他口中呼喊出声,声音穿过飘落的冰雪传递到对面首领的耳中,“我们和你们一样……我们之间没有决一胜负的必要。”
一样没有充足的粮食,不然也不会选择掠夺其他部族的食物。
对面的首领耳闻,他的武器缓缓松下。
被两位首领带领着的部族身上环绕着的针锋相对的气势兀然松懈。
然而就在此时。
画面之中,在过去的两位部族的耳畔,奏响了怒神的愉悦之音。
【完全戮没对方者,将会获得食物。】
与神音相互认证的是,一头野鹿自冰雪覆盖的深林之中宛若被迷蒙了眼,跌跌撞撞地扑出来,冲刺到两个部族的中间。
一头撞死在□□的巨石上。
刚刚暂时缓和的氛围瞬间变得更为冷肃。
画面之外,劳的声音响在谢尔登的耳畔,“蒂乌,你看!”
他的双臂舒展,阴云在他的衣袍间翻涌,右眼角的血红泪痣饱满圆润。
“多么——盛大的舞台啊,”他半是带着咏叹一样的声调,继而猛地缩回自己的双臂,凑在谢尔登的身边,血色的眼眸无比地拉近,“蒂乌,你果然是正确的,人类是一个可以带给我很大享受的种族。”
“是奇迹——”
与劳在谢尔登耳边低语同时响起的是,重播的景象之中,在冰冷肃穆的氛围里刹那之间奏响的铁与石的铿锵撞击。
血液喷洒在雪地之上,将白皑的冰雪染成粉红。
死去的野鹿仍旧大睁着自己的双目,剔透如琉璃的眼眸倒映着眼前因自己的到来而发生的战争。
谢尔登望着过去的景象,他一时无言。
“……我说的奇迹,不是这样的。”
他还想要说更多,但是他却没有解释的欲望。
在曾经的过去,太阳神托纳蒂乌的性格影响他更深,让他面对被劳挑起的人类的纷争而激不起自己身为‘人类’的悲愤。
只是,他将这样的事件默默地藏于自己的心中。
重播的景象之中,两个部族之间的战争落幕,麦尔的部族终是赢得了这场怒神的游戏的胜利。
更多的野兽被怒神驱使着,它们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在神力的支撑之下促使它们暴亡。
火焰在太阳神的允许之下,在大陆南面的土地上燃烧,劳当时截取了环绕在谢尔登身边的金云,同时在沉浸于观看菲茨帕特进程的谢尔登的无心助力之下,将火焰赋予给了麦尔的部族。
好让他们在温暖的火焰之中度过寒冷的冬日。
这是他们赢得了杀戮游戏胜利的奖励。
自此,麦尔更加努力地发展自身的部族,在戮没其余部族的‘游戏’之中,不断获得一直被他们娱乐到的怒神的奖赏。
身为麦尔敌人的部族中,成年男性作为死去的祭品,成年女性充作麦尔部族的一员,年纪过小的孩子作为麦尔部族之中的奴隶。
过去的景象结束,谢尔登下意识地瞥向大陆的另一侧,北面的土地之上。
几乎是帕特建立起菲茨帕特王国的同一时间,北面的大地之上,麦尔也站在高台最顶,他裸露着的上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火焰不会庇护他们,所以麦尔的手上也同时拥有烧伤。
高台的寒风吹袭,凌冽的冬风夹雪。
但是麦尔不会在乎这些,他的左手举起狰狞的兽首,兽首的断面甚至还往下滴出热血,在寒冷之中冒出热气。
他在高呼:“我们是至高无上的怒神大人的臣民,谨以我们的一身鲜血献于力量的化身、敬于杀戮与血腥的代表,此身以献祭为荣!”
自此,在广阔的冰原之上,屹立起了以杀戮和血腥味代表的西麦尔王国。
大陆的重重山脉隔绝了菲茨帕特和西麦尔的交流,崇尚血腥的王国在统一之后失去了外敌,他们将自己内心的杀意隐藏到最底,蛰伏起来等待着再次杀戮的时机。
“蒂乌,为什么这样的表情。”劳在感叹完之后及时发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他关切道,“是太无聊了吗,也对,让你一直看着这样的东西是过于枯燥了。”
谢尔登看见西麦尔王国建立的历程,他金色的眼中似乎还在倒映着百年间的血腥,他缓缓闭目,人类洒落的鲜血将他心中的情感唤醒,凌驾与托纳蒂乌的情感之上。
重新睁眸,眼中耀日宛若拂晓,“劳,你天生的神职是什么。”
若是不亲近的别的神,在听见这样的话时,刹那间就回勃然大怒,因为神明天生的神职在某些概念上也可以代表着自己的弱点。
“是杀戮和死亡。”
但是怒神劳明明有着一张俊美的成人的脸庞,却是犹如幼童一般任性,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戒心。
“蒂乌你怎么可以忘记。”
谢尔登的眼扫视下方,菲茨帕特王国和西麦尔王国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发展模样,人类的族群在神明的注视之下繁衍得规模更加的庞大。
谢尔登对着自己的‘挚友’说道:“除了简简单单去带给人类死亡,还有别的方法去履行你的神职吧。”
在劳不解的神色之中,谢尔登把思度许久的话一五一十地全盘说出,“比如,引导亡魂的转世,带来天地之间井然的秩序。”
轮回交替。
不说其他,人类在此之后一定会在天地之间占据主导的地位,那么曾经不曾拥有的秩序在此刻建立。
——那也是对劳十分有利的选择。
“劳,你怎么想。”谢尔登的眼神专心地注视着劳的双目,好让劳知道他认真的态度。
一方面,他也的的确确在为劳着想,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要避免怒神为人类带去的灾祸。
在谢尔登的注视之下,劳血色的双目有一些犹疑,“蒂乌,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劳,告诉我你的答案。”
劳一滞,眸中血色微沉。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注定的决裂
谢尔登此刻说出来的话,从实际上来说是逾矩了。即使是身为挚友的太阳神,也不应该对于劳的神职多加干预。
这是关乎一位神的尊严与天性的问题。
如今,身为怒神的劳血色的眸光之中一片深沉,刚刚因为转移话题而说出的话也被谢尔登所否定。
气氛在一刻之间变得安静而压抑。
谢尔登仍旧是用着自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对方,试图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些别的东西。
“蒂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些人类。”劳压低自己的嗓音,他现在的面容上褪去了平日里的天真与孩子气,语调十分的平稳。
劳仍旧正面面对着谢尔登,但是他的眼睛却瞥向另外的方向——那是地面之上,斑鬣狗与狮群正在进行斗争,兽类的鲜血同样洒落在嫩绿的草地之上。
但是在亿万年之间,二位神明对此习以为常。
“我等身为神明,自然也拥有支配人类的权力,那是因为他们过于弱小,天生就应该呆在被支配的地位上。”劳的表情理所应当。
他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么,有幸成为我的娱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尔登眸色微动。
“就像是人类戏弄着兽群,以它们的拼杀为乐,甚至是将自己的同族奴役。”劳继续说着,他直直地望向谢尔登了,“蒂乌,他们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为怒神的劳,他往常之间充斥着幼童一般的任性妄为,但同时也是极端的自我主义者。
“你说的没错。”谢尔登微微颔首,金云在他的发间漂浮。
巴威雅之城中以达米塔为首的贵族们,的的确确是像劳说的那样——贪婪、自我、穷奢极欲。
“是啊,你们并没有区别。”谢尔登意味不明地感叹道,口中叹出的气略微推开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些许火焰。
都是一样的。
“没错!所以蒂乌,你别再说那些了,我可不想压抑自己的天性,就算是蒂乌也是……”劳的语调重新变得高扬,能从中听出亢奋的情绪,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如孩子一般天真。
“蒂乌也……不要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
“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唯二的神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桎梏住我们的。”劳说着,衣间的黑意愈发深沉,他眼角的血痣因为稍稍地眯眼而更能被人注意到。
谢尔登望着劳,身上红衣烈焰不止。
他,绝对,不会压抑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的。
云海翻涌,重云之上,二位神明身上相似而不同的赤色似乎焕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即将喷发的瞬间却又卒然沉寂下去,似乎等待着更绝佳的时机。
而这沉寂的色彩在不久之后,终于爆发。
那是在一个冬天,格外寒冷的冬天,冰雪绵延千里,将西麦尔王国的大半领土都完全覆盖。
西麦尔王国,继承了自己曾祖父麦尔之名的第五十任的国王,在寒冷之中眼见了自己的国民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的能力不足以抵抗从未如此寒冷的冬日。
曾经因为献祭神明的高台因为常年的荒废而布满灰黑色的烟尘,在寒冬之中更是被冰封,但此时,在第五十任西麦尔王的命令之下,献祭高台的尘与雪被扫除干净。
重新修葺的高台之上,西麦尔王领着自己的长子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
西麦尔的王子身上披着厚实的狼皮,他懵懵懂懂地仰视自己的父王,“父王,这真的有用吗……那只是传说吧。”
说什么有神明庇护西麦尔的事情,王子可是一直都没有见到过什么神迹。
是大人的骗局——这是王子一直以来认为的。
如果要王国继续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可以,依靠国民的努力才可以让西麦尔更好。
“闭嘴。”西麦尔王呵斥了自己的长子,他将手中的火炬高举。
他的眼似乎像是充斥着血色,西麦尔王望着身旁的长子——出色的容貌,颀长的身躯,还拥有着在管理王国上极佳的天赋。
这是西麦尔王的骄傲,被赋予了西麦尔王对继承人所有的期待,而他的长子也如同他所期待的那般优秀。
但是此时,王子并不知道自己站在高台之上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身旁的侍从鬼魅一般闪出,将自己手上的粗重锁链套在王子的四肢之上。
王子有些惊惧,但他仍旧按下自己的慌张望向自己信任的父王。
铁链逐渐收紧,王子的双腿脱离地面,他尽力压下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父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西麦尔王的眼神落在被王子披着的狼皮上,鼻间能嗅到狼皮上淡淡的燃油气味,这件狼皮是西麦尔王亲自为自己的长子穿上的。
“我的儿子。”西麦尔王的声音十分冷淡,“这是你为西麦尔做的最伟大的事,西麦尔民会永远将你的奉献牢记心中。”
此言一出,王子又怎么会想不到西麦尔王的打算,他奋力挣扎起来,束缚住他的铁链因此发出不断的哗啦声。
“父王!父王!你相信我,我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去改变西麦尔的。我们……可以不借用喜怒不定的怒神的力量的!”
他仍旧相信,自己在西麦尔王心中的地位。
但是,西麦尔王再不看他一眼,王向前踏出半步,他向下俯视,扫视着底下的西麦尔众,高呼道:“伟岸的怒神大人啊!请您再怜惜您的臣民一眼,将您最卑微的下仆从寒冷之中解救,为此——”
“——为此,我将献上我最挚爱的长子。”
火炬被西麦尔王毫不留情地靠近王子的身体,细小的火舌迅速漫上黑色的狼皮,没到一会儿,王子口中的解释都被火焰缠身的惨叫所取代。
西麦尔王能闻见火焰燃烧□□的焦黑气味,他的眼皮却是连动都没有动半分。
重云之上。
黑色的阴云翻滚,劳刚走到太阳神宫门前,就张口喊,“蒂——”
‘伟岸的怒神……’
自云下的声音传到劳的耳畔,让劳发出音节戛然而止,他稍稍转眸,就可以看见下面的景象,短暂一会儿他就可以明白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啊,真是的。”他双手抱臂,像是撒娇一样抱怨道,“你们根本就不好玩,还非得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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