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碎石滩,脑海里面,回荡着花栖枝刚刚问出来的问题:
她的身边,有谁呢?
一只或主动,或被动契约的凤凰灵宠。
一个被扔在岩溶炼狱,死活不知的傀儡凌木。
还有……自己。
柏凝猛得望向花栖枝,突然之间,难言的悸动,自心头涌起。
她的心脏快速跳动,几乎快要从胸膛里面冲出来。
柏凝身形立即变换,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花栖枝面前,告诉她,她还有自己。
与她同心同感,毫无保留的人!
柏凝的前进,被山石上亮起的法阵所阻拦。
山头已经被削平,虽然柏凝无法前进,但是她能够看见,花栖枝已经盘腿而坐,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开始闭关巩固修为。
现在进入,是不合时宜的。
柏凝只能往后退,不打扰花栖枝修炼。
只是一个人待着,难免无趣。
柏凝脑子里面,又开始胡思乱想:明明在凤凰一族的时候,花栖枝是愿意契约小凤凰,让其成为灵宠,增添与自己有关的羁绊。
可和金翅六翼鸟想见之后,花栖枝又莫名其妙,改变了态度。
是觉得羁绊太多,心有不安吗?
不是吧。
毕竟债多不压身,已经有了一个凤凰蛋,多一只雌鸟,应当也无关紧要。
那又是为什么?
柏凝坐在碎石滩前,想了许久,看着满地碎屑,一点一点摸索着,花栖枝态度改变的具体原因。
可以确定,是因为金翅六翼鸟。
可是,它们身上有什么忌讳,叫花栖枝如此在意?
在意到,愿意改变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念头,再度回到老路,选择报仇之后离开。
为什么?
柏凝想不明白这一切。
她只觉得,要猜花栖枝的心,比猜测杜鹃一族究竟打算做什么,难上许多。
她想,自己或许需要帮助。
想到这里,柏凝的身影立即消失在生死海上,回到一片白云之间。
“好孩子,遇见问题了吗?”
古柏奶奶温柔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柏凝立即点头,都来不及坐下,站着便问:“我想搞明白,花栖枝的心里面,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古柏奶奶问。
“嗯。”
“她也不愿意告诉你?”
“嗯。”
“那你为什么,不设想一下,你就是她呢?”古柏奶奶说:“你如果是花栖枝,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会有怎么样的想法,会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而触动到内心。”
她笑起来,温柔地开解柏凝:“你想一想,其实这个孩子,很好懂的。”
“她只是失去了太多,不敢再接受而已。”
柏凝听见这话之后,陷入深思。
如果她是花栖枝?
如果她是花栖枝,年幼亲眼看见全族身亡,一个小小的孩子带着神抽大海,踽踽独行,会是怎么样?
如果她的花栖枝,看着仇人被保护起来,自己始终无法接近、复仇,会是什么样?
如果她是花栖枝——不、她不会是花栖枝。
因为在柏凝看来,“柏凝”此人,根本没有任何被救的价值。
如果她是花栖枝,她不会浪费修为救柏凝,而是在柏凝身死当天,立即杀入清源宗,了解仇人性命。
她不会是花栖枝。
可是不妨碍,柏凝继续假设。
当一无所有、报仇无望的花栖枝,终于清醒过来,恢复一切灵力后,她会怎么想?
答:报仇。
那也就是说,自花栖枝清醒过来,在鸣春涧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柏凝意愿的强加。
和她本人想要做的,风牛马不相及。
可她已经这么做了。
就像是柏凝不理解花栖枝为什么救自己一样,她顺着柏凝的意思来,在鸣春涧里探索,甚至为另一条生命负责。
这是花栖枝的让步,毫无意义的让步。
而她让步的根本原因……是柏凝!
是自己!
柏凝的瞳孔猛得紧缩。
她的心脏再度激烈地跳动起来,现和方才的答案不一样,现在柏凝感受到的,是两颗心同频颤动,是她和花栖枝的心脏,在一起跳动!
是的。
她不理解花栖枝,不理解花栖枝做的很多事情。
也不明白花栖枝的心意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因为柏凝粽习惯性的,用外界因素去思考,假设其他事务对花栖枝的影响。
但是,她忽略了最大的一点——心。
花栖枝的心。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原因的,不过是随心而为、随性而为罢了。
是花栖枝的心,让她甘愿废掉修为,救柏凝。
是花栖枝的心,让她自愿掏出心脏,硬生生剜掉一半,只为让柏凝不受烈火炙烤。
是花栖枝的心,在柏凝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便一点一点朝着她靠近,而当意识到一切真的可能发生的时候,却又害怕地回避、躲藏。
是的。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柏凝伸出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胸膛上。
在不久之前,金翅六翼鸟当着花栖枝的面,掏出了她的心。
自己在花栖枝面前,不躲不避,被劈成两半。
是这个场景,让花栖枝害怕了吗?
害怕厄运会再度降临,她将如果过去那般,孤身一人,只能与黑夜为伍。
柏凝的心脏,突然揪痛起来。
她在为花栖枝心痛。
毫无疑问的,已经不需要再猜测。
原来,足够在意一个人,是会为对方的遭遇、为对方而当痛苦,而感到揪心难受。
柏凝笑起来。
也不知道在闭关的花栖枝,是否感觉到自己在心痛。
肯定感觉到了吧?
只是她不说,装不知晓而已。
柏凝笑起来,她忽然之间,明白了花栖枝为何态度转变。
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期盼,花栖枝能够有更多的羁绊在这世间。
花栖枝为她的心。
而柏凝,为的是自己的心。
柏凝笑起来,冲着古柏奶奶道:“娘亲,如果我让人类居住在鸣春涧,会有影响吗?”
“这个,你或许得和鸣春涧里的生灵们商量。”
古柏奶奶笑着:“但是我想,他们会很高兴。”
“真的吗?”
“嗯。”
古柏奶奶点头:“好孩子,想明白了,就去做吧。”
“好!”柏凝笑起来,她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如此明媚,像是二八少女。
她身影渐渐淡去,在还未完全消散前,猛得扔出一句:“对了,曾经我带走的杜鹃鸟,现在在鸣春涧边缘徘徊,娘亲,你看是否要加强防备,以防它进入?”
古柏奶奶闻言,摇头:“不用。”
她看着柏凝,“她若是想要进来,仅仅是阻拦毫无意义。杜鹃一族。想要做什么事情,哪怕是费尽心机,也一定会做成功,倒不如顺其自然,以静待变。”
“我知道了。”柏凝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
柏凝和古柏奶奶告别后,身形一闪,再度出现在生死海上。
现在这身体,可真是好用啊。
柏凝笑起来,非常满意。
花栖枝还在修炼,柏凝也不急,而是进入乱石滩里面,看着满地乱石,先拱手作揖。
“众位前辈,冒犯了。”
说完,她便弯下腰,一点一点扒开乱石,开始找寻东西。
这片乱石堆规模并不算小,毕竟埋葬着花家所有人口。
而现在,柏凝不利用灵力,而是仅仅凭借自己的双手,在乱石堆里面拨动、寻找——就像是曾经的花栖枝那般。
小小的,没什么修为,一点一点绕过整个半月山庄,找寻亲人的痕迹。
而柏凝,不过是再体验一次。
半月山庄里面,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生灵。
一时之间,只剩柏凝踩在碎石上面的声音,成为此地还有活物的证明。
柏凝的腰感到疲惫、疼痛,双手满是灰尘。
她弯久了身子,猛得站直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身形不稳。
当真是昏了头。
居然看见生死海上面的黑云开始凝聚、变化。
柏凝站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回过神来,发现乌云汇聚在已经被削平而当山峰之上,雷电汹涌,带着天谴恐怖气息的雷电,“轰隆”一声,将生死海照亮。
是渡劫云!!
花栖枝的修为,哪怕是渡劫,也不应当有如此恐怖而当雷云出现。
更不必说,其雷云之中,还带着天谴。
是花栖枝身上的业障!
她还未服下天圣灵果,天谴先一步到来!
柏凝担忧地看着半空之中的花栖枝,看着一束碗口大的雷霆,带着金光,重重劈在她身上!!
刹那之间,柏凝感觉足以毁灭自己而当痛苦,从四肢百骸诞生。
雷云带着霸道的疼痛,在她体内游走,
几乎叫她筋脉断绝,五脏俱裂!
柏凝身影摇晃,最终还是不支,跪倒在地。
紧接着,第二道雷又至!
灭顶的疼痛,将柏凝劈得晕死过去。
柏凝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筋脉已经断裂,再无灵力可供应——是花栖枝的筋脉断裂。
柏凝只是感同身受,并没有真正被雷云所劈。
这样下去,花栖枝是抗不过地三道雷的!
柏凝一把,抓住碎石,支撑着起身。
而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雷云冲过去:她是个果子,最多被劈焦吧?
柏凝冲到花栖枝面前,和身形破败、浑身是血的人,四目相对。
花栖枝猛得吐出一口血来。
“你快走!”
柏凝却毫不犹豫地,将花栖枝抱在怀里。
雷云已至。
雷霆早已化作金光,重重劈在柏凝的后背。
刹那间,柏凝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雷云劈碎,神魄也随之消散。
她不再是人形,意识渐渐模糊,消失,而后化身成巨大的柏树,在被削断的山体正中央,抽枝、发芽、长成参天巨树。
将浑身是伤的花栖枝,以树枝拢紧,死死守护。
“轰——”
雷云又至!
痛苦令花栖枝脸颊抽搐,眼底的泪,却汹涌而出。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上眼前巨大树枝,试图感受到,树枝下面是否有脉搏跳动。
却见得在枝干上,一抹金色耀眼。
是……长命锁。
她亲手埋起来的长命锁。
花栖枝猛得吐出一口血来,而后,漫天火云席卷,只有黑夜的生死海,布满美丽晚霞。
巨大的凤凰虚影凝聚,发出啼叫。
涅槃重生。
第82章
凤凰冲破云霄, 将雷云驱散。
覆盖在生死海上的阴影渐渐散去,没有日夜的半月山庄,又光照入。
阳光照在几乎和山一般大小的柏树上, 光影透过树冠,落在花栖枝瞳孔里面。
花栖枝眼底是泪。
她偏过脸, 躲避着阳光, 手却死死抓住长命锁。
风儿吹过, 树叶沙沙作响。
花栖枝这时候, 才缓缓将手撑在树枝上, 小凤凰便站在不远处, 歪着脑袋,欣喜地和花栖枝打招呼。
花栖枝不回应。
她半坐起来,手轻轻拂过树皮, 声音带着颤抖。
“柏凝?”
风里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花栖枝惊慌起来, 她左右打量, 试图从树影之中, 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柏凝?你在哪里?”
阳光落在花栖枝的身上, 绿叶簇拥着她, 明明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花栖枝却感觉阳光如此冰冷, 和当年的地窖差不多。
花栖枝嗓子发紧。
她放缓了声音,小声地问:“柏凝, 你受伤了吗?”
始终只有树叶声飘荡。
花栖枝的视线变得彷徨而迷惘, 她无力地握拳,心里好像被挖了个口子, 空落落的,正在疯狂淌血。
她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后,好似不受控制那般,长命锁从她手心之中落下。
“东西要拿紧才行。”
柏凝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花栖枝闻言,立即身体往前探,拨开密密麻麻的柏树叶,终于看见站在柏树之下,抬头望向自己的女子。
她一身青衣,朝着花栖枝,举起手里的长命锁。
“这东西摔坏了,可不好处理。”
花栖枝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
她趴在树干上,小声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回答?”
“刚刚在养伤。”
柏凝认真道:“那雷劈身上,还是有点疼的。”
“现在呢?还要紧吗?”花栖枝闻言有些紧张。
柏凝笑起来:“我是你的傀儡,我的情况,你难道不知晓?”
花栖枝终于放下心来。
她的视线,在簇拥着自己的大树上流连:“这是你的本体?”
“算是吧?”
“算是?”
柏凝解答:“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可以化作其他模样。”
“什么模样?”花栖枝问。
柏凝毫不犹豫,只见得她打了个响指,那几乎比山还要高的巨大树木,便极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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