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凝面上的讥诮,慢慢转化为厌恶。
她发自内心地,鄙夷着眼前人:“所以,你恨我。”
“因为实力不济、因为毫无才华、因为心性卑劣,所以你恨我!”
柏凝在这一刻,终于将对方的感情剖析清楚。
也终于明白,自己在过去,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人给缠上。
别有用心、多生妒忌。
无能的人!
她冷笑连连:“你偏偏是个胆小鬼,你知道跟在我的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你。所以你哪怕是妒忌、哪怕恨我恨得夜不能寐,也要捏着鼻子当我的好友,也要尽可能地分走世人一两点注意力,让他们能够注意到你这个可怜可悲的小人!”
“闭嘴!”韩绛蟾怒极。
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暴走,满地的月华碎片颤抖着,稀稀拉拉拼成满是裂痕的形状,又朝着柏凝袭来。
柏凝看都不看,直接将手里的剑扔出。
轻而易举地,刺透月华。
剑光带着寒意,从韩绛蟾的耳边刺过,削落他大半的头发,在他脸上留下伤疤。
“嗖”的一声,飞剑刺入树木之中。
剑柄快速摆动,剑身发出嗡鸣。
而也是在这时候,韩绛蟾脸上的伤疤,这才缓缓渗出血来。
他目光发直,呼吸几乎暂停。
而眼前战局突然,其声势浩大,叫刚刚被拦住问话的两个小弟子,几乎不敢呼吸。
他们悄悄地藏起来,生怕自己被注意到。
探头探脑地站在远处,看着自己掌门渐渐败退,有不敌的迹象。
思索之下,拿出清源宗专属的投影工具,将这一切记录下来——若是韩掌门之后身死,这便是追缴魔头柏凝的证明!
举着留影石的小弟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却见的立刻有树叶飞过,将他的手指割破。
如此锋利,叫他立即收回手。
将留影石捧在掌心之中,不敢再妄想着记录眼前的场景。好在此地较为安静,那两人的声音也能清楚传来。
仅凭音色,能轻易分辨两人的身份。
战场中心,柏凝淡定如初:“你二十五年前杀不了我,现在也杀不了。”
她抬起眼皮,像是看蚂蚁一样,看着韩绛蟾:“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她傲慢的态度,彻底击垮了韩绛蟾。
尤其是当柏凝轻而易举地,破掉他的攻击,就好像是掸开身上一根羽毛,不费吹灰之力。
“噗——”
韩绛蟾气急攻心,吐出大口的血,将白袍染红。
他眼底是不甘心的泪,嘴边挂着殷红的血,怨恨所有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遇见你?”
“是你死缠烂打。”柏凝面无表情。
她淡定地指正韩绛蟾话语里面的内容,修正他偏离过度的记忆:“在第一次,我将你从秘境沼泽里救出来之后,我们就应该分道扬镳。是你多次上门,试图找寻我的下落,跟在我身侧,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柏凝轻声讥讽:“是你上赶着,贴在我身侧,只为了世人的注意力在闲暇之余,能够落一点在你的身上。”
“是你自己求来的。”
柏凝一字一句地提醒,叫韩绛蟾浑身颤抖。
往事在脑海之中翻涌,韩绛蟾终于是没忍住,悲愤痛苦之下,笑出声来。
“是、是我上赶着想要和你结交,是我死皮赖脸的,非要与你义结金兰。”
他每说一句话,便会有一口血吐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用自己愤怒的视线,死死注视着柏凝,似乎他的视线是刀子,柏凝将死在他注视之下一般。
他带着怒火和自暴自弃,“你以为我愿意吗?”
“有谁强迫你?”柏凝冷哼。
“你知道什么!”韩绛蟾愤怒地,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怒火,悉数倾泻出来:“你当时既然要救我,为何要顺便夺去那块白玉令牌!”
“什么白玉令牌?”柏凝只觉得韩绛蟾莫名其妙。
他在委屈什么?
他过于无能还成了柏凝的罪过?
柏凝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
韩绛蟾自然能够读懂柏凝的嫌恶,他“哼哼哈哈”地笑起来,眼底恨意翻涌:“如果你当初,没有摸到那白玉令牌,师傅就不会对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证明自己,他都会顺便问一句你的情况,明明我才是清源宗的人,明明我才是清源宗的大师兄——当时,我明明已经踩到了白玉令牌,就是因为你多手,就是因为你!!”
韩绛蟾莫名其妙地对柏凝发火,说话颠三倒四,找不到逻辑。
而柏凝,却从他乱七八糟的话语里面,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你清源宗大师兄的位置,本来该是我的?”她挑眉,故意这样问。
虽然已经死了二十五年,可是她实在是太清楚,要如何才能让眼前人崩溃。
朝着他的痛点打。
越痛越用力。
柏凝笑起来,一边摇头,还有点可惜:“啊,难怪那老头这么喜欢我,原来是觉得我才是最适合的清源宗大师姐啊。”她牙齿都露出来,嘴角扬起的每一寸弧度,都是满满恶意。
“胡说,我才是清源宗大师兄!”韩绛蟾已经毫无形象。
他脑袋摇晃,散乱的头发跟着飞舞,像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顾不得一点颜面。
“是我!拿到令牌的人是我,备受推崇的人也是我!都是我,你不是清源宗弟子,你甚至都不是人。你只是个妖物,怎么能够当清源宗掌门人?!”
柏凝无辜地看着他,“可是你师傅喜欢我。”
她笑嘻嘻的,语气越欢快,越让人生气:“大概是因为我天资聪颖、悟性强、能力高,和你不一样吧。”
柏凝每说出口一个字,都能够化身成刀子,恶狠狠地刺在韩绛蟾的心口。
“胡说!胡说!!”韩绛蟾的声音已然沙哑。
而柏凝,依旧淡定。
她甚至还有些感叹:“早知道那老头子这么喜欢我,在你偷偷刺杀老头子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的。”
柏凝故意当着已经清醒的小弟子面,旧事重提。
“尤其是,他还答应了我,要废掉你的掌门之位,嘻嘻。”
“柏凝——”韩绛蟾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双目瞪得好似铜铃,模样可怖,几乎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
他低声嘶吼着,发出愤怒的声响。
柏凝气定神闲:“干嘛?”
说完后,还不忘补充道:“前掌门。”
“噗——”
韩绛蟾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跌在草地之上。可一直以来的傲气,又注定了他不能够当着柏凝的面,如此狼狈。
所以他强撑着,脸颊肌肉抽搐抖动这,下颌不停颤动。
他愤恨地看着柏凝:“你毁了我的一切。”
“别胡说,你师傅是你杀的。”柏凝道:“所有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要费尽心思地接近我,是你要阴暗地揣测我,是你联合月息一起,搞来混灵石,铸造青木龙剑,想借此来压制我的修为。而后,你又转手将青木龙剑送给韩归眠,送给你的亲生妹妹!”
柏凝冷笑连连:“你妹妹,惊艳绝伦,天资聪颖,我此前从未听闻不能修炼的炼器天才,就是因为你,她无法修炼、毫无灵力,只能成为你的灵器制造者,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灵宝。”
“韩绛蟾,你多卑鄙啊。”
柏凝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韩绛蟾。
卑鄙。
就是卑鄙。
“清源宗有你这么卑鄙的掌门,正道有你这种卑鄙的魁首,路也是走到头了!”
“柏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韩绛蟾愤怒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我如何?”柏凝冷笑:“我做事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她站在两个清源宗弟子的身前,腰板挺直,堂堂正正。
就像是一株柏树,顶天立地。
“而你,只能躲在月息身后的废物。甚至于连杀我这件事情,都只能暗中谋划,最后畏畏缩缩地不敢承认,只是由着流言发酵、泛滥。”
柏凝冷笑着看着韩绛蟾:“你是个卑鄙的废物,无用的胆小鬼。”
“你才没用!”韩绛蟾低吼着。
而柏凝,已经懒得再听他的嘶吼。
她只是沉默地提起剑,“蠢货,继续沉醉在你的幻境里面吧,你姑奶奶我就不奉陪了。”
“你不是蠢货?你没有被幻境所扰?”韩绛蟾笑起来。
他嘴咧得大大的,表情刻薄。
“柏凝,你又有多清醒?要不是你命大,又活了过来,还不就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柏凝瞥他一眼,停住了动作。
韩绛蟾见状,笑得更加愉快:“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死。”
柏凝望着韩绛蟾,一语不发。
眼神却直勾勾地,一直盯着韩绛蟾。
她在等着韩绛蟾解答疑惑。
那副模样,是过去到现在这么多年,韩绛蟾第一次看见。
令他心头畅快。
“你想知道,可我偏偏不愿意告诉你。”韩绛蟾笑起来,脸上虽然都是伤,可笑得畅快,似乎在高兴,自己赢了柏凝一次。
柏凝瞥他一眼:“无所谓,羽梨会说的。”
“羽梨?哈。”
韩绛蟾立即讥讽出声,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柏凝:“你都已经死过一次,居然还相信羽梨?柏凝啊柏凝,亏你自诩清醒,可到头来,还不是被玩得团团转?”
柏凝面无表情,“哦。”
“你不信?”她的表情,轻而易举让韩绛蟾愤怒。
“没有。”柏凝说。
偏偏有些情形,她越否认,对方越会觉得她在掩饰什么。
就像是现在。
韩绛蟾看柏凝如此快速地否定,立即笑起来:“你真是个蠢货,空有一身修为,却头脑简单。这么多年来被骗得团团转,现在死了又复活能怎样,还是这个猪脑子,未来依旧会再次死在他们的手里面。”
“羽梨不会的。”柏凝说。
哪怕这句话,她都不信。
可是韩绛蟾信,这就足够。
韩绛蟾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之前的惨败已经成了过去式,他快活地笑起来,神气极了:“蠢货蠢货,十足的蠢货。”
他甚至于有精力,来梳理自己的头发。
他将头发捋至脑后,好更好地观赏柏凝的脸。
“你的死,是羽梨提议的。”
柏凝闻言,感到诧异:“她?”
情绪并未外放,韩绛蟾所期待的场景,也没有上演。
他略微不耐烦,但为了能够看见柏凝失魂落魄的惨败模样,还是压下情绪,继续刺激柏凝。
“就是她说,夜夜给你喂药,让你陷入昏迷之中。这个样子,你就不会偷偷出去修炼,修为便无法精进。”
柏凝表情严肃起来,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韩绛蟾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情更加舒畅。
他笑起来,眉目舒朗:“你之前,不是还想打听月息给你喂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吗?你当然打听不出来,那是羽梨给她的,从鸣春涧里面带出来的药,就连我和月息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其他人又怎么会知晓?”
柏凝表情已经是难看至极。
“所以,你因为嫉妒,打造了青木龙剑,让我修炼受阻。而羽梨则借助着我修炼受阻这件事情,让月息给我喂不知名的药,渐渐加大剂量,害死了我?”柏凝表情难看。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连环计。
她身处其中,只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是好几个人有心专研,只为了能够拿下她。
……她又怎么能想到,自己最在意的几个人,私底下却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害死自己。
柏凝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而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它一遍又一遍地扯下回忆的遮羞布,耳提面命地告诉柏凝,她曾经的付出与风险,究竟有多么的不值得。
柏凝缓缓放平了呼吸,表情却算得上恐怖。
韩绛蟾却缓缓地,露出夸张满意的笑容。
对。
就是这样。
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的表情。
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够在柏凝的脸上看见。
就是这样、他一直希望的事情,就是这样!
韩绛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他欢喜地看着柏凝落败,激动地,将更多的内容告知。
“在最初,羽梨并不想杀了你。”
柏凝抬眉,眼神直直的望着韩绛蟾。
而韩绛蟾更加激动,血液都开始沸腾:“她希望的是,我和月息能够毁掉你的修为,让你沦为废人。到时候,她会帮助月息杀死花栖枝,而代价只是将你交给她,再不过问你们的事情。”
柏凝笑起来:“她帮月息杀花栖枝?”
“是。”韩绛蟾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小徒弟,一身修为几乎通天,在整个修真界里面,难有对手。”
“这确实是,问所未闻。”
过去的柏凝,根本不敢想象。
好在柏凝现在,来了鸣春涧一趟,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不过这些,没有必要告诉韩绛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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