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韩绛蟾的夫人啊。”
花栖枝轻声笑着说:“还是说,你更喜欢掌门夫人这个称呼?”
“你在胡说什么?!”
月息又猛得咳出一口血来,面色凶狠。
“我是胡说?”花栖枝表情冷漠:“事实如何,就只有你自己知晓。你继续沉醉在这幻境里面吧,无用的失败者。毕竟在幻境里,你也杀不了我,更何况是在幻境之外。”
花栖枝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面露惊惧的月息。
良久之后,勾唇离去。
自她转身开始,幻境开始坍塌、陷落。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躺在草地上,空气中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再睁眼的时候,看见青葱树木,几乎遮蔽所有日光。
再转头,发现柏凝就躺在自己身侧,呼吸平稳。
难得的休闲舒适。
花栖枝任由自己躺了一会儿,稍微放纵一番后,这才缓缓从草地上起身,坐了起来。
打量四周。
都是陷入沉睡的小动物们。
那些会飞的鸟儿们,长着翅膀,就这么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松鼠也垂着它蓬松的大尾巴。
甚至连总是懒洋洋缠着树的巨蟒,现在尾巴尖和脑袋无力地下垂,只有身体依旧还缠在树枝上。
都陷入沉睡了吗?
都进入了那幻境吗?
花栖枝打量四周,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些许甜味,可具体来源于何处,又一时难以查明。
可现在,也只能如此找寻。
花栖枝抿唇起身,试图去找使得众人陷入沉睡,进入幻境的原因。
谁知一股力气,从手上传来。
她侧头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和柏凝的手十指交握。
现如今,是柏凝拉着自己。
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花栖枝的嘴角,冒出隐秘微笑。
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的长命锁,而后缓缓地,掰开了柏凝与自己交缠的手指。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花栖枝想着,将柏凝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而柏凝虽然失去知觉,陷入幻境之中,却在感受到花栖枝即将离开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她纠缠着花栖枝的手,不让花栖枝离开。
花栖枝见了,嘴角的笑容更加欢喜。
没有其他人能看见。
她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外放一点。
花栖枝看着昏睡不醒的柏凝,从她的额头,看到鼻尖、又看向下巴。
视线流连,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感叹。
“她还喜欢你,你会不会感到高兴?”
环境之中的柏凝,似乎听见了花栖枝的声音,眉头微蹙,嘴巴抿起来,表情算不上愉悦。
而花栖枝,心情微妙的更好了些。
她没有试图掰开柏凝的手,只是低声道:“想要牵着我,等到从幻境出来以后,再说吧。”
虽然花栖枝不确定,柏凝会不会在幻境里面,得知月息的心意。
但是……这是她无法阻止的事情。
她也不屑于去阻止。
花栖枝按住柏凝的手指,将它往外掰:“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柏凝大概是有一点意识的。
方才还死死缠绕,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松开的手,现在却被花栖枝轻易掰开。
花栖枝得以脱身,从柏凝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她却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看着柏凝,长久地看着。
许久之后,才低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它幸福到,我早早地便察觉到异样。”
在没人听见的时候,她自顾自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我太幸福了,幸福的让我不安,总感觉会有灾祸降临。可我一直没有等到灾祸,就好像是命定的部分,始终缺失了一块。最开始,我会在心里面安慰自己,无祸便是福,可后来,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直至出嫁前夕——”
花栖枝的声音顿住,最后又笑起来,双眼空落落地看着前方。
“我看见了长命锁,小小的、给小孩子戴的。”
“上面没有藤蔓,没有花朵。”
“这不是我的长命锁。”
“那幸福的人生,也不是我的。”
她的视线,落在柏凝身上,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一样惊鸿而过。
“你呢?”
“喜欢幻境里面的人生吗?”
第85章
话问出去下一秒, 花栖枝感觉身体传来剧痛。
四肢百骸,痛得令自己开始抽搐。
她却面色不变,而是看向还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的人。
柏凝也没想到,自己虽然脱离了之前的幻境, 可实际上, 并没有立即离开。
甚至于眼前场景变化, 还来不及生出防备之心, 柏凝便感觉自己喉咙里面传来苦涩的滋味, 随后, 液体像是穿肠毒药一样,涌进她的体内,灼烧着她的五脏。
也或许, 不是什么“像毒药一样”。
柏凝看着面前, 手里端着药碗, 站在不远处的月息。
她身上满是伤, 血迹将白袍染红, 头发散乱, 面色痛苦。
虽然给柏凝喂下毒药, 可是她却先一步哭出声来。
“咔嚓”
装着毒药的碗无力从她手中坠落, 落到地面上,碎瓷片飞溅, 刮过柏凝的脸颊, 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柏凝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腐化。
她调动体内灵力,开始阻止毒药入侵。
体内的水流汇聚起来, 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岩浆则将毒药围拢, 而后缓缓漫透、蒸发。
体内的痛苦减少两分,而柏凝也终于有力气,同眼前人对话。
“有病?”
开口,便是毫不客气地辱骂。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月息喂药,柏凝已经是非常不痛快。
尤其是现在,她直面月息给她喂得药,都是毒药这个真相。
前期因为各种事情,而积压下来的怒火,更是无法控制。
面对着昔日爱人,柏凝现在已经没有好脸色。
殊不知这句话,叫月息泪如雨下。
她无力地跌倒在柏凝床前,泪花儿不住翻涌,声如杜鹃泣血。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柏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月息是在说什么?
谁对她残忍?
自己吗?
她表情几乎无法控制,嘴角抽搐着,许久之后,方才从喉咙里面挤出话来。
“我对你残忍?”
血都已经到柏凝的喉咙,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像是吞唾沫一样,吞进肚子里面:“月息,救你一命的是我,给你法宝的是我,为你取天圣灵果的是我,让你能够生出灵根、开始修炼的人也是我。”
柏凝看着月息,看着她浑身是伤,哭得凄惨。
心里却不再有怜惜情绪,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当真是识人不清,一双眼睛几乎喂了狗。
难怪花栖枝说自己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
柏凝扯动嘴角,很想要和眼前的人说清楚,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那一点对不起月息,叫她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你对我真的好吗?”
满脸是泪的月息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浑身是血的柏凝。
她伸出手,抓住柏凝的衣袖,轻声说着。
“你觉得,让我始终活在恐惧之中,只能像是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这是好吗?”
她眼底的迷茫和痛苦,被憎恶所取代。
月息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擦掉面上泪珠,而后冷漠地笑着。
“柏凝,你敢说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将我困在你的身边,让我只能跟着你,哪里也去不了?”
听着月息的控诉,柏凝终于笑起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面,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自己无微不至的保护,居然被月息当做必须低头的代价。
她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换取一时的平安。
柏凝喉咙的血翻涌着,面无表情反问:“你想如何?”
“杀了花栖枝。”月息说。
“我不曾拦你。”
“可你也未曾杀了花栖枝。”
“我与花栖枝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柏凝问。
“你看,每次我让你杀掉花栖枝,你总是用这种说法来敷衍我。”月息缓缓地笑起来,恨意在眼底翻涌着,情绪之激烈,叫柏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杀她满门的不是花栖枝,而是自己。
不然,她为何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柏凝沉默下去,“自己的仇,应当自己去报。”
“我能杀得了她吗?!”
月息的情绪陡然崩溃。
她不再是皎皎如月的仙子,现如今,她被乌云遮蔽环绕,满是伤痕的身体,开始捶打着地面,声音犹如困兽。
“我只是个凡人,没有灵根的凡人,我要怎么才能杀得了她?”
“我为你取来了天圣灵果。”柏凝说。
“那又如何?”月息表情狰狞:“它能让我生出灵根,能够让我引气入体,难道能够让我修为一日千里,无视所有外界因素,将花栖枝杀死吗?”
她痛苦地说着:“我连瘴气林都进不去,我连花栖枝的人影都见不到,有修为又怎么样,花栖枝还不是好端端地活着?”
“那你只需要待在清源宗里面,安心修炼就行。”柏凝说。
“哈,安心修炼?”
月息冷笑连连,她的脸上都是泪水,是不甘、是痛恨。
“仇人就在不远处苟活,我要如何才能安心?”
柏凝冷淡地看着她:“所以,你恨我?”
“是,我恨你。”
“因为我没有帮你杀掉花栖枝?”
“是,你明明有能力,却不愿意出手。你想要如何,让我像狗一样跪下来求你吗?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求你,你还想要夺走我最后的自尊吗?”
这番话,叫柏凝觉得匪夷所思。
“你认为,我不帮你杀花栖枝,是想要要挟你,击碎你的自尊?”
“难道不是吗?”
看着月息满脸都是泪,柏凝只觉得无力。
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在月息的眼里面,依旧是这种形象。
她恨自己、怨自己、将一切失败的原因,归纳于柏凝可恶卑鄙。
而下意识地忽略了,柏凝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
柏凝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帘子,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月息,我只是护着你,却不杀死花栖枝,一是因为我与花栖枝无冤无仇,杀她不符合江湖道义。”
她慢慢说着:“二……是因为我想着,如此深重的仇恨,需得亲手解决、亲手画上句号。”
只有这样,才是无愧于心。
唯有如此,才能坦然面对已经过世之人。
所以柏凝处处保护月息,所以柏凝和花栖枝动手的时候,不会伤了花栖枝的性命。
而是任由她俩跌跌撞撞地成长,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却不曾想。
在这段时间里面,月息对自己的恨意疯涨。
或许到现在,她恨自己,更甚于恨花栖枝。
柏凝垂下眼,说完这些之后,方才说出剩余的,能够对月息说出口的话。
“你急于求成,无法专心于修炼,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杀不死花栖枝。”
她的视线偏转,落在月息身上,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感情。
“因为在你杀死我之后,我就不会再阻拦花栖枝的一切行为。”
月息闻言,面上骤然苍白。
她眼中的泪要落未落,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柏凝:“哪怕她杀了我?”
柏凝冷漠地和她对视,不说一句话。
却又什么都已经说尽。
月息眼里的泪流下,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能对我如此狠心?”
柏凝更加不可置信:“你喂我毒药、算计于我,我却问我为什么狠心?”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月息,我看不懂你,我也不想再看你。”
月息见柏凝的动作后,脸色更加难看。
“你要去哪儿?”她堵在床前,神色惊慌。
“与你无关。”
柏凝冷漠地,撇开月息。
她轻而易举,将月息撇到一旁,将之摔在床上。
而始作俑者头都不回,只是冷酷地往门外走:“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们的旧怨,要延续下去。”
她拉开了门,微微侧头,望着趴在床上伤痕累累的美人。
“杀了你,花栖枝会不高兴的。”
花栖枝和柏凝一样,自己的仇人,要亲手去杀。
自己无需多此一举。
柏凝终于推开门,身后似乎传来月息的哭喊,可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
她往外走……而后,看见不远处的韩绛蟾。
再低头,发现自己被困在流沙里面,动弹不得。
“大师兄,快救救我们!!”
身后传来呼救的声音,柏凝将脑袋偏过去,只见得其他清源宗弟子,也困在流沙之中,几乎已经埋到下巴。
而不远处,韩绛蟾衣冠楚楚、发冠、飘带、乃至于臂环璎珞,一应俱全。
此时,他踩着流沙而来,轻而易举地,将柏凝一伙人从流沙之中救出来——柏凝甚至没有看清楚,韩绛蟾是怎么做的,她就已经坐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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