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花栖枝,其他人,甚至不在柏凝考虑范围以内:她从来不在意失败者。
就算他们曾经如何天纵奇才,只要输在她的剑下,那就和其他修行者没区别。
所以现在,柏凝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喝完药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谁要杀自己,还是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
其余的不说,但柏凝可以确定,杀害自己的人,必定是个内心阴暗、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本可以堂堂正正地发战帖,将自己斩于剑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也或许做过,但是实力不济,只能采取阴暗下作的手段。
废物。
修真界废物还真是多。
柏凝心底冷哼。
既然是废物,就好好躲着,不要被她给揪出来。
不然的话,你死我活,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柏凝冷漠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场上,清源宗的剑阵已经成型,花里胡哨、声势浩大。
柏凝想探清花栖枝目前的实力,所以就靠在枯木旁边,双手抱臂,一动不动。
傀儡并未坐以待毙。
丝线快速移动,傀儡们的身形几乎看不见。
剑雨落下,无数傀儡被斩于剑下。
花栖枝也是聪明的,避其锋芒,操控傀儡快狠准地打在阵眼弟子的周边大穴。
突如其来的攻势,叫对方难以招架。
尤其他们初出茅庐,剑阵不稳,傀儡只是攻击一下阵眼,剑阵便被破掉。
实力很弱。
傀儡在攻击完后,散作飞灰,消失在原地。
叫清源宗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要朝何处去砍。
他们剑阵被破,五脏受损,如今,却没急着离去,而是戒备地盯着为数不多的傀儡,谨慎道:“这魔女还有后手!!”
他们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还好长老早有交代。”
提剑再度冲向傀儡。
手里拿着蓝色石头,还不等柏凝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石头被捏碎,拍在其余傀儡的脑袋上。
瞬间,刺痛从柏凝的五脏六腑传来。
她没有受伤,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傀儡消散,像是飞灰吹散在地面。
而那群清源宗的小崽子们,志得意满地笑出来:“好,完成任务,这魔女实力倒退,再多来几次,一定能歼灭她。”
“我们要成为护卫和平的大英雄啦!”
他们欢喜地走远。
柏凝想要追上去,毕竟从他们嘴里套话,肯定难度更低。
可是现在,她实在疼。
好像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被暴力拆卸下来,放进寒潭之中,冻得坚硬。而后又取出来,用锤子硬生生敲碎。
可是她现在,连人都不是,怎么可能有骨头?
柏凝立即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傀儡。
是花栖枝在控制她,让她感觉疼痛?
果然是邪门歪道,受了小崽子的毒打,却来找自己发泄。
柏凝疼得龇牙咧嘴,她顾不上其他,急着找花栖枝算账。
身形化作黑水,消散在草地之中,一个晃神,出现在后山。
站在碑林中,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终于看见半山腰处的洞穴。
没有遮掩,没有隐藏。
站在碑林中央,只需要抬眼,便能看见。
柏凝不假思索,从身上抓出一把水,往前一扔,水滴化作水珠状,被抛在空中。
而后,最前方的黑色水滴,突然化作柏凝身形,她微微下坠之际,又抛出水滴,往前扔去。
周而复始。
她并未使用轻功,却顺利抵达洞穴。
柏凝左右环视,发现所处山洞左右洞壁上蕨菜长势喜人。场景黑黢黢的,空气中传来湿润的气息,好在阵法散发着微弱光芒,足以照明。
很显然,花栖枝在里面闭关。
她无法继续往前。
柏凝脚步不曾停顿。
她继续往前走,在刻着阵法的巨石面前停下来,人却不得闲,已经称得上熟练地操控着黑水缓缓渗入墙壁,在另一侧凝聚。
进去了!
柏凝扬起得意的微笑,区区小阵法,也就只能拦一下那些草包。
她身形一闪,便站在洞府里面。
洞府并不大,仅约莫两三亩地的面积,一身黑袍的女人,盘腿坐在洞府中间,整个人悬空,十指成爪,每一根指头上,都连着无数丝线。
下一刻,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强大冷漠的女人,从空中坠落到地面,她一手按着胸膛,孱弱地咳嗽。
血液从她嘴里咳出,她低着头,苍白的发丝垂落,几乎落在血迹上。
“花栖枝。”
柏凝站在入口处,看着眼前这一幕。
花栖枝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柏凝已经进入洞穴。
她侧过头,躲避柏凝的视线,还不忘用黑袍盖住血迹,试图隐藏一切。
“出去。”花栖枝说。
声音不稳,语气虚浮。
她的实力倒退将近九成。
“你现在似乎变弱了不少。”柏凝挑眉,尽管身上还痛着,也要先刺激对方,“刚刚连清源宗的五代弟子都没打过,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说,你出去。”花栖枝没有生气,也没有回应柏凝的讥讽。
柏凝才不是个听话的人。
她要是顾及对方的想法,何至于仇家遍地?
现在,她两步上前,直接走到花栖枝旁边,嘴角咧出笑容。因为现在浑身是黑水凝聚,这一幕看起来,滑稽又恐怖。
下一秒,又被传送回黑水之上。
柏凝心底不满。
说不过就跑?
她偏要继续。
柏凝依靠着留在洞穴里面的黑水,再度出现。
甚至在落地的瞬间,又滴落许多水在地面。
“出去……”花栖枝的咳嗽声已经压不住,她脊背弯曲着,双手死死捂住唇,在山洞里,几乎看不出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柏凝继续往前。
才迈出一步,下一瞬,便又回到黑水之上。
很好。
柏凝笑起来。
记起自己为什么和花栖枝不对盘。
两个人都死犟,遇见不是针尖对麦芒?
柏凝再度出现在山洞里面。
“咳咳咳……”
不等柏凝开口,花栖枝剧烈地咳嗽。
她每咳一声,柏凝身上的痛感就加剧一分。
疼痛从肺部的位置诞生,而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是花栖枝在痛。
那自己为什么会痛?
又没有伤在她的身上。
柏凝突然之间,想起旁人对她解释的内容:天枢炼傀术极为阴毒,不仅能将人炼成傀儡,还能将其病痛转移到傀儡之上。
所以说,自己现在是被转移疼痛了?
柏凝心里不痛快极了。
她顺风顺水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柏凝两步上前,压住体内疼痛,一把揪住花栖枝的衣领,逼问对方。
“花栖枝,你为什么把我炼成傀儡。”
第4章
“反正你已经死了,不炼成傀儡,不是浪费了么?”
破天荒的,花栖枝居然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
只是这语气。
柏凝牙痒痒:“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叫浪费?”
“和你学的。”花栖枝擦掉嘴边的血,又端坐着。
“……行。”
柏凝无法狡辩。
她只能调转话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当你傀儡?”她嫌弃地上下打量花栖枝:“我好歹也是正道魁首,一呼百应,现在居然成了你的傀儡,说出去多丢人。”
“你不想调查自己死因?”花栖枝问。
柏凝沉默:“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不想收拾害你的人?”
“有那么……算了,我非常想。”柏凝想到自己现如今的鬼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让我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八犊子藏在后面算计我,我一定把他的王八壳都给掀了炖汤。”
“你死了,怎么调查?”花栖枝。
“嘿,许久不见,锯嘴葫芦居然长了舌头,现如今这么能言善辩?”柏凝诧异极了。
要知道过去,花栖枝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问她再多的事情,充其量冲你“嗯”一声。
更多的回应,想都不要想。
现在,居然还能反过来说服柏凝。
真是稀奇。
花栖枝听见这话后,并没有生气。
她又盘膝坐下:“去修炼吧。”
“我没有灵根,要怎么修炼?”柏凝问。
她眼珠子一转,主意冒上脑海之中。她嬉皮笑脸地靠近对方,没个正型:“花栖枝,你的天枢炼傀术还算是有点厉害,那傀儡有没有什么修炼的法门?”
“有,但你不会愿意。”
“啊哈?”
“你需要去乱葬岗。”
“后山不是有一处么?”柏凝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下一瞬,立即被传送回黑水之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柏凝罕见地没有跳脚诡辩,反倒生出一两分心虚来。
说话不过脑子,可真是要人命。
啧。
这种情况,她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在过去,若是说错了什么话,都是由月息替自己出面,现如今,月息也不在身边,难不成要她自己去道歉?
怎么可能,自己好歹剑仙名头在外,怎么可能道歉?
柏凝在黑水之上待着,时不时望一眼后山。
后山一直没有动静,柏凝也就一直没有动静。
哎呀,真烦啊。
柏凝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剑,想要练一会儿剑,分散注意力。
可让她烦闷的是,她腰间空空如也。
再一次被提醒,自己身死的事实。
郁闷的情绪无处发泄,愧疚因为无人处理,而越渐沉重。
柏凝以前,向来是快意恩仇,何曾由着情绪烦恼过这么久?
现如今,在生死海上面,也没有旁的工具参考,她就只能自己挨着。
等到实在是无法忍受,措辞好几天,反复演练,确保说出口的话不会再伤人后,这才闪身,出现在后山。
第一次落地,是在花栖枝修炼的洞穴里面。
洞穴内空空如也,就连阵法也失去光泽,好似个寻常石头般,堵在面前。
花栖枝没有在修炼。
柏凝操控着自己离开洞穴内部,沿着洞穴往前走约百十来步,走到洞穴入口处,眼前光线稍微亮了一点,能够勉强看清外面风景。
放眼望去,半月山庄的后山,尽入眼底。
那密密麻麻、几乎数不过来的木碑,也尽入眼底。
果然,花栖枝修炼入口,正对着碑林。
她每次修炼,都能看见不远处的木碑。
这不是自我折磨么?
柏凝不理解花栖枝为什么这么做,不过她倒是看清楚,在碑林之中,一道黑色身影,孤寂处于其间。
长长的黑袍,像是鬼魅一般静静伫立。
长久无言沉默,在数不清的碑林之中站着,平添几分沉痛悲寂。
柏凝意念一动,身形从半空消失,出现在花栖枝身边。
“我上次那话,不是有心的。”柏凝伤人的话说了许多,道歉却是头一遭。
尤其还是对活人道歉。
这种经历,叫她头皮麻烦,难以接受。
但现在,就算是浑身不自在,已经开口,便只能继续。
“我就是脑子一抽,突然想到这里,你知道我的,我要是看你不顺眼,不会言语挤兑,一般拿剑就砍。”
柏凝越说越觉得绝望。
果然,她只适合阴阳怪气和嘲讽别人。
这种示弱的事,她实在是不习惯。
要是月息在就好了。
她那么温柔、娴静、像一朵解语花,能够安静倾听负面情绪,并且开导成功。
唉……
快二十年过去,也不知道月息现在过得怎么样。
柏凝短暂走神,不过片刻后,又回神。
并更加难受。
道歉居然还走神——“算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出气吧,我一定不还手。”
柏凝索性摆烂。
她确实是想不到,要怎么安抚对方的情绪。
花栖枝罩在黑袍之下,只是简单侧了一下头,而后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不接受柏凝的道歉,也不打算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她沉默地往前走,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两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虽然之前关系也称不上好,但是花栖枝至少还愿意搭理柏凝。
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面,也不算难捱。
而现在,没人给柏凝解闷、自己现在又练不了剑、加之心头的愧疚感作祟,要不是柏凝现在是黑水形状,估计嘴角都急得冒出火疖子来。
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啊。
柏凝挣扎着,从黑水之中抽身而出。
一个闪回,又出现在半月山庄后院。
碑林的正前方。
令人意外的是,花栖枝居然还在碑林里面。
她不再站着,而是跪在碑林前,没有对准任何一块碑——看起来,是在跪所有人。
“是我没用。”
她说着,声音有点黏糊,不像是寻常那般冷静。
柏凝定睛一瞧,发现在花栖枝附近,随意倒了许多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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