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
后背竖起的汗毛叫醒了王峰。
没听到王峰的回答，邵山月又问了一遍。
王峰赶忙回头：“没，没。我醒了，我醒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黑气缭绕的邵山月，“你可以收收你的杀气了吗？”
“你刚刚怎么了？”
注意到王峰恢复正常，邵山月询问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刚刚，我和天上的眼睛对视后，好像被拉到了一场梦里。”
一场梦寐以求的美梦。
注意到王峰未出口的埋怨，邵山月眉头比成好奇的样子。
和王峰待在一起将近十小时，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邵山月抬眼，没管王峰的欲言又止，和天上的眼睛对上视线。
……
毫无反应，只是对视。
邵山月揉了揉眼睛，失望地收回视线，顺便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脖子。
“去别的黑色泡泡看看。”邵山月一锤定音。
二人转头扎进了另一个黑色泡泡，也是王峰熟悉的人，一个叫做江二炮的熟人。
喧闹的音乐声中，江二炮叼着雪茄，左拥右抱。
他眼尾高高吊着，摆出一副刻薄的样子。
“不听话，拉下去赏十鞭子。”
江二炮夹着雪茄的右手随便挥了挥，立刻有人将跪在他面前的人拉下去，不多时，惨叫声响起。
江二炮看到王峰的反应和奇奇完全不同。
“王峰？王峰！”江二炮说话细长细长，像是说话间将王峰在嘴里碾碎成渣。
江二炮挥了挥手，王峰站在原地不动。
江二炮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他溜达着慢吞吞走到王峰面前。
“王峰，怎么这么寒酸？”
邵山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很难从五彩斑斓，甚至闪着光的衣服中看到寒酸二字。
江二炮将自己快抽完的雪茄放在王峰胸前口袋中，妥帖地拍了拍：“没抽过雪茄吧？我赏你一个试试。”
“江二炮，你在干什么？”王峰面无表情地打掉江二炮的雪茄和手。
江二炮一愣，嬉笑道：“王峰，日子不好过吧！要不要我借你点钱，好让你那小侄女的住院费有点着落。”
“只要你跪下叫我声爸爸。”
说完，江二炮的声音越发嘈杂，像是个钝了的锯子在锯木头，吵得人心烦气躁。
王峰拉着邵山月离开，将身后江二炮的尖笑落在身后。
“确认过了，外面天空上挂的是眼睛。”
二人忙忙碌碌，走遍了周边一圈的黑色泡泡，都是王峰熟悉的人，棚户区的居民。
所有梦，对于主人来说都是一场美梦。一场流着蜜，泛着香的美梦。
“最近棚户区死了很多人。”
王峰回忆道：“很多人，死前都挂着满足的笑。就像是电视上科普的被冻死的人都挂着满足的笑。”
“棚户区也有很多人，是西洲梦的老顾客。一天一条都满足不了。”
“如果梦里可以为所欲为，我们这很多人都不想醒过来吧。面对毫不见天日的贫穷和生活。”
“如果是你，你选择什么？”
王峰看向邵山月。
邵山月指了指自己，得到王峰肯定的点头。
“我可能，也会选择一场美梦吧。”
第059章 佛眼
梦境深处像个黑色的漩涡， 吞噬了一切光。
“快来，快来。快过来这里，虎崽。”
耳边传来模糊的呓语， 声音隔着无数斑斓色彩， 像是过去岁月在驻足回望。
“你听到了吗？”
邵山月看着旁边心有余悸，愣愣盯着周围梦境泡泡的王峰。
王峰摇了摇头。
。
邵山月紧紧盯着远方的黑雾。
黑雾自下而上，延伸至每个泡泡， 越往下，梦境泡泡被黑雾缠得越紧。
时间一瞬间闪过，邵山月回神后， 眼前是已经收拾好心情，正担忧看着自己的王峰。
“我们去那里。”邵山月一锤定音。
王峰脸色大变：“那里我觉得很不对劲，不能去， 而且王祖德的梦也是在那个方向， 不能去。”
“那里有东西在吸引我。”邵山月弯腰盯着王峰。
像是甲壳虫转了个身，王峰慢吞吞地询问：“那又怎么样呢？”
他缓缓抬头，和邵山月对视， 眼晴中满是红血丝。
“那里有东西在吸引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那里有东西吸引你， 所以我就应该该死的， 和你一起去， 即使冒着生命危险吗？”
邵山月语塞。
王峰的语气带着破碎的平静。
“我恨你们高高在上的命令，仿佛我们这种人应该无条件听从你们的指示，去买西洲梦， 来这该死的梦境。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是我看到你们衣冠整齐皮肤光洁， 我会下意识不骂脏话，下意识整理礼服， 下意识地……讨好你们。”
“我会保护你。”
邵山月依旧斩钉截铁，语气中的自信刺得王峰脸色苍白。
想到王峰缺钱的样子，邵山月默默盘算了下叶鸣的工资，满意地点点头：“出去给你转50万。”
“我真讨厌你们自信的样子。”
王峰苦笑几声，和邵山月踏入了黑雾，“别忘了你的承诺。”
越往下走，越安静。
空间，时间，距离在这一刻都成了遥远的名词，只有凝固定格的黑雾。
“黑雾，像是放射状的。”
邵山月边走边思考，话一说出口，在空中飘走又回来，层层叠叠的。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王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跟在邵山月背后亦步亦趋。
一股如影随形的视线随着他们移动。
邵山月顿步，审视周围。
随着邵山月的视线，周围的黑雾发生变化，一双双眼睛从黑雾从长了出来。
贪婪的，恶意的，好奇的，优越的，鄙夷的，冷眼旁观的。
眼睛投射出人生百态。
王峰猛地一抖，忙不迭抓住邵山月的胳膊。
“别怕，这么久动不了。眼睛伤害不了我们。”
邵山月收回和眼睛对峙的视线，懒懒打了个哈气。
二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像是走在冰面上。
不多时，二人走在了黑雾的集束处。
集束处的黑雾正有节奏的起伏，脚底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黑雾，汇入那一团犹如活着的黑雾。
看着眼前以熟悉的姿势卧着的黑雾，邵山月喃喃自语：“虎妈？”
静谧的空间被吵醒，全是邵山月的声音。
黑雾的涌动变快，像是濒临醒来。
在黑雾前段，一双眼睛频空出现。它睁开眼，是熟悉的黑色竖瞳。
和在奇奇梦境中看到的一样，和邵山月小时候记忆中的老虎一模一样。
眼睛睁开的同时，冰面裂开的声音传来。
摇摇晃晃中，王峰拉住了邵山月。
“梦境在破碎，我们先走。”
王峰拉着邵山月往下飞，邵山月眼睛一抬，正和那完全睁开，望着自己的兽瞳对视。
“虎妈……”
“虎妈！”
邵山月猛地睁眼，被坐在床头神情紧张的顾醒秋一把抵住脖子。
“你清醒吗？告诉我你的名字，快说。”
“邵山月，我叫邵山月。”
邵山月被脖颈的窒息感一压，重新清醒。
王峰也在此刻醒来，一坐起来，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峰，你没事吧？”
孤顾醒秋看完这个看那个，拿来毛巾递给王峰。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邵山月。”
王峰低着头，一边擦拭血迹一边阴沉说道。
邵山月抿了抿嘴：“抱歉。”
“可别，担待不起。”
王峰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血迹，转身出门，“你们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也该走了 ”
“发生什么事了？”
邵山月揉了揉眉头，“在梦境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动物。”
“你能联系到邵雷吗？”
邵山月转头提起另一个毫无相关的话题。
顾醒秋敲了敲自己的手环。
叶扶光接起顾醒秋手环打来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邵雷在你那边吗？”
看到镜头上出现的，熟悉的叛逆少女，叶扶光眉心一疼。
“我们找邵雷有急事。”顾醒秋补充道。
叶扶光瘫着长脸，撞了撞正和西洲异调局工作人员攀谈的邵雷。
邵雷比了个“少来碍事”的手势。
“邵山月……”
叶扶光的话起了个头，邵雷已经亲亲热热地贴过来。
“叶队，我们多少年的好兄弟了。找我什么事？”
叶扶光将手环递给邵雷。
“神神秘秘的。”
邵雷接过手环，嘴里嘟嘟囔囔。一看到视频通话对面的邵山月，一个变脸。
“好啊，邵山月你终于露面了，躲我干什么？啊？躲你哥哥干什么！你是不是忘记我小时候给你喂饭来了，忘记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
“……”
“说正事，邵雷。虎妈活着吗？”
“你说什么？怎么信号不好了。”
邵雷皱着眉头，敲打了几下手环。
“别装傻，邵雷！”看到邵雷佯装无辜的表情，邵山月心中爆了口脏话，她忍着气：“哥，你告诉我。”
“……奇妙死在那伙偷猎贼手里了。”邵雷想到搜救队看到的奇妙的尸体，皮毛被剥，眼睛和牙齿都不见了。
当时大雪封山，下了三周，奇妙被永远留在那场大雪。
早有预料，早有预料！
邵山月尽力深呼吸了几次，呼——吸，呼——吸。
好一会，终于平复好心情。
“我在梦里看到了虎妈的眼睛。”
邵雷听着邵山月颤抖的声音，眼睛发酸，被邵山月叫了好几遍才回神。
“你说什么？”
邵山月重复了一遍，将自己在梦境中遇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西洲确实有很多意外死亡，无故成为失踪，无故成为植物人的案例。
在看到白槿田里众多尸体后，叶扶光仔细查阅了最近几年西洲的人口档案。
“山月，你想怎么做呢？”
邵雷循循善诱，语气柔软下来，就像六岁的邵山月刚被带回家，还不会说话，邵雷扛起哥哥的责任，一字一句教邵山月说话。
“哥，人类该死。但是你，邵爸爸雷妈妈除外。”
是的，邵山月双标得明明白白。
邵雷摇了摇头。
“山月，我不想人类毁灭。我想带着你和爸妈去逛夜市，去看烟花。”
邵山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哥，你想要的，我帮你实现。”
这是邵山月对邵雷的承诺。
……
许丞正翻看手机资讯，被叶鸣一把跳到背上。
“看什么呢？丞哥。”
叶鸣一下看到了许丞正在浏览的展览界面，是一个佛教展览，蓬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赫然在列——佛眼。传说和佛眼对视，能洞穿自我，洞穿未来，洞穿人生。
叶鸣现在看到眼睛都很敏感，他正准备接着看，屏幕被许丞一把按灭。
“丞哥，你对这还有兴趣呀？”
许丞一把把叶鸣撕下来，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你丞哥就不能熏陶熏陶，陶冶一下情操。”
看着叶鸣拿出手机搜索，许丞一把揽住叶鸣。
“走，要不要和你丞哥一起去看展。”
叶鸣拼命挣扎：“丞哥，你这公开摸鱼啊。”
“什么摸鱼，这叫劳逸结合。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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