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来,钟贵同他说过,府中的绣娘正在给孩子做小衣服,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薛映只觉准备得过于早了,可在街上第一眼瞧见这个小巧的拨浪鼓,目光立时便被吸引住了。
几步走了过去,小贩见有人过来,笑脸相迎:“公子,想要买回去给家中侄儿?”
听清楚小贩的问话,薛映住了步子,回头看向温承,心里想自己的这个举动是不是莽撞了。这个孩子,先前温承与他商议过,在出生之前,不会教太多人知道。因为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怕不会觉得这是个喜讯。可若是今日他在这人群来来往往的街巷,买下了这个拨浪鼓,纵然南疆秘药对大多数中原人来说,是个传说,可皇帝但凡起了疑心,打发太医过府诊脉,又是一桩麻烦事。
温承走了过去,伸手从摊子上取下那只迎风作响的拨浪鼓,直接递给薛映,薛映见他并不顾虑,心中惴惴倏尔消失。接过拨浪鼓,薛映信手轻轻一摇,旋即听到更加悦耳的“咚咚”声响。
小贩见状,颇有点拿捏不准这两人的关系,若说是兄弟,倒看不出来两人面目何处相像。一个剑眉星目,长相英朗,另一个人面容秀美,目光流转间多出几分柔媚之感,看上去很是依赖身旁这位年长的男子。
“这拨浪鼓是用好木头做的,是我们那老师傅精心绷得鼓面,能用很长时间哩。”小贩热情地解说着手上的小玩意儿。
见薛映转动拨浪鼓时的神情蕴含着期待,沉浸在不知是过去还是将来的思绪里,温承道:“都包起来吧。”
“您是要买我全部的拨浪鼓?”小贩奇道。
“你今天带出来的东西。”温承又道。
小贩大喜,他出门摆摊,卖的自然不止一种东西。小孩子们玩得推枣磨、陀螺一应皆全,这一日卖出去的竟是比一个月卖出去的都要多,自是欢欢喜喜地将东西卖了出去。
待离开小贩,薛映看着身后的侍卫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悄声道:“你买这些东西,怕是小孩子能玩到十几岁都玩不坏了。”
“也不是全送给孩子的。”温承笑着说道。王府中为薛映准备了不少珠玉宝石,绫罗绸缎,倒忘了平常人家这些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他知道薛映自幼寄人篱下,叔叔婶婶待他没有几分真心,想是自小到大,从来没有拥有过属于小孩子的玩器。
薛映听了这话,意识到是给自己玩得,笑意盈然,行动间带出几分娇憨气。想着要搬一堆小玩意儿回去,他又感激地看了侍卫一眼。
温承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交织。他们的孩子,自出生后,想是有一辈子用不完的珍奇玩意儿,可薛映小时候想要这一件小东西,怕也是难事。如今他就算买了,到底不如小时候得到的时候好,可见薛映是真心觉得高兴,并无多少怅惘之色,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哪怕过去的许多亏欠,并不是自己造成的,可这一刻的温承,想的都是日后多想到一些,多补给薛映一些原本该有的乐趣。
第35章
今次南边来京城的百戏班子,将台子搭在了玉带河的桥边,早有不少人得了消息,围在了四周等待着演出的开始。温承自然不会带薛映在下面挤着看,而是上了一旁的酒楼,一起坐在临窗的雅间上,视野正好开阔,喝着茶的功夫,楼下刚巧布置好了。
按京城高门的习惯,若是街市上出个什么新鲜玩意,略上得些台面,多会请到家里来一观,便如在家里养一出戏班子。可这次特特出门来瞧,薛映猜测温承想是怕自己闷,才如此做,倒也没对今日看到热闹有何期待。
就连人人称道的胸口碎大石,旧年里也是见过的。只不知这次有什么难得之处,他猜想温承应该不会待自己来看激烈的打斗,想是些灵巧的东西。
如薛映所想的一般,南边来的这群耍戏的多是女子,当先上台的就是一群拿着小扇脚踩滚灯的人,每个人穿着便于活动的衣服,按着鼓点灵巧地在灯上跳跃着。
薛映坐在座椅上,看着折扇被高高抛弃,又稳稳接住,一时间倒看得眼错不见。接下来上台的是头上顶着长杆的,又是极为考验体力和灵巧的功夫。大约七八个出把戏耍过去,这一场大约快散的时候,上来了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腰上系了一颗不知是何材质的绳子,那绳子看上去可以在瞬息间收缩长短,几人时而从半空跃下,时而又跳上半空。兼又手中举着碗碟,随手抛飞着,一时间倒跳得人眼花缭乱。
薛映一直看着,却发现眨眼的功夫里,立于中间的女子手里多了一个巨大的绣球,借着腰间绳子用力一荡,竟是朝窗户这边轻巧越了过来。薛映见此情状,先是微微张大了眼睛,旋即发现那硕大的绣球慢悠悠荡到自己面前,他愣了一下,举着绣球的舞姬打着手势,示意薛映碰一下。
薛映不解为什么会送此物到自己眼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偏在身旁的温承,见温承朝自己轻轻颔首,心里的疑惑变成了隐约的期待,他轻轻摸了一下绣球,却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机扩,圆润的绣球霎时间散落开来,似是有万条丝绦同时从绣球上绽放,泛着银白色的光,转瞬间洒落下来。
细丝织就的物事在微风中漂浮起来,薛映意识到这东西想是极轻,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飘飞出不近的距离,外面原是站了不少人,皆是为方才的表演喝彩,见到绣球洒落,不少人伸手在空中捉住了。
薛映更觉惊异,随在一旁的钟贵适时解释道:“这是烟云纱,是早年内造的东西,细丝混着金丝银线交错而成,可惜只能做成巴掌宽的布条,并不能做成衣,这么多年只能在府里白放着。前阵子王爷命人造个精致绣球,正好能用上这些东西。”
薛映心里早有猜测,听到这些东西是温承提前预备的,只为了今天送给自己,心里被一股暖流来回激荡着,碍着人多,并未说什么,可到底按捺不住,伸手拉住了温承的胳膊。
温承垂眼看着薛映的动作,伸手将薛映的手反握住。这段时日,薛映虽与自己愈发亲近,可多是自己主动,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过来拉自己的胳膊,倒是头一次。撒下去的丝带值不少银子,能换来如此,已是不值一提了。王府府库里的奇巧东西向来甚多,像这种找不出用处的东西也是白白堆放着,不如借着由头,送了出去。况且,他私心里也愿意让人分享这新婚之喜,博喜欢的人一笑。
楼下的人很快发现了手中丝带的珍贵之处,皆是喜悦,薛映听着外面一片热热闹闹的,虽不清晰,也能大致猜到在说什么。他心里对那个已然被拆解的绣球颇为不舍,倒不是舍不得上面的那些金丝银线,在王府里住着,吃穿一概不须费心,并没有用到银子的时候,不需要节省度日。他只是觉得温承所赠之物,摸了一下便散于空中消失不见了,颇为可惜。
还未生出惆怅情绪,薛映很快又想到温承送自己的那些玩器,心里又畅快起来。那些东西看上去都很结实,可以把玩很久,就这般想着,旁边有人将茶水换了下去,放上碗筷,薛映听到碗碟放在桌子上发出的些微声响,方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忘了天色已暗。“在外面吃?”
“嗯,早命他们提前预备了。”温承答道。今次出门,从吃到玩,皆是提前定好的,就连日子都让钦天监提前看好了天相,没有大风,亦没有雨水,自是要尽兴才归。
飘香楼算得上京城最大的酒楼,他们坐的这桌位置极好,对面便是河,能望得见街边两岸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掩映在暮色中。
在内城中,玉带河已然算是河面宽阔,极目望去,西北方向的河床里生了大片的芦苇,在花楼灯光里摇曳出一片黑沉如墨的影子。隐隐能瞧见有几只水鸭在芦苇中穿梭,时不时地露出头来,看到有人靠近又缩了回去。
飘香楼里的菜色偏辣,另有几道菜的味道尝起来很熟悉,薛映猜到这应当是王府的厨子的手艺。想是温承怕他在外面吃不习惯,又让自己平日吃惯了味道的厨子做了几道菜放进去。
一顿饭吃得倒是颇为香甜,用过饭,薛映原以为要回去,却发现外面不远处的河岸上有人影晃动,他望过去,空地上的假山石旁多了一根一丈高的木棒,想是有人绑在了山石上面才屹立不倒,而木棒的尖端有一个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一个不小的盒子。正好奇这是什么,已然有小厮凑了上去,拿着火折子上前引燃,红色的火光迅速朝上燃起,旋即银色的光点渐渐绽开,显出烟花的形状。“这是在放烟花?”
“再等等看。”温承同他说道。
方才望去的空地,瞬间多了一只巨大的葫芦,薛映定睛一瞧,方知是一个葫芦灯笼,正悬挂在上面的盒子上。葫芦灯笼出现的同时,焰火换了暖黄的光芒,像是道士口中散着灵光的法器,正自向世间播撒着福禄。待这一阵烟火散尽,葫芦消失不见,转而镇邪除恶的宝塔,撒发着金色的神光,威风凛凛。旋即是巨大的锦鲤,烟花又变成浅淡的绿色,如在水草中穿梭。一连放出了十几个样式的灯笼,变幻着不同颜色的烟花。最后出现的灯笼是一对比翼鸟,脚踩着连理枝,它们的翅膀轻轻晃动着,周身的焰火是银色的,缭绕着烟雾,好似腾云而飞。
“好看吗?”温承问道。
“好看。”薛映只听人说过,直隶一带有式样特别的花灯,倒没想到现在就能瞧见,“灯笼很好看,烟花也很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望着焰火越来越小的花灯,像是怕搅扰到什么。
正自盯着地面上,却听到半空中一声锐响,薛映抬头望去,发现大片金色的焰火在空中绽放,伴随着噼啪的声音,直落入玉带河中,辉耀了河岸两侧。
薛映还未说什么,声音同时在耳边和天际炸响,更多的烟花绽放在了半空中。天空上的烟花时常出现数个颜色,赤色如同烟霞,粉色如同花瓣,银色如同落雨,不一而足。这让他想起那天在神女湖边看烟花,只不过比之那夜,颜色多了数种,样式明显更加精巧。
今夜,大约整个京城都会瞧见玉带河上空的热闹景象。温承见薛映出神,心里满足,这才是他想带薛映看的烟花。在苍鹿部落时,他记得薛映瞧见焰火时的眼神。薛映虽对自己毫无要求,可他愿意去给薛映准备这些可能会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希望日后薛映想起刚来京城的时候,多是欢愉的事情,让这些美好的记忆,冲淡些一路被掳来的痛苦。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今后要长久生活的地方,他并不希望薛映讨厌这里。
烟花散尽后,两人回了王府,一路上的薛映都显得神采飞扬。坐在温承身边,目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也只是紧紧靠着温承,并不多话。
温承并不催促,只是问着薛映:“累不累?”
“不累。”薛映连连摇头,目光依旧灼热。温承便揽住他的腰,防止沿路若是马车颠簸,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若无大事,王府的正门皆是不开的。薛映记得他们出门的时候走的是前面的侧门,而回来的时候却走了后面的角门。角门连通的是王府后花园,薛映隐约觉得可能还有惊喜之事。
平常时候,薛映多是白日来花园游玩,今次是头一遭夜里来,不免往左右看去,发现些不同来。无论是落下叶子的花树,还是在北方常青的松柏树,沿路的植株上都挂了一盏红色的琉璃小灯,映亮了眼前的青石板。薛映不免走快了些,发现前面挂的是这些琉璃灯竟是挂满了整个王府。
回过头去,薛映望见跟在他身后的温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绣球,与今日在飘香楼里见到的一样,欢喜地走上前去。
这一次,他接过了温承递来的绣球,发现手感似乎与下午不同,在手中轻轻翻转着,外层的丝绦慢慢滑落下去。丝绦里面并不是空心的,而是一盏灯。
这灯笼与素日里见的全然不同,分了内外两层外壳,包裹着中间的蜡烛。在薛映手中的轻轻翻转下,内里的一层缓缓滚动,正是一盏滚灯,只不过这个要比杂耍时玩得更加精巧,外面包裹着的并不是白纸,上面有一幅画,画的是大片的昙花,同他们在九凤山上看着的一模一样。
薛映捧着这盏灯,几乎是爱不释手。他很喜欢温承这样的心意,可今天准备的太多了,让他不免无措:“该是过年过节才有的东西,现在都拿出来了,会不会太早了?”
“到时候还有别的。”温承道。前些时日筹备婚礼的时候,他就想过多多准备着。只是当时他误会薛映并不想与他成婚,而烟花等物响动极大,难免让心绪不宁者情形更差,故而一应蠲了。而自心意相通后,成亲第二天他便预备了起来,如今二人成婚未满一月,也算得上新婚之仪了。
薛映将手里的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忽而扑到温承身上,声音不高,却又十分用力地说道:“夫君,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满溢的情绪快要无法宣泄,心里的想法甚至没法完全表达,他只好说出最直白的一句话,想要让温承知晓,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也是全部的想法。
温承听过很多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故事,那时便隐约觉得,比这更重要的实则是真心。而这一刻,抱着怀里的人,听着这一声全无掩饰的告白,他清晰认识到两颗真心彼此碰触的时候,才是最珍贵的时候。
第36章
回到内室后,侍从识趣地没有跟上去,薛映站在门后,便已迫不及待地环抱住温承,微微踮起脚,吻了上去。温承在察觉到薛映意图的时候,便轻轻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扶住薛映的后背,与他完成这个饱含爱意的吻。
这阵子两人在无人时常亲吻彼此,唇齿纠缠的感觉让他们觉得拥有彼此,就像现在这般,只不过感情格外浓烈,时常翻涌的情绪让薛映甚至有点颤抖,温承稳稳地扶住他,回应他的动作轻柔而缱绻。
平素里薛映很容易便觉满足,可这次犹觉不够,他抬头看向温承,温承则目光柔和地看着向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开口。
薛映吸了口气,趴在温承的耳朵旁边,小声道:“我也想帮一帮你。”
今日在外面游逛了很长时间,回府的时辰有些晚了,温承原是想让薛映早点睡,可眼下的场景让他不免想起在山洞毒发之时,那时候的薛映想要救自己,却又很怕自己拒绝,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可现在薛映逐渐觉得不会被自己拒绝,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自然不能流露拒绝之意。
他不会那般不识情趣,也知道如此才合时宜。温承没有多说什么,顺着薛映的意,俯身将人抱上了床。
两人如同往常一般,躺在柔软的床上,薛映见温承并未有太多动作,似乎是要等着自己施为,倒没有多想,循着这些时日的记忆,试探着伸出手。
紧张和刺激让触觉更加鲜明,沉浸了一会儿,薛映忽而有点好奇温承是何反应,他抬起头,看见温承正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与平时的柔和不太一样,他注意到温承的眼睛里是并未加掩饰的欲念,像是蛰伏在丛林中的猛兽,此刻虽是安安静静的,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掠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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