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极。”
王宫里的所有官职几乎都是贵族和贵族举荐,人们大都身兼大臣与贵族的身份。直接抽掉中间偏高的那一层,那剩下的都是一些从来不参与任何重要决策的亲眷或是小贵族,还有本来就该参与更高级会议的肱骨大臣。
正在所有人揣测爱洛斯用意的时候。
爱洛斯仍盯着雪缪,原本神色平静的雪缪在听到身边人的报告后。忽然起身:“好啊,我同意了。明天你来挑吧,我暂时有事,就先离开了。”
他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爱洛斯一眼:“祝你今夜好运!”
他离去得飞快。
爱洛斯望着大王子离去的背影,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大厅中其他人也同样,甚至误以为大王子看不下去,逃跑了。
但既然爱洛斯拿到了他双重的赞同票,在禁止伯爵席位投票后,瑟缇投了赞同,除此之外还有之前的那个年轻的法庭秘书官,和他鼓动的一群年轻的家伙们,他们都投了赞同。
爱洛斯得到了从每个人手中抽调一个人的权利,算是今夜胜利。
但他一想起雪缪走的反常,总觉得心中怪怪的。
他待到散会之后。
“别生气了,阿尼亚公主。”麦琪夫人一边抖开披风一边劝道。
“为什么我没有?我早早说要选安娜做我的骑士,是你说我还太年轻了。”
“可安娜是瑟缇公主的人呐……唉,我瞧那红发的家伙和爱洛斯王子也不太对付,您不必为此太过烦心。我倒觉得四王子走不远的,他太张扬了,稍微被大王子打压一下,就敢在今天这么大的会议上出声讨要帮手,也不怕丢脸。”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她口中走不远的爱洛斯的声音,他就站在她面前,“我挑你了。麦琪夫人,跟我走吧。”
“什么?谁允许的!”阿尼亚拉住麦琪夫人的手,“她不是武官,她是我的礼仪老师。
“麦琪夫人不是一直觉得我和我的人都很没礼貌吗?刚好啊,来教教我们。”
麦琪夫人看看阿尼亚,又看看四周刚听过投票结果的大臣,面色不豫地走到爱洛斯身后。
“哥哥,你别太得意。这次让你钻到空子,下次不会了。”阿尼亚用好的那只手自己拽拽披风。
“是吗?连下次都为我想好了。”爱洛斯笑着。
阿尼亚则只能看着他把麦琪夫人带走。
爱洛斯带着麦琪夫人走在走廊上,麦琪夫人一言未发,直到黛黛迎面走了过来,她没参加会议,看见爱洛斯身后跟着麦琪夫人,露出迷惑的神情。
但她贴近爱洛斯悄声道:“已经把因斯伯爵带回来了。”
“很好。”爱洛斯安下心,接着听黛黛说,将因斯带回来的黑袍要见他,已经偷偷进了王宫。
居然是黑袍把他带回来的?
这么快……
爱洛斯想从自己忽然叫人寻黑袍去援手乌列尔,到他抵达因斯伯爵的府邸,再到让人带回他来,这时间未免也太紧凑了些。
“是的,刚好赶上守卫换班放松警戒。”黑袍来到宫殿的花园角落,向爱洛斯汇报情况,“我到的时候。乌列尔大人刚和大王子的人离开了。”
“什么叫和他离开了?”
“我并不清楚,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抓到了乌列尔大人,才暂时放松警惕呢?”
“什么是或许,描述一遍。”
黑袍讲述了爱洛斯叫他去支援乌列尔之后,他虽然迅速赶到,但当时也已经是午夜。他刚好看到乌列尔登上了有大王子徽记的马车。
清醒的,没有反抗的乌列尔。
“是否是因为知道我们过去,而刻意帮助我调虎离山呢?”黑袍问。
爱洛斯不答,必然不是,他根本没告知乌列尔,保险起见叫上黑袍只是他心神不宁后下的临时命令。
“不必管他。先去看看因斯伯爵。”
爱洛斯一边说,又想起回到王城时的,听所有人都说过的乌列尔和雪缪的亲密关系。
他知道没有人能让乌列尔低头,除了乌列尔自己。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他担心什么。
·+·+·
“说吧,关于你知道的。爱洛斯的一切。”
雪缪坐进椅子里,他交叠起双腿,看下属不知轻重地拖起那个几乎失去意识的红发男人,“包括我之前让你去了解的。就从如何屠龙开始怎么样……”
地下室的阴寒很快就渗透他厚实的披风,雪缪却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指着乌列尔看向左右:
“真费力,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答我?”
乌列尔颈间的诅咒痕迹在灼烧,让他连呼吸都费劲力气。他感觉有人抓住脑后的长发,他被迫仰头,望着面前悠然淡定的男人。
纱布不知何时被蹭掉了,他眼前一片猩红,是粘稠鲜血顺着眉骨流淌下来。雪缪好像不知道,任何加诸在身上的伤害,对乌列尔来说都已没有过多感觉。
他本就是因为疼痛才无法动弹的,被如果只是撞破额头、撕裂伤口、鞭挞皮肉,根本不能超过这诡异诅咒带给他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像一张被细细割破、丢弃在川流不息街道上任由踩踏的纸。
每一次他都在想,自己一定会死在这个夜里。
遗憾的是一直都没有。
今天则未必了,这是雪缪除掉自己的好时机。他会等利用够,在下一个午夜来临前杀掉自己。
“我记得你从前情况没这么糟的。”雪缪走到他面前,他语气带笑。
乌列尔说不出话。
是的,之前的两次他借爱洛斯的药剂逃过月夜,像是习惯了苦味的舌尖第一次尝到甜,再尝到苦味时,它似乎变得难以忍受了,他的身体也是如此。
他感觉被几双手牢牢按住,下巴被掰开,薄荷气味的药剂灌进喉咙里。
“还好,我有办法让你说真话。”
第43章 爱洛斯
“告诉我, 爱洛斯的计划都是什么。除了剧场,他还知道哪些与我相关的事?
“他想怎样夺得王位,他是不是已经获悉了如何屠龙?”
雪缪急切地问道。
乌列尔已经饮过了会说实话的药剂, 对他来说就是一封待拆的密信。
只要提问, 乌列尔就会将有关爱洛斯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那个平日像疯狗一样, 对他也敢狂吠的家伙, 如今只能乖乖听话。
但乌列尔只是瞥了一眼雪缪,就垂下眼去再不看他,对他的提问置之不理。
雪缪走过去,丝毫不顾昂贵的墨绿披风沾了尘土,俯身强行抬起他的下颌,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望向自己。乌列尔的眼里不再有睥睨一切的锋芒, 只是涣散地瞥向地面。
看见乌列尔完全无力反抗, 雪缪安心了些。稍微冷静下来:
“问题太多了, 要一样样问,一道道回答,对吧?不如就从我最开始让你去探听的消息说起。
“记得那时, 我只让你去了解一下,他身上玫瑰香气的来源。
“没想到你成了他的骑士。”
雪缪肆意打量他, 乌列尔是有一张还算俊美的脸, 毕竟他有一个只剩美貌的母亲。
可雪缪对男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一想到两个男人挨在一起,他由衷感到恶心。
“我弟弟他,还真是一个什么破烂都喜欢捡回去的家伙。”他放下手。
看了一圈, 也没发现有什么可取之处, 雪缪偏要在乌列尔面前感叹:
“那些人们会绕开之物,爱洛斯偏偏喜欢捡回去。就像他栽的水仙花、长廊里用碎镜片贴的画, 甚至他推广的、正在流行的纸浆做的纸张,他最喜欢的就是略施一点小聪明,好像就能显得我们很愚蠢一样。偏偏人人都买账,可你不知道吗?人就该离那些有毒、脏污、廉价的东西远一点儿。
“拿到了,也该丢掉。”
他看乌列尔的眼神只有厌恶,说的也正是乌列尔。
不过乌列尔对他也同样,尤其是在雪缪提起爱洛斯时。
“爱洛斯今天把自己弄成那样,没有任何人支持他,他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你们知道吗?”
雪缪说到兴头上,都忘了要问问题。他好整以暇坐进座椅,问左右的人,他要所有人认同爱洛斯的可笑之处,让乌列尔知道,他不追随自己反而选择爱洛斯有多不明智。
雪缪早晨刚刚丢失了他最重要的产业,失去了额外的钱财来源,苦恼于接下来他私有的军队要如何供养。
他被爱洛斯大败,甚至不得不亲自下令了结他自己的左膀右臂维恩。
然而晚间,他就时隔数月再次将自己已经掌控不了的人、爱洛斯最慑人的兵器,又牢牢握在手底下。
他怎么会不开心?
雪缪兴奋得甚至有些癫狂。
可惜维恩和因斯伯爵都不在。
无论是他左右的侍卫、他的骑士,还是他找来的魔法师,他们都只是站在旁边噤声不敢回答。
雪缪便自顾自继续说道:
“看来都不知道,那么你呢?乌列尔。”
“他没错。”乌列尔低声说,爱洛斯做什么都没错。
“真好笑,不是说真话吗?我让你说真话,不是让你嘴硬的。”雪缪踏在他肩头,乌列尔只能更低地俯下身。
“我教教你吧,他还对这个世界怀着美好的期待,这根本就是错的。被毒蝎子蜇了一下,就应该把蝎子斩成两段。爱洛斯不是,他把蝎子拎起来,问它有什么苦衷啊?他不相信世上会有东西平白无故害他——他就不相信,世上是有毒蝎子的。
“不然他也不会留下你。”
雪缪指着乌列尔的鼻子,嘲讽道。
“我不……”
不是,乌列尔想说不是,但他说不出口。
他要说的是真话,真话的前提是他自己相信。
雪缪见到他的犹豫,肩头耸动,大笑起来:“你不是,那你做的是什么?你想了那么多办法,还不是为了攀上高位。那次的月圆夜我把你送到他床上,你该感谢我才对。你想要的也靠爱洛斯得到了,不是吗?那时你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将领,如今你是王子的骑士,大家说你是王国新的战神。哦,对了,他还为你拿到了爵位——”雪缪拍拍他的脸颊,“疯子生的杂种,你也配。”
乌列尔瞪了他一眼,他的眼罩被拆掉了,伤眼勉强可以视物,这下他倒有两只眼睛可以瞪雪缪了。
但马上他就被雪缪踩得低下头,额头几乎撞在地上。
“不要以为自己格外特殊,没有你,他可以选更好的人当骑士。他不过就是被毒蝎子蛰了一口,好奇拎起来看看。然后想着:既然捉都捉了,就是我的毒蝎子了,也给他打扮一下吧。爱洛斯就是这样幼稚,不信你去问啊。
雪缪越说越觉得好笑。
“他不就是这样幼稚的人吗?他永远不会知道,只要他活着,他占有的别人就得不到,他活着就是别人杀他的理由。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会给他,他当做靠山的母亲会死,他的姐妹兄弟会为了王位反复刺杀他。他天生拥有一切却不会把握,早应该乖乖给我!”
雪缪想到便觉恼怒,从他出生开始,就背负着私生子的称呼。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先出生,却没有人认为王位该落到他身上。只因为王后的身份高贵?和国王进行过婚礼?还是他母亲是别人的妻子?
这些和他有关吗?
他本可以忍受的。但爱洛斯出生了。
所有人都期待他存在,所有人都关心他长大。他只想当这个国王而已,就那么难吗。
好在爱洛斯终究沦落到了今天,没有任何人支持他,而今唯一能支持他的人也被自己捏在手里,雪缪满意多了。
“所以,忍什么呢,说吧。把你知道的,有关爱洛斯的都说出来。”
乌列尔张了张口,可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雪缪以为他开了窍,激动起来,附耳凑过去想要细听。
“你说什么?大些声。”雪缪催促。
“我说,你……也配,疯子生的杂种。”
乌列尔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雪缪耳里。
要乌列尔不反抗实属做梦。
他虽然被按着脊背,但当雪缪俯身凑近他时,他奋力以额角狠狠撞了他的脑门一下。
接着他拼命挣脱身后的桎梏,伸出手死死掐住雪缪的脖子。
雪缪瞬间被扼住,无法呼吸。
然而乌列尔如今没什么力气。
他马上就被雪缪的侍卫,和他那个魁梧的骑士拉离,手不得不从雪缪脖子上松开。
雪缪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咳了两声。
他怒不可遏,挥手将巴掌甩在乌列尔脸上。
“您没事吧?他要怎么处理。”属下忙问。
“打死他好了。”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指痕,怒意上头,恶狠狠道。但左右得了命令纷纷上前,对着平日里那个他们直视都不敢的男人拳脚相向。
乌列尔被按住动弹不得,连蜷缩身体保护一下自己都做不到。可他本就痛得无法思考,药剂则让他的意识更加混乱,再多伤害也都无动于衷。
雪缪说爱洛斯的坏话他一句也不愿听,但描述乌列尔时,他却忍不住想,真的像是被毒蝎子蛰了一下吗?
雪缪这样说,也并不算错吧。
“说实在的,我觉得你真是厉害。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想把人塞到他身边。无论是做老师、仆人,还是做恋人,结果成功的却是你。是不是因为你取悦人的本领,比上阵杀敌的本领还好?”
雪缪擦净脖颈上被乌列尔蹭到的血,摆摆手让人停下,给了乌列尔一丝喘息的机会。
“真可惜,我对肮脏低贱的家伙不感兴趣。我只要回答我的问题。说话。”他踢了乌列尔一脚。
乌列尔动不了,只能被踢得偏过头去,血顺着唇角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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