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话吗?”爱洛斯忽然问。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乌列尔在雪缪那里就有危险。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话呀,您都喂我吐真药剂了,我哪里说得出假话来。”因斯伯爵以为爱洛斯在玩笑。
爱洛斯确实笑了:“你不会以为吐真药剂,就一定会让人说真话吧?要对魔法揭去魅惑的面纱呀,因斯大人。”
“什么……”
爱洛斯没有解释,如今的魔法师不过就像变戏法的人一样,自有一套不可言说的道理。毕竟,有时根本没能力光靠魔法解决问题。
阿尼亚就一直以为爱洛斯徒手变出东西来是因为魔法,其实是因为手快。
这药剂就是,虽然有对神经产生作用的草药做基础,但大法庭使用吐真药剂时,还是必须得经过魔法师的手,要有人在场催眠,就像爱洛斯得靠镜子辅助自己。
这方法发明出来,更多是只为了震慑罪人,方便无法推进的审判进行。除了大法庭之外,不许有任何地方使用,是怕被人发现瑕疵太多。
或许古时候是有不可撼动的吐真魔法,但现在只能靠这方法。
结果在因斯伯爵身上,都用不上麻烦地喂药,随便吓一吓就全盘托出了。
“但你说得对,从今天起你要全力支持我。”
因斯伯爵听话地点头,点得茫然,但点得毫不犹豫:“当然,全力支持。”
半晌无人说话,“那……我先回去了?”因斯伯爵想逃。
爱洛斯没应,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片细薄的木片,丢进了水里。木片沉在茶杯中,又浮了起来,冒出细密的泡泡。
没有任何人再出声,只有那只木片随着气泡拥挤破裂,发出舒缓的嗤嗤声。
茶杯里的水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锈红色。
“给他喝。”爱洛斯指指因斯伯爵。
黑袍忽然就扶了因斯伯爵一把,因斯伯爵想动,但那个沉默的女仆已经走上前来,掐住了他的脸。
“你别过来,你们别过来……这是要干什么,唔……”
爱洛斯冷眼看着,直到黛黛将那杯茶水给因斯伯爵灌干净。
因斯伯爵扭动着身体,却只能任由他们把水灌进喉咙去,“……怎么还有啊,殿下……唔……”
咕嘟。
因斯伯爵喝了第二杯。
他一边喝一边想,好像这杯真是茶哎,还有点儿甜。
爱洛斯盯着他喝干净最后一滴。
不知道是不是因斯伯爵的错觉,殿下的表情有点伤感。
“现在不妨告诉你,第一次给你喝的那杯,是薄荷茶而已。里面除了最优质新鲜的泡茶药草,什么都没有。”
因斯伯爵一听,明显放松很多,“殿下,您差点吓坏我。”
他得知后,顿觉刚才的许诺都烟消云散,舒服地靠回了椅背。
爱洛斯盯着因斯伯爵的脸:“但你现在喝的药,绝对好用。”
因斯伯爵听后迷惑了一下,接着就已经不受控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我好渴,我想喝水……”
他眼里满是渴望,四处摸索着抓起面前的那个空杯子,将里面残存的水渍舔舐干净。
犹觉不够。
望向爱洛斯沾了茶水的指尖。
但冲上来时,被爱洛斯身边力气奇大的女仆牢牢按下。
爱洛斯则已经将木片收了起来,盯着因斯伯爵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没有假装。
因斯伯爵却只是狼狈地四处寻找下一杯水。
“殿下…让我喝……”
老师给的宝物总是好用的,爱洛斯笑了笑,“下次吧。反正,从今天起你就只能对我说真话了。”
轻易离不开这水的气味、失去自己的判断、难忍的时候几乎会想要去死。上瘾,凭借得到的那一刻超出往常的舒适,远不如加深没有得到时的不适。
“你这一生,活着的时候,只能对我言听计从。”
爱洛斯擦干指尖的水,将手帕丢给他。
按理说这话时应该得意,但爱洛斯说得很平淡。
因为因斯伯爵并不是他的计划内。
他不厌其烦地解释了因斯伯爵将会遇到的事。
“殿下……您怎么这样对我啊。”因斯伯爵爬过来,圆润的手指去抓他的袍角,被黛黛按住抬头时,带着细纹的眼尾竟然挂着泪,流得难看。
“高兴些嘛,这东西我本想留给大哥的。现在不用了。”爱洛斯轻描淡写。
现在,因斯伯爵不用死了。
爱洛斯甚至要他保护好自己,别被雪缪灭口。
他不急着找因斯伯爵问话,那太费时了,他现在要见乌列尔。
雪缪要是恨一个人,必定想法设法处理掉他。
更何况自己才刚刚惹过他。
乌列尔的手和眼睛还没好……
不该以为他坚韧些,就不顾及他的伤势。每个人都觉得乌列尔那样厉害,受点伤也没关系。这么想就对么?
就算乌列尔是故意的。
退一万步自己派他出去,没完成要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回来?
对,就是这个理由。爱洛斯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该去找乌列尔。
“我要去找乌列尔,你想办法。”爱洛斯心烦地拆下吊着胳膊的绷带。
“我,我说我受到袭击,要他再派马丁骑士保护我。可以吗……”因斯伯爵为了自己的性命,脑袋转得很快。
“那雪缪他自己呢?”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这……大王子他不可能为了我的性命就劳师动众的。”因斯伯爵苦着脸,他的计谋只能到这里了。
“去吧。装得像一点。”爱洛斯摆手,让他就这么离开。
因斯伯爵看着空杯,祈求地看一眼爱洛斯。
“去。”爱洛斯沉声道。
因斯伯爵甚至还没踏出门,爱洛斯就叫了黛黛。
“黛黛,过来。”
“殿下。”黛黛走上前。
“把有关雪缪的事情都告诉我。”爱洛斯此时此刻就要面对大王子,一刻都不等,那她是否再保守秘密就已经不重要了。
黛黛将雪缪与她传递信息的内容都说了出来,雪缪让她每天监视爱洛斯的行动。
“所以那天你告诉了他我出去,对吗?”
“是的。但我认为刺客并不是他派的。”
爱洛斯暂时不想处理,“还要你做什么了?”
“没有了。他认为我是普通女仆,询问的并不够多。”
黛黛和大王子传递的消息最少。爱洛斯不意外,雪缪这个人眼高于顶,天生对黛黛、乌列尔这些人的身份带着瞧不起,他虽然“好不容易”策反了黛黛,恐怕却不觉得黛黛能帮他做些什么。
原来雪缪才是知道最少的。怪不得他那么着急,连东部的魔法师都想叫来,干脆叫蜘蛛去采蜜算了。
幸好,黛黛因此尚没有告诉过他龙的事情。
爱洛斯不急再探听,现在,有这点就够了。
他拨开窗帘瞧了一眼天色,离黎明到来还远着。
昏暗的夜色,也会左右人的判断。
他从他满架材料里摸出一只断裂弯曲的鹿角,鹿角通身经过打磨,看起来已十分光滑。只在碎裂的地方,留下了锐利的尖端。
爱洛斯又从药剂罐子里找到一些雪白的粉末,在上面涂了一层。摸起桌子上手帕擦了擦鹿角,直到它表面光滑且完全没有粉末的痕迹,把他丢给了黑袍。
“装成异域人,拿着它到雪缪手下的赌场上去。动静大一点儿,让他们全都知道‘你有一颗龙的牙’。”
黑袍双手接住那只角,到手时惊讶:“这个真的就交给他们吗?
爱洛斯盯着他笑了,“你不会以为这真是龙的牙吧?务必引得雪缪去见你,其他自己想办法。”
接着爱洛斯叫人去把麦琪夫人叫来,他要整个王宫都知道大王子带走了乌列尔。
爱洛斯布置好了一切,身边只剩下黛黛。
黛黛:“我现在就去带乌列尔回来?”
爱洛斯披上斗篷,他彻底拆下了肩膀上吊着手臂的绷带,稍微活动一下倒不至于让他太痛。又挑了一把匕首,带在身上。
“不用了,我亲自去。”
第44章 爱洛斯
“遵命, 殿下。”
黛黛为爱洛斯拿上手套,要随他一同出去。
爱洛斯则停住,“还有一件事, 得你去做。”
今夜只能有一个结果, 就是他带回乌列尔。
不可以有其他状况发生。
黛黛是一定要被派出去搜寻雪缪的另外几处住宅的, 爱洛斯虽然选择了雪缪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但其他可能也无法全部排除。
不过爱洛斯对自己的实力有数,他确实需要同伴。不仅如此,万一雪缪仍在,爱洛斯只带自己的人太不保险,拼不过就再没余地了。他还要带上观众,让雪缪如坐针毡才行。
爱洛斯让黛黛去邀请其他宫中的人, 黛黛称得上巧舌如簧, 总该能让新同伴心甘情愿。
他刚遣黛黛出去。
麦琪夫人便到了。
“你好啊, 麦琪夫人。”爱洛斯看披着一层轻薄柔软袍子,头发都刚刚拢好的麦琪夫人。
王宫中虽不是战场,但离开前也还是简单布置一下。
“夜安, 殿下。这么晚有什么事吗?”麦琪夫人礼貌良好。
“麻烦你了,我的骑士乌列尔不见了。”
麦琪夫人似乎还在睡梦中, 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顺着习惯在回答:
“那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尊敬的殿下。”
“和你真的没有关系吗?”爱洛斯的语气像是怀疑。
麦琪夫人皱起眉头,“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哦,那可真遗憾。就劳烦你,再帮我去问问其他人吧。”
“这么晚了, 要去问谁?”她惊讶。
“当然是这座王宫里的, 每一个人。”爱洛斯摊了摊手。
麦琪夫人听到这话终于清醒过来,她猛推一把眼镜, 像是这样也能让爱洛斯面前的世界更清晰一些。
“现在,把所有人都叫醒?”
“是的,把所有人都叫醒。告诉他们,我的骑士不见了,让他们帮我找。”
“要不……殿下还是等到明天早上,这太失礼了。”麦琪夫人感到一丝为难。
“麦琪夫人,我等不到明天早上,现在我就要找到他。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麦琪夫人眉心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可她只能回答:“不,我这就去……”
“谢谢,麻烦你就从星河宫开始吧。”爱洛斯安排道。
麦琪夫人才刚勉强接受命令,听到这个新建议,鼻翼下的两道纹路都因紧闭的唇而明显几分。
“那岂不是要先打扰王后?”
“是的,大王子回了自己的府邸。自然就是从王后,到今夜职守的瑟缇公主,她们开始了。”爱洛斯说到这里,语气缓和很多,“歌加林昨夜带了两个女伴一起守灵,现在一定没睡。至少在他那里,不算是打扰呢。”
“咳……好吧。”提起这个话题,她尴尬地咳嗽了声。看爱洛斯要出门的样子,又习惯性地问道:“那您呢?”
“我要亲自去大王子那里检查,你也要跟去吗?”
麦琪夫人只得闭口不言。
爱洛斯王子很少催促人,难得有一次,她需得行动得快些。
等到爱洛斯走到庭院中时,黛黛叫来的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了。
会议上他被允诺能抽调其他继承者的属下,爱洛斯叫黛黛想办法把依蕾托手下最心爱的侍卫长,还有瑟缇手下的副官,以及歌加林的秘书全部领来。
黛黛很少问缘由,但领来得很快。
她对依蕾托的侍卫长说,所有人都要按照会议上的接受任命,听爱洛斯的命令,其他王子、公主已经拨好了人手。
对瑟缇的副官说法庭已经同意,王后分了侍卫长,歌加林分了秘书给爱洛斯。
再对歌加林秘书说,王后、公主已经同意,连副官、侍卫长都给爱洛斯了。
即便盖章公文明天才能开出,今夜仍没有任何阻碍,一次将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只是他们好像还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直到见到从马厩里牵来的马。
侍卫长先发出第一个问题,“骑马出王宫去吗?”
几个人齐齐望向爱洛斯,都有几分抗拒。
约莫一想到要在其他人面前,听从爱洛斯的命令,就感到有几分伤及自家主人颜面。
依蕾托的侍卫长是一个留着胡子与邋遢长发的男人,尽管爱洛斯知道,他能做侍卫长必有一些可取之处,但不知道这长处在哪儿。他看上去像是会在街头拿起琉特琴弹唱,赚点酒钱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一技之长。
侍卫长最先走到马前,离仆人牵来的马最近。他起码并不排斥骑马离开,尽管今夜很冷。
第二位是瑟缇公主的副官,一个身材高瘦,颧骨颇高,眉毛细长,浅金长发束马尾的女人。她的皮肤、发色都浅到像是覆盖着一层雪,让爱洛斯感到格外苍白。爱洛斯一直记得她的名字,叫安娜。
不同于其他军团,王宫禁卫是最贴近国王的位置,贵族含量相比其他各部还要更大。安娜能力极强,只是出身相对平庸些,一直不曾升任。
她不仅贴身跟在瑟缇身边,性格也很像瑟缇,雷厉风行。爱洛斯命令她,她就立刻来到马旁边。
只是也没有要上的意思。
至于歌加林的秘书,她还站在原地,歌加林身边都是鲜妍靓丽的年轻男女,这位小姐也不例外。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上马离开,尽管她只是个秘书官,但凛冽冬日里出入王宫也是乘坐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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