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尔阁下小心,别撞到你了。”
爱洛斯手下的人对乌列尔自然与外面不同,大家都十分礼貌。
乌列尔被带到一旁的椅子上等候,他听见床边多明尼卡小姐焦急的声音,好像比他还要急一些。
爱洛斯温和地分心提醒她:“别哭了,不知道的以为我要死了……为什么老头也在哭啊?”
“他喝错了药。殿下,他该哭的。”多明尼卡抽噎着,瞥了一眼默林。
房间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血的气味,医师吓坏了,默林用错的药剂即便外敷,也会让人心跳过速,血流得更狠了。
乌列尔坐在一边。从前爱洛斯见他受伤,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乌列尔不能明白。
但等到爱洛斯受伤时,他就又都懂了。
比知道恐惧爱洛斯厌恶他,更让他感到难受。
如果能他代替爱洛斯受伤……
人人都很关心爱洛斯,他们围在他身边。帮他包裹、处理好伤口,擦拭他被血脏污的肌肤。
乌列尔也关心爱洛斯,他只能坐在一旁等待,指望自己最好不要打扰到他们
众人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结束。爱洛斯没有伤到内脏,但是要静养。
乌列尔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仍然没睡着。
但是爱洛斯醒了。
或许是伤口疼痛,他比所有人醒得都早,默林的那点药剂开始起了作用。
“乌列尔……”他用很轻的声音叫他,就连趴在他身边的多明尼卡小姐都没有听到,没有醒来。
但乌列尔很庆幸自己没睡,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疼吗?”
爱洛斯好像在摇头,“乌列尔,你是一块蜂蜜蛋糕……”
他喃喃说道。
爱洛斯显然一点儿都不清醒,他的手很烫,抓着乌列尔冰凉的手。
他也没什么力气,手努力地握上来,却只能松松地搭上。
乌列尔想要流泪,但也只是让纱布下的眼睛变得很痛。
“殿下,你才是一块蜂蜜蛋糕……”
只是我买不起。
爱洛斯只清醒了那么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人们又聚集在这里了。
整个宫殿天塌了一般,在他睡着的时候,众人好像也跟他一起睡了,甚至没有人开饭。
下午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昏黄,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我好像只是被捅了一刀吧?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爱洛斯说着这还没有他肩上 的伤严重,就将众人赶走了。
“殿下,因斯伯爵来了。”有人通报,气氛就紧张起来。
这几日里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有人来访。
这里仿佛一座堡垒,很安心。外人到访意味着变动与威胁,尽管他们好像也是新来到没多久的家伙。
“好。”爱洛斯让他进。
仆人与下属都走了,只有黛黛和乌列尔留到最后,仿佛一种特权。
因斯伯爵走进来看见爱洛斯卧床不起,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他急急的声音传来。
每接近爱洛斯一步,乌列尔就想皱眉头。
好在他只走了两步,没等乌列尔动作,黛黛先拉来一把椅子,一句“坐”止住了他的脚步。
乌列尔心不在焉地听着因斯伯爵汇报。
他叙述完雪缪那边的情况,说了近期收集到信息,还最后提到暂时仍没有办法治疗乌列尔的眼睛。
“这就是您要我收集的全部了。我不该自己来的,被发现很危险,但是您上次说想要见我,结果那老头又把我赶走了,真是无礼。”
爱洛斯略一思索,没有提那夜为什么没见他,继续了他的问题。
屋中只有乌列尔松了口气,他害怕回想起那个夜里,他将克制与忍耐的美德丢得一干二净,只为了能留在爱洛斯身边更久一点。
“一直想听你说上次提到的那种毒药。既然你来了,告诉我你替谁采买的,雪缪吗?
“您说那种药剂?殿下,那么多年前了……”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那么多年前,你已经忘了?”
爱洛斯是一定要确认的,因为忽得急病的王后或许和这事有所关联。
“不,不。那么多年以前,我怎么可能替大王子做事呢?”因斯伯爵一脸无辜说道:“药是我替国王陛下买的。”
屋中一片寂静。
爱洛斯没有发出声音,却让乌列尔备受煎熬。
“怎么可能呢?”爱洛斯勉强维持了一些镇定,他继续问他:“你把所有的药都拿给了国王吗?”
“不,越多越显得不谨慎,所以还有一部分我留下了。”
“在哪儿?”爱洛斯问。
“被偷走了。”因斯伯爵感觉屋中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回答。
“希望你能说真话。”乌列尔忍不住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不可能跟殿下说假话的!”因斯伯爵仍有点害怕乌列尔,嚷起来。
“什么时候偷走的?”爱洛斯压抑着情绪问道。
“不久,就是在秋天之前,因为去年检查的时候,库房里还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了。下去吧。”
爱洛斯的声音很低,或许他摆了手,因斯伯爵与黛黛都被赶了出去。
乌列尔因为眼睛看不见,幸得豁免。他不敢出声,生怕也被赶出去。
空气静得可怕,爱洛斯捂着唇干呕起来。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觉得格外恶心。
呕吐的意愿违反生理,难受到让人有种快死掉的错觉。
爱洛斯一时半会儿无法缓过来,他昏沉地抬眼,发现乌列尔还在。
爱洛斯蹙眉,但乌列尔只是静默地陪在他身边,等他听起来好些。
“要不要喝些水?”乌列尔试探地碰了碰桌沿:“我来倒。”
乌列尔伸手去拿水壶。
爱洛斯望着他,伸手把水壶拉开了。
乌列尔摸了个空,他收回手迟疑了一会儿,再次伸手去摸那个水壶。
水壶很烫。
他摸到了爱洛斯的手。
爱洛斯心情已经足够糟,他很随意地告诉乌列尔,“算了吧,乌列尔。”
“不能算了,殿下。”
乌列尔镇定之下,已经掩盖不住说话的颤音,“对不起。”
竟然有一天,他除了抱歉说不出其他。
爱洛斯静了一会儿,就在他以为爱洛斯什么都不会再同他说时。
“杯子在你右边的柜子上。”
乌列尔想不到有天对一个命令也如此感激,摸到盘中的空杯子,放下杯子,他的手被按到壶柄上。
他拿来茶壶想对准杯口,撞到了自己受伤的手指,疼得令人牙酸。手再往后退一点,他狼狈地倒了一点水进去。
他将水杯递给了爱洛斯。
爱洛斯缓慢地喝了一口,温暖流淌进胸膛,让他让好些了。
但或许是父亲杀死母亲这种事,还是让他一阵眩晕。
他已经没有伪装的力气了。
乌列尔放下茶壶,心里正模拟着下一次如何完美地倒水。
忽然听到爱洛斯开口:
“我失忆了,乌列尔。
“在离开王城的两个月间,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至今仍未恢复,这就是我之前想和你说的。”
乌列尔愣在原地。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爱洛斯没有骗他,也没有不要他,从来就没有。
可乌列尔心里没有一点惊喜,爱洛斯依旧和阳光下的一尊雕像那般完美无瑕。
而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实力,还不断误解着爱洛斯。他细细想来,宁可爱洛斯是真的放弃了他,那样他还能坦然地低头,当做从未拥有过。而不是这样每一步踩下,都不知深浅,令人忐忑。
更让乌列尔关心的,还是眼下。
爱洛斯失忆前了解这件事吗?如果了解。那知晓国王杀死王后的痛苦,他承受了两次。
“乌列尔,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你现在无论和我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第55章 爱洛斯
“殿下, 你把我忘了。
“你许诺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我同你拥抱、接吻,在无月的夜里分享同一个梦境。我牵过你的手按上心脏, 告诉你, 它为你跳动……”
乌列尔紧握住爱洛斯, 不必担心爱洛斯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走——
想象了这种可能, 乌列尔的脚步却仍在爱洛斯身边,尚未挪动。
无论说什么,爱洛斯都会相信么。乌列尔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告诉爱洛斯之前发生过的事,爱洛斯会像曾经一样待他。
只要说出来,想要的就全都能拥有。
而他想要的, 也不过就是爱洛斯而已。
但是真的要告诉他吗?
乌列尔站在爱洛斯新为他铺的地毯上, 听见钟声。
爱洛斯一定倚着床头那只靠枕, 窗外的阳光这时刚好落在他脸庞。
乌列尔看不到。
“我是有话想说。”
他最终只是这样回答。
乌列尔确实有重要的事,他觉得是有些重要的事情。
国王是什么样的人乌列尔清楚,他做出伤害谁的行为, 都不意外。金斯利家族早被派去最西边守卫边境之城,优蓝达王后是金斯利家族最小的女儿, 备受宠爱, 志向远大,曾是骑士团领袖。但在某次凯旋过后,被国王迎娶,结束了辉煌的一切。
人们都说王后与国王格外恩爱, 他倒不明白, 那为何国王与王后真正诞下的只有一个孩子。国王绝并不像一个会爱他人的人,至于王后, 或许也只是被排挤夺权的保全与妥协。
国王本人的狡诈与善于伪装,他的孩子们都继承了。
连爱洛斯也不例外,只是或许他的内心更像母亲。但作为一个可辅佐的主人来说,爱洛斯赢面远不如雪缪,未来则远不如瑟缇,风险却大于歌加林,能给属下带来的即时效益又低于阿尼亚。
爱洛斯不得不很有耐心。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有一件事情让人必须学会耐心十足,就是恶作剧。他把这一切当做一场玩笑,为了最后众人的大吃一惊,不得不在开始布置好后,耐心等待。和无数次练习与失败一样,他知道这是一定要经历的。
在真相的那一秒睁大眼睛,好像是爱洛斯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像个恶魔,但只要你给他糖果,恶作剧就不会落到你身上。
乌列尔感觉到他归来后,爱洛斯省略了很多等待的步骤,每一个恶作剧都即时触发。
现在他知道了,爱洛斯是忘了他曾经埋下的引信。乌列尔要说的就是这些。
他知道爱洛斯的大半布置,于是他把这些内容简要成几个部分,一一讲述给爱洛斯。并把爱洛斯提到不记得的部分,展开来汇报。
“……除去这些,还有就是阿黛勒的部分了。我可以代为询问。”乌列尔不建议爱洛斯告知她失忆的事,她自己处理的能力很强,但接触的敌人太多了容易泄露。乌列尔认为自己理由充分,“您觉得呢?”
爱洛斯笑了,“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是。”乌列尔的声音低下去,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没说到。
爱洛斯凑近乌列尔,“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有恩,我可能会对你言听计从?”
“……”
“或者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爱洛斯替他想。
“绝对不是。”
“那干脆,是我的借债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还给你的。”爱洛斯诱惑着他。
“您不欠我什么。”
“真没意思,乌列尔。”
气氛被他的玩笑缓和了。
但爱洛斯不是在心情好时玩笑,而是在可以玩笑的时候玩笑。乌列尔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依旧不好,他顿了顿,“你想要有听意思的?”
“谁不喜欢?”爱洛斯反问。
“好,其实您失忆前……我不是您的骑士。”
这本是个玩笑,但乌列尔想,爱洛斯现在可以反悔了。
爱洛斯笑起来,他又不是听乌列尔开口,才知道他的职务。
他当然知道乌列尔在逗他,但他认真地回答:“那我真幸运,虽然失忆但因此得到了这机会。谢谢乌列尔大人。”
他伸出手,搭在乌列尔掌心。
乌列尔迟钝地接住,配合地吻了吻:“也是我的荣幸。”
爱洛斯在这之前,也没设想过乌列尔会提什么,他甚至没感觉他有话要说。
但他认为,乌列尔本可以提出一些“我们接下来与谁合作”的内容。
毕竟乌列尔对王位似乎比他自己还要关心。
竟然没有,爱洛斯感到意外。
“乌列尔,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任何试探你的意思。”爱洛斯收回手,打破了他们看起来格外健康的主仆氛围。
他担心乌列尔误以为这是试探,而没有说出所有。
“……我也同样。”
他总觉得,乌列尔真诚到几乎有点感伤。爱洛斯奇怪自己的想法,但也无法继续这事追问,只能抛出他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我在王宫里有一个同盟做帮手,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乌列尔想了一下,像是思索过所有人选,最终摇头:“我并不知道,您与所有人,看起来都关系很好。”
57/120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