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竹林,还要继续带他往远处去。
鹿鸣手腕上的十八子微微泛起温热,不知是在阻止鹿鸣前进,还是让他追随白蝶继续往前。
鹿鸣谨慎的定住脚步:“你要带我去哪。”
白蝶翅膀柔和的振动着,十八子的温度越发热起来。
鹿鸣微微抬起手,白蝶便落在鹿鸣的手指上,很轻的扇着翅膀。
鹿鸣问他:“你是澜止吗。”
白蝶无法回话。
鹿鸣又问他:“你要带我去找阿炎跟小灵鹿。”
白蝶振翅飞起,飞出一段又回过头,像是在等鹿鸣跟上。
鹿鸣刚抬起脚步,一阵黑色魔风刮过,白蝶被飓风刮飞出去,竹林摇成一片,咔咔响了两声竹子被风折断的声音。
鹿鸣堪堪站定脚步,一条黑色巨龙盘旋在他眼前:“你要跟那只白蝶走吗?”
鹿鸣凝视着巨龙幽绿的眼睛:“不可以?”
黑龙拦着他的去路:“我奉劝你不要去,你会后悔的。”
鹿鸣听不懂魔尊的话。
魔尊盘旋之处连翠竹都让魔气浸染成黑色,他沉声道:“你根本就不认识这只白蝶,非要跟去,只会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作者有话说
问题来了,是相信白蝶,还是相信魔尊呢?
第91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白蝶垂垂将死的停歇在一截断裂的翠竹上,虚弱无力的扇动着翅膀。
以魔尊如今的道行,普通的灵蝶根本无法在他的压迫下生存。
鹿鸣看向那只白蝶,竟然没有被魔气摧毁。
黑龙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了么。”
就算相信,鹿鸣依旧执拗的要往前走。
黑龙再度挡住他:“你想找的那个孩子,已经被炼制成倾泄邪念的灵皿,就算你命大能把他带回来,他也只是个恶魂!你会后悔的,或许,你还会亲手杀了他!”
鹿鸣目色炯然的看向黑龙:“我若不找回那个孩子,才真的会后悔。”
黑龙悲伤的凝视着鹿鸣:“你跟阿深一样,把情义看的太重,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们所谓的天道不过就是一场骗局!笑话!”
“小鹿,我问你,什么是天道?”
鹿鸣道:“六界运行有其法则,其名为道。”
“是谁规定了你所谓的运行法则?”
鹿鸣答不上来。
自他有意识起,就知道所有人都要遵循天道的约束。
天道从何处来,无人深究。
鹿鸣一直认为,天道是自然生成的。
黑龙冷嗤了一声:“我来告诉你,你们如今遵循的天道,是伽利尊王帝的杰作。”
“伽利尊王帝,天界最高的帝神,设下天命海,假借天道之名,动动手指就能安排神的命运。他让人界、神界,让万物生灵听命于他,违背者就要接受惩罚,难道不是一种威胁和统治?”
“为什么你要遭受天道的惩罚,你做错了什么?你的族人做错了什么?你做的最错的,不过就是触犯了伽利尊王帝的神权,所以他要折磨你,惩戒你,好让你心甘情愿的服从他!”
“什么狗屁的天道,你跟众生一样,都是被伽利尊王帝欺骗、愚弄的蠢人!”
黑云遮住明月,竹林随着魔尊的低吼震颤发抖。
鹿鸣耳中让魔尊震的生痛。
“不信你就亲自去看吧。”
黑龙淡身离开,竹林又恢复了平静,月光澄澈的洒落。
没有了魔气的压迫,白蝶振翅飞起,要带着鹿鸣继续前行。
鹿鸣在月下站了片刻,下定决心要去看个究竟。
不论如何,他狠不下心放任阿炎跟小鹿孙自生自灭。
鹿鸣走了几步又站住脚,他这么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就这么走了,不言怎么办?
鹿鸣折返回客栈,把不言抱回了竹林的小家里。
白日里小秃头跟着他东奔西走打听阿炎的下落,这会儿睡得很沉,一路上都没有醒。
鹿鸣坐在床边摸了摸不言的脸蛋,他就这样扔下他,还真是不让人放心。
可是带着不言一起去更危险,不言什么法术都不会,万一遇到妖鬼神魔,一根指头就能把这个小家伙捻成肉饼。
鹿鸣阖上眼,一缕灵识钻进不言的睡梦里。
梦里,不言惊讶的看见鹿鸣,乐呵呵的朝他跑过去,膏药一样的贴在他身上。
鹿鸣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
不言问他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鹿鸣道,“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
不言:[带我一起去。]
“不行,很危险。你在家里乖乖的等我。”鹿鸣拍了拍不言的肚皮,“钱放在你枕头底下了,不够的话橱柜里还有,足够你花,别把自己饿瘦了。”
“对了。”鹿鸣坏笑道,“我留了两本书给你,有时间就学学,免得你无聊。”
不言还是愁眉不展,抱着鹿鸣不想他走。
“我一定会回来,你乖乖等我。”
不言急的想要说话,声音还没发出来,他就醒过来了。
天已经亮了。
不言发现自己回到了竹林的小家里。
他不是陪鹿鸣在客栈吗?
枕边还有两本书,不言翻了一下,里面没有字,只有两个姿势怪异的人……
不言的眼睛一点点惊成圆形,脸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鹿鸣给他买了两本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不言赶紧把书合上了,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坏妖脸上得逞的笑容!
鹿鸣肯定躲在暗处看他笑话!
不言左看右看,穿上鞋子把窗帘和橱柜后面都找了一遍。
坏妖快出来啊!
不言钻进床底,也没找到鹿鸣。
他后知后觉的跑回床边,摸了摸枕头底下,真的有鼓鼓的一袋子钱!
他不是在做噩梦,鹿鸣也没戏弄他,鹿鸣真的走了!
不言如遭雷劈,鹿鸣走了。
不言推开门,迈着短腿跑进空空荡荡的小院里,竹林里寂静的只有鸟声。
这种安静让他感到恐慌。
“……鹿……”不言用力的发出磕绊难听的音节。
受损的声带好像沙砾磋磨过一样粗糙,艰涩的从嗓子里挤出声来:
“鹿……!”
不言溃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鹿鸣不要他了。
鹿鸣丢下他自己走了。
不言懊悔的抱着脑袋,都怪他昨天睡得太死了!连鹿鸣走了都不知道!
一定是他太弱了,鹿鸣不想带个拖油瓶,才把他扔在家里的!
不言突然很后悔没好好跟着鹿鸣读佛经。
他是个小笨蛋!
不言在院子里低头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
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不言自己生火烧饭,忽然觉得饭菜也没有那么好吃。
一个人吃饭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翻开那些晦涩的经文,硬着头皮认真看了几页,脑袋磕在经书上睡着了。
另一边,鹿鸣跟着白蝶到了昆仑之丘。
上古昆仑是神秘之地,从天地初开之时便伫立于此,上通天界,下达地狱,千门千路,有许多修仙求道之人慕名而来,再也没有走出去。
鹿鸣谨慎的迈着脚下的步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能是机关门,一脚踏错就会通往未知之地。
就连白蝶都飞的慢了些,一路引着鹿鸣到了死亡谷,昆仑之丘的最险之处。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却连一只乌鸦都瞧不见。
放眼望去,只有黄沙土,形状诡谲的枯树,满地白骨和糜烂了一半的尸骸。
连风都没有,死寂一片。
这些误入死亡谷的人无一例外的全都葬身于此了。
天空阴沉成暴雨前的乌紫,雷电毫无征兆的落下来,将一块腐尸劈成焦炭。
鹿鸣下意识的撤了半步,肌肉警惕的紧绷。
这里的气氛实在压抑的让人恐惧。
白蝶扇着翅膀停在了一颗枯树上,鹿鸣在树前站了半晌,思忖着白蝶的意思。
死亡谷没有边际,像个原地打转的迷幻之地,一直这样走是走不出去,难道这棵树是什么机关么?
鹿鸣既然跟着白蝶到了这地方,就不怕再大胆些。
他抬起手触摸到了那棵树的树干,仿佛有人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鹿鸣瞬间睁大双眼,看到身边的景物逐渐虚化,那些形状怪异的枯树模糊的消失不见。
他后背像是被人大力的推了一下,一道明亮的白光刺向他的双眼,整个人被强大的漩涡吸附进去,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鹿鸣闭着眼缓了许久才能睁眼视物。
这地方跟方才的死亡谷全然两个极端,纯净的仙气漫过他的脚腕,金殿白墙,辉煌空旷,空气里带着一丝清凉,干净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
鹿鸣从来没到过这么干净的地方,不管人还是神,都很难泯灭欲望,哪怕是得道的佛,断绝六根,抛却尘念,也很难做到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欲”。
佛陀慈悲众生,虽了却杂念,修得自在心,却仍有情。
只要有情,就会有欲。
可这地方,竟然比佛陀释尊所居的极乐之地更纯净,干净到失去真实。
白蝶引着鹿鸣往深处去,在天门前化成齑粉消散。
鹿鸣抬头看到天门的牌匾:无色界天。
鹿鸣心中一惊,这里竟然是神界的最高天,无色界天!
无色界天只居住着伽利尊王帝一位神帝,哪怕是得道的神,神阶不够的也无法抵达最高天。
“九色鹿。”
空灵的声音从大殿内传出,鹿鸣试探着往里走,大殿之内盘杂着无数的银丝,像是蛛网。
在大殿正中有一座白色的白玉塑像,有数丈高,阂着双目,长发散落,广袖流衫,模样雌雄难辩,身量像男人,可面容却又如女子般柔美。
但这座玉塑面前,也如同结满蛛网一样,交错纵横着密密麻麻的银丝。
鹿鸣仰着头,这座比他大上十几倍的玉塑,就是伽利尊王帝。
他曾经听说过,伽利尊王帝在神魔大战时受了重伤,肉身残缺,元神只能常年寄宿在玉塑之中。
而他眼前的银丝,其实是命线。
这些命线全由伽利尊王帝操纵,魔尊说过的话在鹿鸣訇然脑袋里炸开。
魔尊说,他们信奉的天道,其实是伽利尊王帝的骗局……
鹿鸣眼中神色微微一变,好像听见指甲拨弄丝线的声音。
砰的一声,一根丝线被轻轻的拨断了,鹿鸣耳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爹——!!”
紧跟着便是一阵哭丧声。
尖锐的指甲如弹琴一般扫过丝线,发出动听的音符,断裂声亦清脆悦耳。
凡间哭声不止。
人命的消散于他而言,不过弹指间。
伽利尊王帝笑道:“你看,如果我不清理,这些银丝就会长满我的大殿。”
“还有神族,又添了一个新的娃娃,你说我该如何安排他的命运?”伽利尊王帝认真的思考着,“真让人头疼。”
鹿鸣没说话,忽然听见有婴孩啼哭。
在伽利尊王帝的神像旁边,有个玉制的摇篮,婴孩一哭,就有神力轻轻的摇晃摇篮床。
鹿鸣快走了几步,看到里头睡着一个胖嘟嘟的婴孩,是灵鹿!
鹿鸣又惊又喜,这孩子长得跟阿炎小时候有些像,不过他看着,眉眼倒是更像映之。
这么些年过去,鹿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小鹿孙,喜欢的很,刚要抱一抱,小灵鹿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两只眼睛全是黑色的瞳孔!
小灵鹿呲起两颗尖尖的牙齿,状如蝙蝠,笑得诡谲,紧跟着一股强劲的力道朝鹿鸣攻击过来!
距离太近,鹿鸣根本来不及回击,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手腕上的十八子挡回了这道阴险的攻击。
小灵鹿啼哭起来,眼里流出的泪水都是墨色的,泛着隐隐的黑气。
鹿鸣蓦的抬头看向伽利尊王帝。
伽利尊王帝惋惜的叹了口气,刚才的致命一击,竟然没伤到九色鹿,太可惜了!
“为什么会如此。”鹿鸣直截了当的问伽利尊王帝。
伽利尊王帝轻轻的笑了几声,玉塑的嘴角也上扬起来:
“我是天地共主,掌控人神的帝君,当然要保持最干净的心。”
可他很难做到自我的净化,尤其最近数千年,体内的邪念越聚越多,快要撑爆他的身体,只能找容器倾泄。
灵鹿就是最好的容器。
他也最讨厌灵鹿。
当年燃灯古佛多番阻拦他成为天地共主,警告他贪心不足,篡改万物法则,独揽大权,终将自食恶果。
他为了顺利掌权,设法逼得燃灯古佛坐化,那只九色鹿就躲在燃灯的莲座后面,恶狠狠的瞪着他。
燃灯灭度后,原本没有攻击性的九色鹿发狂一般的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臂,撕下好大一块血肉。
他是连同那只九色鹿一并杀了的。
可他没想到,燃灯死前将自己的道行给了那只九色鹿,保住了他的魂魄。
九色鹿重生后,又得机缘,被渠深和那条可恶的黑龙相助,修成自由金身,养在了极乐净土。
他灵魂困在玉塑,还是很忌惮佛陀释尊,也就没理会那只早就不记得前尘的九色鹿。
如今是九色鹿自己送上门来。
“九色鹿,你本可以一直在佛陀身边逍遥,可你非要毁天命石,打破几十万年亘古不变的规则。你为何,非要与本帝作对。”
跟他的旧主燃灯一样的让人讨厌。
伽利尊王帝眉心黑气隐现,压制不住的往外倾泄。
银丝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人间哭喊震天,无色界天霎时间犹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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