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察觉不妙,捞起摇篮中的小灵鹿极速奔逃。
伽利尊王帝化出一只巨大的手掌,在鹿鸣身后紧追不舍。
鹿鸣逼得退无可退,把小灵鹿护在身后,转身结印莲花决,凝起全身的力量,跟伽利尊王帝对了一掌。
可他与伽利尊王帝相比,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鹿鸣几乎听见自己全身骨骼被震碎的声音。
十八子泛出灵光,结成屏障护住鹿鸣的心脉,却也在瞬间被击的粉碎。
刹那间,鹿鸣仿佛看见了伽利尊王帝的双眼,只有眼白,没有黑瞳,空泛可怕。
这是神的双眼吗,还是走火入魔的鬼?
必死的念头从鹿鸣脑中闪过。
他死定了。
鹿鸣失了力气,抱不住怀里的婴孩,小灵鹿被伽利尊王帝扔进了鬼蜮,而鹿鸣坠回了凡间。
鹿鸣蜷着身子,浑身的经脉骨骼寸寸碎裂,气血在体内胡乱冲撞,他咽了几次,没咽下喉头的腥味,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魔尊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伽利尊王帝野心难平,如今正道不存,六界飘摇。
鹿鸣撑着口气没昏厥过去,他怕心气一松,他就醒不过来了。
他还答应不言会回去。
鹿鸣想着这个念头,硬是咬牙一跌一撞的走回了竹林。
可他身上实在太疼了,嘴里一口一口的往外漾血,擦也擦不干净,没等撑回家去,就昏死在了竹林。
不言是出来捡蘑菇的时候看见了他,吓了个愣怔,手里的东西全扔了出去,跑过去扶鹿鸣。
鹿鸣浑身发僵,好像死尸一般,根本扶不起来。
不言急的手足无措,用袖子去擦鹿鸣的脸,他身上怎么这么多的血。
他死掉了吗?
不言推着鹿鸣的肩膀让他快醒醒,他怎么出去了大半年,回来就成了这样!
“醒……醒!”不言着急的发出磕绊艰涩的音节。
他想把鹿鸣背回家去,可他太矮了,背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太没用了!
不言急的想哭,狂奔回家去找了个小推车,又找了几根结实的绳子,打算把鹿鸣放在车上拉回来。
不言心急如焚,推着小车回去找鹿鸣,却发现在鹿鸣身边有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隐约泛着淡金色的光,看起来不像寻常人。
不言傻眼的站在原地,那人站起身看向他。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数百年的光阴,却又这般神奇的对视了一眼。
澜止温温的笑了一下。
不言怔神的看着那人的样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身上好似带着佛光,眉眼低垂时温柔而悲悯,看向鹿鸣时又变的心碎,满目都是怜惜。
是神明吗?
可这个人长得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跟他自己长得有些像。
澜止像是在恳求不言:“救他。”
他,指的自然就是鹿鸣。
不言用力点头,当然!当然要救鹿鸣!
可是要怎么救?不言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太笨了,他什么都不会!
不言着急的问他:[你有办法吗?]
澜止点头:“回去找师父,向他求灵药养神芝。”
不言犹豫了一下,问他:[没有别的办法吗。]
澜止看穿他的心思,抬手摸了摸他已蓄起的头发:[你不想回佛寺了,是吗。]
不言点头。
他不想回佛寺,也不想做和尚了。
澜止指了指鹿鸣:“那你还想救他吗。”
不言用力的点了好几下。
想,非常非常想!
澜止捧起不言的脸:“那就只能回去。”
澜止身体虚弱的逐渐透明,伽利尊王帝的一掌对他而言,也是无法承受的力量。
但好在十八子上有佛经庇佑,不至于让他魂飞魄散。
不言好似与眼前这人灵魂相通,问澜止:[你也受伤了吗?]
“我不要紧,小鹿被碎了筋脉,要快些医治,否则他一生都只能瘫卧在床。”澜止恳请着转世的自己,“他如今只能依靠你。”
不言紧张的点头,忽然又拉住澜止:[你就是他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知道他一直在找你吗?]
澜止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澜止神色伤然:“因为……我与他不能在一起了,我早就该转世死去。”
“不过我跟他还能有最后一面之缘,我要等最好的时机与他相见,在此之前我都要躲起来,免得被人发现我是偷逃的游魂,将我抓去。”
不言抓着澜止一直问,什么叫只剩最后一面?什么时候才能见呢?鹿怎么才能找到你?他一直在找你呀!他还去了天鹿城,看到了漫天的祈愿灯……
澜止只说,时机到了就会见的。
澜止对他做了个保密噤声的手势:“你也不要告诉他见过我,好不好。一个字都不能对他说。”
不言虽然第一次跟澜止见面,却能轻而易举的明白澜止的心。
澜止怕鹿鸣知道他还有魂魄残存,会陷入期盼的痛苦。
好不容易鹿鸣才放下了一些。
不言答应澜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相信我。]
澜止温和的笑了笑:“照顾好他,好吗。”
不言点头,他会求师父治好鹿,把鹿照顾的很好。
澜止也已筋疲力尽,回到念珠中休养魂魄。
不言看着澜止的魂魄收敛进了鹿鸣手腕的十八子念珠里,伤神的低着头。
原来鹿喜欢的人声音这样好听,修为这样高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神明的高贵从容,宛如神祇。
难怪鹿会念念不忘。
若是曾经遇见过澜止这样的人,只怕后来者都难以入眼了吧?
而他,只是个声音难听、没有悟性的贪吃熊。
在澜止面前,他只会自惭形秽。
不言把脸贴在鹿鸣的胸口上,就算他声音不如澜止好听,长相不如澜止好看,法术更比不得澜止高深,他对鹿鸣的感情,却绝不会比澜止浅淡。
他一定会求来养神芝治好鹿。
不言把鹿鸣带回竹林里安置好,怕鹿鸣醒来找不见他,写了一张信笺塞进鹿鸣衣裳里,片刻不歇的回了佛寺。
作者有话说
超级粗长!
第92章 山重水复又相逢
不言披星戴月的赶了几天的路,跪在了住持面前,求他赠与养神芝。
几个师兄站在门口担心的瞭望着,养神芝可是镇寺之宝,怎么会随意赠人!
住持脸色难看,好半晌才道:“你知道养神芝是何等稀有的灵药吗?”
以不言的小脑瓜,根本不可能知道养神芝这样的灵宝。
住持冷脸:“是不是鹿妖哄你来骗取灵药。”
[不是!]
不言着急的分辨,他的确不知道有多珍贵,他只知道能治好鹿鸣。
[是有神灵指点我来的!求求师父,把灵药赐给我。]
“何方的神灵。”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但我没有说谎。]
不言恳求的看着住持,眼里水汪汪的噙上眼泪,模样不像作假。
住持道:“养神芝放在寺中只是个死物,拿去救人自是功德一件。可救助一个妖魔,祸福难言。”
[他不是坏妖!]
不言一把抱住了住持的腿,视死如归的紧贴着,做好了师父不点头,他就赖皮到底的准备。
就算是师父要把他踢飞出去,他也不会放手!
住持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何会被妖魔迷惑的这样深,叹气道:“若鹿妖当真重伤,我可以救他,但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将如此灵宝送给你。”
不言眼里燃起希望:[师父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
住持道:“我要你在佛寺诵经养性,清心静气,不再见鹿妖。”
[多久不见?]
不言眼珠颤动,浑身的血液凝固住了一般,紧紧拽着住持的衣摆,要住持给他个期限。
要多久不见?
三年,五年,还是永远?
他摇摇头,他做不到永远不见,比杀了他还难受。
“十年为期。”住持叹息,“如果十年之后,你还俗的心还如此坚决,我不拦你。”
“你愿意吗。”
他不想愿意,可不得不愿意,只能点头。
住持道:“你向金佛起誓,十年间如若你擅自离寺,鹿妖便受雷诛而死。”
不言蓦的睁大眼睛看向住持。
住持加重语气:“你以鹿妖起誓!”
不言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两只手攥紧在身侧。
他若足够强,就能独自去闯东海祖洲,为鹿妖夺一株养神芝回来。
可他太弱了。
他若足够强,就不会让鹿一个人涉险,受伤而归。
是他太弱了!
他若足够强,就不会今日跪在蒲团上,求人施舍,被迫与鹿鸣分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太弱了!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不言紧咬着牙,双臂在身侧攥紧的发抖。
他别无选择。
不言竖指向佛起誓,只要鹿妖能好起来,他会遵守诺言。
住持点了点头,命人取来了养神芝,对寺中道行最深的两个弟子道:“你们两人随我前去。”
不言快跑了几步跟上去:[我也要去!]
“你留在寺中将清心咒念上十遍,念不完不准起身。”
不言急的手指乱飞。
住持命人看好不言,严肃道:“不言,你以后就会懂得,我是在拉你出苦海。”
不言抿唇跪在佛前,没有回应。
苦不苦,他自己知道,不要别人评判。
住持带着两名弟子兼程而去。
鹿妖的道行不浅,一般的修行之人不是他的对手,谁能将他重伤?
住持打心里认为,这不过就是鹿妖自编自演的一场闹剧。
要是鹿妖是装病,糊弄不言来骗灵药,他便立即带着寺中弟子将恶妖捉拿处置!
可他去了才发现,不言竟然没有说谎,鹿妖真的重伤濒死。
鹿妖筋脉寸寸的断了,阖眼躺在床上只吊了一口气,若不是那串十八子一直护着心脉,早就魂飞魄散了。
“师父……这?”小和尚手里还拿着法器,打算跟鹿妖斗上几个回合。
当下的场景跟他想的很不一样,恶妖脸色惨白,跟个活死人一样的躺在床上。
住持合掌念了句佛号,是他对鹿妖抱了偏见。
而一直收在法器里的养神芝竟然受了召唤一般,震颤着泛起灵光。
住持一打开法器,养神芝便钻进了鹿鸣身体里。
两个小和尚看傻了眼,他们一直以为养神芝干巴巴的是个死物,却没想到,万物皆有灵,养神芝竟会自己钻进鹿妖身体!
住持也暗自震惊,难道真的有神明指点不言吗?
可就算灵药入体,鹿妖看起来仍旧死气沉沉。
“师父……他真的还能活吗?”
住持点头:“药渡有缘人。”
这句话已然在鹿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住持话音刚落,就见鹿妖极其痛苦的攥着心口的衣裳,蜷紧身体在床榻上左右翻滚,难忍的呻吟出声,鬓角冷汗频下。
灵药在滋养重塑他的经脉骨骼。
一条生命在眼前备受煎熬,就算是猫狗,也会激起人的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两个弟子不忍的垂下眼,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再帮他一把吗?
住持心中恻隐,他既然来这一趟,也就帮人帮到底,带着弟子将鹿妖抬去了雪山灵泉里泡着。
有灵气滋养着,鹿妖脸上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呼吸也逐渐平缓。
住持这才跟一众弟子返回佛寺。
雪山灵泉。
鹿鸣意识逐渐从混沌灼烧中清明,眼前一会浮现小灵鹿纯黑的双眼,一会又瞧见伽利尊王帝可怖的眼白,面色挣扎的攥着拳,梦魇一般醒不过来。
“九色鹿?”
清灵的女声喊着他,一阵雪莲的清香钻进鼻腔,鹿鸣蓦的睁开眼,紧跟着便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
“你醒啦?”
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长相清灵,一头冰蓝色的长发,装饰着一朵洁白的雪莲花。
鹿鸣喘匀气息,对她笑了笑:“雪山姐姐。”
“方才你被魇住了,是雪莲叫醒了你。”雪山姑娘晃了晃手里刚摘的莲花,剥下几片莲瓣递给鹿鸣,“给你含在嘴里,会舒服很多。”
“谢谢。”
雪山姑娘蹲在鹿鸣旁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是伽利尊王帝。不过这话鹿鸣没有说出口,他怕讲出来会对雪山姑娘不利。
这样的密辛,还是不知道最好。
鹿鸣含糊道:“我……没看清。”
“那人这样厉害。”雪山姑娘问他道,“你不是去找自己的意中人了吗,找到了吗?”
鹿鸣点点头:“他大约还在家等我,盼我早些回去。”
雪山姑娘羡慕的托着脸:“真羡慕你们可以自由来去,看到大千世界。”
她自出生起,便长在雪山,深居于此,从未离开过。
鹿鸣微微皱起眉:“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雪山姑娘眉眼弯弯的笑道:“因为我的使命就是在这里守着雪莲呀。我要种下它们的种子,看着它们破壳,长叶,含苞,开花,结出新的种子,然后再次种下它们,继续看着它们破壳,长叶,含苞,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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