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拂裳平叙完,侧目用目光瞟了洛青神一眼。
洛青神回望,“师姐是说,李少主,还没死?”
“不,早死了。只不过是阎王爷在两年前忘记收了魂儿。又可以说,这么不严谨的办事,我们足以可以将人从上面提上来。”
洛青神:“???”
“提?这么提?去哪提?”
於拂裳却冷冷吐出八字,“酆(fēng)都鬼城——酆都鬼王。”
洛青神:“!!!”
夜,已深。万籁俱寂,夜如凉水。
她们在李家的客房住下。
本是该躺在被窝里为明日旅程养精蓄锐的她,此时却被於拂裳叫唤了起来。说是什么要再去一遍灵堂,取一缕李家少主的发丝,以用来作为寻得魂魄的器物。
於拂裳和洛青神都戴了个个有斗笠的面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为了预防万一。
一袭黑衣的她完全湮没在黑夜之中。凭借她们的身手,溜进灵堂不是什么难事,足尖一点,随意跳三两下便逃过了守卫的眼睛。
夜里的灵堂比白日还要阴深。
於拂裳伸手推开了大门,“嘎吱——”一声响。
正堂上,复古镂空雕饰洒进丝缕月光,被月光照耀而显露下来的尘灰上下跳跃着,洛青神和於拂裳相视一眼,然后走到棺前小心翼翼地将棺盖掀开。
里面的男子一袭白衣,面色阴郁,此时正衣不沾尘的躺在这方块矮矮小小的方木头内。
洛青神欲要屈身为其割发,只见一阵火光倒映在窗户上,接着便是官兵的训斥声传来。
“怎么回事?!守在少主门前的奴人呢?!”
“大人,小的尿急,便去撒了泡尿……大人饶命啊!”
“行了,下次找好帮你守班的人再去。若是少主出了什么问题,哼,十个脑袋都不够你赔的!”
“是是是。”小侍卫连忙颔首点头,一口应道。
接着窸窸窣窣的开锁声便传入耳畔。
李家少主用作灵堂,所放棺椁的地方正在祠堂,祠堂内供奉着百盏牌位,牌位之间,火光摇曳,空气中萦绕着的全是香火气息,时不时还会有有家奴前来点灯。
二人又再次相视一眼,这次运气不好,恰好碰见了家奴来点灯的时辰,幸好方才来的时候把锁锁上了。可以趁着家奴开锁的间隙,把自己藏匿好。
“快躲进去。”於拂裳面色凝重,望着已被打开的棺椁说道。
“可是这位李家少主还在里面。”洛青神瞟了眼里面躺着的男子。
那李家少主一张清俊的脸毫无血色,面色甚至都有些呈铁青了,在红色烛光的衬托下更为诡异。
跟鬼片里的男鬼差不多,洛青神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
“管不了这么多了。”於拂裳抿着唇,依旧在看着她。
洛青神対上她的眼睛,见於拂裳眉目冷然,一副威严凛然的模样。她真的生怕她再露出那厌恶眼神了。洛青神干脆咬咬唇,闭着眼钻了进去。
而於拂裳也随之进入棺椁,她连忙把棺盖盖住,视线顿然陷入一片黑暗。
洛青神躺在这位少主的旁边,而於拂裳压在她的身上,二人身体贴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
洛青神只觉得自女子压上来那一刻,自己心头狂跳,似要时不时就跳出来一般,心跳声愈来愈大,震得她一阵紧张。
鼻间感受到特属于她身上的馥郁幽香,彼此呼吸交缠,分不清谁是谁的。
洛青神稍微向旁边侧了侧脑袋,唇角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抵上了女子的面庞。
冰冰凉凉,好软,好香。
棺椁本是有两层,棺材外还裹了一层,本就是有钱人家才能用的“贵族”棺材,棺内又较大,可是本该只容一人,现如今她们两个倒是把自己硬塞进去,棺椁内的空间倒是显得狭小。
洛青神心似火烧,脑袋发胀,女二的胸,还真是好大啊……抵在自己身上也是又软又舒服的……若不是身处黑暗,自己的耳根子可能都要红的滴血了。
不过……被她压着倒是挺舒服的,想不到看起来冰冷如雪的女二,被她压在身上竟是如此给人给人温软。
长公主贵为一国皇女,所配的衣料自然也是上乘,贴在脸上凉凉的,滑滑的。再加上这环境之暗,周遭之寂,夜之困倦,洛青神被於拂裳大半夜喊起来,此时双眼都是涩涩的,就连眼皮也有些沉了,若不是生而为人,背负使命,那她此时可还真想就这般被於拂裳压在身上,就这么躺在别人的棺中沉沉睡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窸窸窣窣的锁门声音才再次传入棺中,洛青神耳多贴着棺壁,虽然说声音很小,但她听得极为清楚。
想必她身上的於拂裳也是听到声响了罢。
果然,於拂裳连忙从她身上离开,然后推开棺盖,从里面出了。感受到身上的温软离开,洛青神内心有些空虚。
正当她还在那仅存一丝的温软余感中体会时,於拂裳朝她伸了手。
洛青神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掩下了自己面上的那抹失望,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女子的冰凉手心上。
於拂裳将她拉出。
洛青神站稳后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目光随意一瞟就只见长公主的荼白袍子上赫然印着一个人形褶皱,应该是压她的时候造成的。
洛青神咋舌,移开眼不再看,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於拂裳站在一旁,从手心中无形变幻出一把小刀,她倾身过去为李家少主割了发丝,她把那缕墨发攥在手心,望着洛青神,朝她示意点了点头。
二人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客房里。
一阵青光乍现,天色都被渲染成了微亮。
於拂裳摊手,手心凭空浮现出一枚黑色令牌。
於拂裳拿着令牌,神色凝重,道:“这个令牌是通往酆都城的令牌,我们到城门口的时候,自然会有鬼差来寻我们,而我们只需要把从李家少主那里取来的发丝递于他便是,而后,他同样会递给我们一个光球,我们把光球捧着,从一旁的青阶顺着上一百三四阶,然后就站在城门上等着。
莫约半刻李家少主的灵体会从这里经过,到时候你将光球扔给他,便行了,知道吗?”
洛青神点头,她眼神坚毅,将那枚令牌攥在手心。
於拂裳见此,似是轻微吐了口气,她屏息凝神,双手结印,一道幽绿光墙赫然呈现在眼前,视线都将被填满,眸底青色碎光曳。
“快进去!”於拂裳双手还结着印,她蓦然回首,朝洛青神喝了一句。
“可是……你……”洛青神対上於拂裳那双被光染得幽冷且墨绿的眸子,一时到口中的话语又卡住了,支支吾吾的。
“不用我,你先去,我随后到。”
洛青神欲要钻进去的时候,於拂裳又在身后及时补充道,“到时你我二人在城门口汇合……”
洛青神只觉得耳边传来的那话语飘渺,剩下的於拂裳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听到了那句“城门口汇合。”
第55章
子时过, 酆都城,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隐隐杀气。
黑色磅礴的城门高耸入云, 周遭全是一片肃杀之息, 洛青神只觉得汗毛倒竖, 就连自己身上的阳气也在渐渐流失。
洛青神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她抱着手臂而立, 独自站在这酆都城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於拂裳果真是随后而来了。洛青神本是一张阴郁难耐的脸上, 立马转为欣喜的笑容,她步步迎了上去,听声唤道:“师姐。”
於拂裳同样走近, 她垂下眼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女,眸色平静自若。
“走吧。”於拂裳轻道一句。
洛青神把黑色令牌呈现给了门口守着的鬼差,鬼差替她她开了城门。
城门内竟然还比城门外空旷寂静,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迈着虚浮的步子在无声走着。
二人等了少许时间, 果然如同於拂裳说的一般, 在城门口等了不久, 便有穿着官服的鬼差前来寻她们了。
在於拂裳与鬼差互换头发和光球之时, 一句话也没有, 这场神圣的交换仪式就这样无声完成了。
那团光球是流光绿的,甚至比於拂裳那被光染上的眼眸还要幽绿,似掺了半团墨。
於拂裳没接,示意洛青神接过, 于是乎洛青神就捧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光球, 踏着青石板砌成的石阶一步一步地走着。
高城上,幽冷气息刮在脸上, 湿冷湿冷的,可却没有风。
她们自上而下的眺望着,光球的绿光照在脸上,本是褐色的眸子都被染了层墨绿。瞳孔的中央似摇曳着团永不灭的地狱之火。
城门底下,时不时会有几缕已经离地三尺的魂经过。二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倏地一个白衣公子撞入眼帘。
只有一魂一魄的少主,还是那么“柔美”啊,纵使在茫茫阿飘之中,还是那么的鹤立鸡群,气质出挑。洛青神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毕竟,那棺椁里的那张脸着实是将她吓了一大跳,想忘的话暂时也忘不了。
不过,这位李家少主的魂魄真的要比常人的淡了好多,隐隐还有金光透出。
於拂裳和洛青神相视一眼,洛青神抱着光球,把自己这辈子的力气都用上了,她奋力朝底下那男子叫唤了一声。
“李鹤原——”
那下方的男子徐徐抬起头,清风一般的他,一瞬间,让洛青神觉得,这如同秋日枯叶一样的他甚至是比远烟还要更容易消散……
男子睫毛如鸦羽,面色是只有病态才有的白,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啊,好似一掐便会咽了气一般。
洛青神朝於拂裳递了个眼神去,於拂裳微微颔首。
洛青神则提着裙裳从墙门上飞跃而下,耳畔尽是阴冷压抑的风响。
“别走!”洛青神抱着光球,站在了这位法酝李家少主面前。
李鹤原双眼空洞,明明二人是对立着的,这人却是跟没见着她一样。
仿佛当她是空气?
洛青神抿了唇,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却见面前男子头慢慢望向城门上,洛青神也随着他的视线往上。
却发现,李鹤原望着的不是於拂裳又是谁?
而且那双空洞无物的眸子竟一瞬间被填上了光彩。
洛青神蹙眉,这李鹤原为何见到於拂裳会是这等子表情。洛青神正在思忖着,谁知面前这位本就是“虚弱的美男子”竟然趁她不注意,直接飞上了城门上。
快得根本令人捉不到一丝有迹可循的痕迹,洛青神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若不是看到面前空荡荡的一片,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见着李鹤原与於拂裳对立,洛青神就眉心一紧,心里不舒服。
洛青神抱着光球,站在城门口,她自下而上地仰望着城墙上的二位。於拂裳身旁多了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使是个要散不散的魂,但这一切也还是显得非常和谐。
不知为何,心有阵绞痛的感觉。
洛青神也不上去打扰他们,就站在这城门下默默看着。
可让他怎么想不到的就是,这男子竟忽然纵身向前一跃,手中还持有一炳古剑,竟直接是向於拂裳扫来。
洛青神双瞳紧缩,她。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没换出口,便见证女子轻身一躲,脚尖点着那剑刃向上翻身一跃。
就这么顺利地躲开了男子的攻击。
洛青神站在城门下模模糊糊见着,这个李家少主的眼睛,好像是红了?具体是什么颜色,洛青神站太远也并未看清,只是觉得跟方才的颜色有所变化。
洛青神本是想一跃上城门同於拂裳一并而战的,但见她轻松敏捷的样子,应该也并不需要自己了罢,自己上去反而是给她添堵。况且手上还拿着那个绿色光球,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她们之前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了。
所以洛青神心思一凝,便收下了迈出去的脚步,就站在城门下远远观望着。
洛青神本是想着这位李家少主被降了一击后,会安分一点,知难而退但他接下的来动作,反倒是更为凶猛,这一光一闪,那一招一式中,都仿佛充满了对於拂裳的怨恨仇恨。
这二人之间……是有过什么恩怨么?於拂裳竟会让这。刚才还要死不活,羸弱温润的男子,一瞬间变得生龙活虎,眉眼间戾气满满。
一道天光涌进酆都城,於拂裳双指并拢,她他双眸死死盯住李鹤源的动作,口中无声念着什么诀。
洛青神站在下方,光是迷迷糊糊见到於拂裳她那眼神,便就知道,於拂裳这下真的是要动大招了。
果不其然,自天上方的那一张符咒慢慢扩大,宛若天光乍泄,白衣男子被囚于中央,那袭白衣竟然是肉眼可见的变黑了起来。
洛青神见此场景,眉心不由得一跳,李鹤原面容狰狞如厉鬼,嘴唇还一张一合,整个人更是腾空而起,身子如一道弯弓一样拉开,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幅壮观而又凄惨的景象就这么无声举行。洛青神不忍心地将目光移开。
於拂裳也没想要其性命,符咒在天上转了一会儿之后便消失了,那男子也就随之落了下来。
於拂裳站在台上与台下的洛青神投来目光。洛青神示意,连忙抱住了自己手上的那颗光球,踏一百四三阶青石梯,重新回到了於拂裳的身前。
二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眼,洛青神将自己手中的球,也不管李鹤原醒没有,就往他怀里塞。
光球被塞到李鹤原怀中后,发出更为强烈的绿色光芒,李鹤原发丝飞扬,雪白之袍再次飘起,不过须弥,便又安然落下。
男子睁开双眼,一双瞳子浑似山水画乍透的墨玉。他开始先是神情呆然,可是在看到於拂裳的瞬间却是立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李鹤原连忙从地上站起,瑟缩着的模样,似是在害怕於拂裳?洛青神见状眉头不由得一皱。
於拂裳轻飘飘地扫给了李鹤原一个眼神。
李鹤原便微颔起首来,那目光始终是不敢正视於拂裳的。洛青神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
“谢谢。”李鹤原眉目又舒展,声音微哑,相比是酝酿了许久才决定说出口的。
洛青神就这样望着他,莫约等风到了,才轻声笑道:“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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