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没玩过剧本杀,但没吃过猪肉,也对猪久仰大名。按照她的浅薄理解,打本就是一群人围个桌开会,每人手里捧个坐井观天的剧本,一群盲人凑一堆开始摸象,戏瘾大的凭您怎么说学逗唱,戏瘾小的就棒读做任务,兹要是您不狼人自爆,这日子都能糊弄过去。
怎么现在时代在发展,事物在进步,剧本杀也讲究一个第一幕第二幕了?
她一路跟着过去,仔细记着路,原本以为那个门头匾额和龙塑已经非常浮夸了,结果越往前走越是雕梁画栋,浮夸靡丽。
这也就是春宁花园地界太小,委屈这家店了,要是地方大点,高低得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规格来。
简默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啧啧啧,这得花不少钱吧……
拐了十八道弯,差点就要给她拐掉了向的时候,带路的前台姐姐停了下来,推开了左侧的门。
简默一抬头,瞧着上头小牌上写着1005号。红光幽幽,好像那个厕所外头的警示灯。
该说不说,现在一整个就是想推门进去播放《时间煮雨》,然后一边风吹雨成花,一边把白骆方隽这对小蹄子薅出来扯头花。
然后大声说出《小时代》经典台词: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庆祝她的生日。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姐妹,感谢她,分享我的悲惨人生。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从此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开始发烂,发臭!
虽然心里头贫嘴着呢,简默还是平静地推开了门。
推门见方隽简默和几个不大熟的同学姐姐妹妹热热闹闹混作一团,心里那石头才算是真落了地了。
缭绕了一天的尖酸刻薄气,也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副无波澜的慈悲心肠。
孩子爱玩,就让她去玩嘛,这有什么呢?这会儿外人多,等回家关上门再把方隽的耳朵给拧下来吧……
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小简妈咪就这么大慈大悲地坐到了C位。
熊孩子方隽丝毫不知自己大难将至,白骆倒是知道,但看简默郁郁是她的兴趣爱好,看简默郁郁之后跟方隽算账,属于看演唱会歌手安可,追小说作者加更,喝饮料再来一瓶,刮五元彩票中了十元,都是她缺德生活中的小确幸。
方隽看起来玩得可开心,眉飞色舞道:“默默你来的好晚,还好DM给你留了个本子!不然咱们今晚就没得玩了。”
简默被她挽着胳膊拽进脂粉堆里,一时摸不清头脑。
“颜妍和绿毛还没来呢?要等她们吗?”
方隽歪在她身上,少女热气腾腾,暗香拂面,像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很符合那些年影视作品里对于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刻板印象。
愚蠢,但可爱,好像永远等待被拯救,或者被宠爱。
这种天然的蛊惑力量,不仅仅捕获着那些围绕着方隽的男生,同样也影响着简默这样自命不凡的女生,激发着她稀少的怜爱之情。
方隽神神秘秘地说:“不用不用,你今天就听我的。这个本子很火的,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今天!还把你骗来陪我玩,颜妍和绿毛算什么,她们哪能败了咱们的兴致。”
简默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但跟方隽凑在一起,智商也同化了一半。
所以也神神秘秘回道:“这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凭你的笨蛋脑子应该想不出这么歹毒的计策。”
方隽大为受伤,把剧本往简默怀里一塞。
“你一会儿就知道啦!”
经过这一整天的提心吊胆,简默如今的心理预期已经从平平静静过生日,变成了大家都全须全尾就好。
生活不易,简默叹了口气,开始翻剧本,她拿的不是凶手本,但也有自己的隐藏任务和秘密。正常,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点想要含混过去的事儿呢?简默重点看了看详细的时间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谎言。
虽然从未玩过剧本杀,但她天然对这种游戏稔熟于胸。甚至于发言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切换成了更贴合手中角色的语调,她并没有特意假扮,可惜虚伪矫饰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一轮发言过后,暂时没有人质疑她。但大家都很迷惑。
“沈别枝死了?”沈别枝是方隽拿到的角色,所以她尤其迷惑,“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死了?”
一时间,房间里的目光探照灯一样的打在她身上。
简默倒是不心虚:“是的,自杀。你为什么要自杀呢?根据你的描述,你在工作中很有成就感,原生家庭也很幸福,为什么?”
方隽像个被老师提问超纲问题的小傻子一样,开始哗哗翻本子。
“诶?怎么可能呢?我这边一直显示我很幸福啊。”
方隽正在这边没头绪呢,DM缓缓走出来。
“今夜,沈别枝死了,但她自己没有发现。烦请沈小姐与第一幕的死者去幕间会合,生者继续搜寻证据。沈小姐和第一幕的死者会在第三幕回来。”
方隽跟着DM往幕间走,似乎还觉得挺新奇的。
简默皱眉问旁边的白骆:“第一幕的死者是谁?”
方隽一走,白骆看上去也兴致缺缺起来:“方隽那个油光可鉴的男朋友,章先。这么高兴下去陪他,真是可笑。”
白骆那副世外高人狐狸相没了,整个人跟到了换毛季一样,从长毛狐狸迅速转变成秃毛鬣狗。失意是装逼犯最好的医美,简默看她顺眼了很多。
“喜欢就去抢,怎么在这种时候当纯爱战神了?你之前耍心机当绿茶坑对家的时候,可没心慈手软呢?”
白骆推了推眼镜,很不自在道:“胡说什么呢?”
“你不去我去了?我去看看幕间的热闹。”
白骆这才慢吞吞站起来对DM说:“我陪她上个厕所。”
DM对她俩露出了一种“尿急尿频尿不尽不要来玩剧本杀”的恨铁不成钢,简默假装没看到,抓着白骆跑出去了。
出门又找了半天才歪打正着找到幕间,照理幕间应该离她们的房间很近的,方便这一幕结束之后,大家再回来质证。但是这个地方实在弯弯绕太多,简默跟白骆绕了两圈,发现幕间在一个犄角旮旯里。
简默正要往里走,就听见里头传来男女对话的窃窃私语声。
“小祖宗,你就陪我去见见,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她脚步一顿,看了白骆一眼,对口型:“她男友?”
白骆点点头。
又听见里头黏黏糊糊几声求:“宝宝等我升职加薪了,分你一半。你上周说喜欢的那个包包,我现在就给你买,还有你说想去看雪山,我过两天就请假陪你出去。”
简默一面觉得耳朵要被这恋爱的酸臭味给熏掉了,一面又真的想听听,他到底在求什么,要见谁?
方隽犹豫的声音回响在略显空荡的幕间。
“那好吧,蛋糕是不是也在那个房间?我陪你去看看吧,一会儿庆祝的流程都安排好了吗?你说要安排一个难忘的生日会的。”
两人竟是往幕间更深处去了,简默垫着脚尖一步步跟过去,这可比剧本杀刺激多了。
旁边的白骆表情也很五彩斑斓。跟白骆一起掺和小方隽的事儿就这点好,光看白仙女的脸色和她仙女下凡却要做贼的憋屈样都是一出戏。
蹑手蹑脚跟到尽头又是个僻静房间,走廊幽长,方隽和她那油头粉面的章先生一起走过长长红毯,推开了房门。
门咔哒一声合上之前,白骆简默顺利猫腰钻了进去。俩人钻在沙发背面,白骆没怎么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刺激事儿,指甲差点没抠到简默肩胛骨里。
你着急就去挠墙,别挠我。简默回头瞪了她一眼,白骆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蔫茄子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两个都靠不上,还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了,方隽走了。小姑娘们,出来吧。”
房间本来就不大,装潢看着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一股子怪劲儿。刚刚钻进来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现在靠在沙发后面,又发现抬头是书柜,书柜上面也不放好书。
还摆着两瓶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标本,这氛围,倒是很适合玩密室逃脱。
如果不是跟方隽的男友玩,她可能会更有兴致点。
屋里没什么光亮,简默很谨慎的盖住手机,开始摇人。
虽然跟姐姐已经渐渐淡漠了,但是这么多年紧急联系人一直绑的是简愿,手机一键拨号也是直通姐姐。这会儿不好大张旗鼓打电话,想了想还是一键拨号给了姐姐,顺便在脑子里骂了一通颜妍。
她为什么在这里?今晚原本应该是个寂寞但平静的夜晚,她想要缓缓躺下了,或许睡前可以放一支歌。颜妍又死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找她?好慢,宇宙都爆炸了,这位怎么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不出来吗?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章先的语气虽然平稳,但在这样的幽闭环境中,很难不给人阴暗扭曲之感。好在下一秒,章先就把灯打开了,白炽灯明晃晃照出她们两个的影子。
这下算是藏也没必要藏了。
简默牵着白骆站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老男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的无语。
白骆问:“把方隽叫出来,到点了,要回家了。”
章先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半高的皮鞋哒哒敲击在地面上,无端让人紧张。
“怎么那么着急,不是说好了,今天听她安排吗?这就是方隽给你准备的惊喜,为什么要破坏呢?”
简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键拨出的号码。
没有接听。
她隐约记得一年前的今天,也是一样的。在每个人生隐隐不安的时刻,她最先想要依靠的都是姐姐,最先求助的也是姐姐。
但人不可能永远幸运。
那年她顶替简默这个名字走出了小山村,巨大的转变消耗了巨大的运气,一口气消耗了所有许愿机会。当年的阿拉丁神灯,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单纯的摆设了。她明明清楚的,还是忍不住许愿。
算了,不是多愁善感这个的时候。
简默深深吐出胸中浊气:“你在掩饰什么?我不信你真的喜欢方隽,喜欢到进来陪我们玩密室逃脱。这种反派的思路现在已经不流行了,早几百年前日漫看多了,中二病这么多年您还没治好?
简默很少这么尖酸刻薄,今儿也确实是点着这把火了。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要眼前站的是个漂亮姐姐,她能耐着性子客气点,但一看见方隽那个不争气的给她找了这么个男的。
那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啊?比看那种离婚综艺里明明真的很不配,但是死活不离婚的伴侣还要费解。
这人也不行啊,五官单拆开放到神州大地上,明天祖国能凭着油气储备量直接赶英超美,合一块放在这张脸上,就价值缩水了,最多也就是起到一个让方隽这种的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傻孩子猪油蒙心的作用。
无处不在的装逼气息顺着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缓缓流露出来,怎么?这个角度是救过你全家的命吗?为什么要这么刻意的斜着四十五度角露出侧脸?
古有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天空半是明媚半是忧伤,今有恋爱脑闺蜜的对象四十五度角下颌线展示让人无语到忧伤。
还有那个踮起脚尖才能摸到一米八的身高就别插兜了,只会让本就可笑的身材比例显得更加可怜。
简默心中闪过一万句刻薄话。
又意识到这种超乎寻常的刻薄攻击性的背后,其实并不是优势在我,胜券在握,恰恰相反,是因为不安。
所以压了压自己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道:“你想要利用她讨好谁都无所谓,但是拿着给我办生日会的幌子骗她,多少有点晦气。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把方隽带走,改天你就算把她皮剥了我也懒得管了。”
管天管地,她也管不了方隽一辈子。说了也不听,就是个要被男人骗走的命,她也没给谁逆天改命的本事。
但是今天,真的别这样。
章先还是气定神闲:“都是安排好的,现在没办法为你打断。况且找方隽做什么?她正在玩呢,乐不思蜀,不想见你们。你们没看到她出来的时候多开心吗?为什么要扫别人的兴呢?”
来了,简默心想,典中典之挑拨关系。
她也懒得跟这人废话,牵着白骆的手就要往里面走。白骆脑子好,就算前面是密室,也未必不能走出去。
转身抓住白骆的手,才发现仙女也会出手汗。
她方才不说话,但手机屏幕一直亮着,简默瞥了一眼,看到了很多没有人接的电话。
备注:“隽宝。”
啧……
不是平常斗嘴瞧不上,吵架吵到殃及她这条无辜池鱼的时候了。这会儿在备注上搞什么情深深雨蒙蒙,早他大爷的告白,还有今天这种破事儿?
怎么不到宇宙爆炸,世界毁灭,七老八十了戴着老花镜写信袒露心扉啊?
简默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尖酸刻薄气,别说是白骆了,就是路边躺着条狗都想踹两脚。
方隽男友还想上来拦,白骆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她的作用,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了。
简默:……
白骆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恶心:“多和你废话一句,都让我想吐。”
看起来真的优势在我,简默顺其自然狐假虎威了。
“方隽在哪儿?你也不想我一脚下去,让你断子绝孙吧?今天就算打断你的腿,我们白小姐也赔得起。”
白骆:?
简默转过头,抿唇挑眉,不好意思,入戏太深。
“你赔不起。”他轻浮油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癫狂的自傲,“简默不清楚,你应该明白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还太年轻了,何苦得罪人呢?方隽有她的好处呢,你们以为自己是在行好事?你们是在坏人前程。”
白骆点了点头:“我明白,打的就是你这条狗。”
能跟颜妍沾亲带故,白骆也不是什么真仙女,打人下手挺狠不说,撩阴腿的招式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跟章先撕吧的有来有回。
简默叹了口气,开始报警,报完看着两边还在厮打,退后一步,又给颜妍打电话。
57/58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