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溪此时心中的震惊已经稍减,正悄悄与身边的魏东篱说话,“周兄竟然是县令大人?哎呀,先生怎么不早点说明周兄的身份?这下好了,之前无礼之举,只希望周大人莫要怪罪呢。”
魏东篱很是无辜,“你又没问。”
“额……”只一句话陶溪竟然无以应对。
“周大人这下子找上门来,该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陶溪有点忐忑,细思之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来。
“你说呢?”魏东篱捻着胡须,笑眯眯的道:“谁让你当时不负责任一走了之?”
陶溪一头黑线,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此时他被所有人看着,都在等他一个解释。陶溪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笑道:“我之前去书肆时,恰巧遇上这位周大人,便与周大人谈论了些时事。只不过那时我确实不知周大人的身份,只以友人论交。”
“哈哈哈,原来如此,小婿能与周大人论交,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周大人,还请上座。”沈老爷热情邀请道。
周尹皱眉,看了一眼魏东篱与陶溪,两人离得远远的,明显是不想跟他一道。他今日来,是为了跟陶溪讨论那日的问题的,可不是为了酒宴来的。
“沈老爷客气了,今日只是私服前来,寻陶郎君解惑,并不以官职论,你们尽管落座就是,不必管我。”周尹说完便想要去拉着陶溪,坐于末坐。
然而众人哪里敢遵从,就连黄主薄也早已经收起了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周大人不入坐,他也不敢坐的卑微样。
周尹也无奈,在场的还有东篱先生,他哪里敢上座?要上座也应该是东篱先生才是。
沈老爷在商多年,哪里不会看人脸色,能与周大人并肩而来,可见其关系不菲。当即不敢怠慢,又连忙邀请魏东篱上座,让陶溪也入座陪客。
于是,现下倒成了魏东篱与周尹上座,沈老爷与黄主薄作陪,陶溪这个赘婿也成了众人的焦点,陪坐在主座下位。
这下子众人反倒傻眼了,明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赘婿,现在不仅结交了县令大人,还能入主座陪客。这……这比一些正主儿还风光啊。
端午的五黄宴,其实是五黄三白一红,不算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一些黄鳝、黄鱼、咸鸭蛋等等。是这个地方的风俗,几乎家家户户有条件的都会备上。
陶溪为周大人等人作陪,丝毫没有作为赘婿的窘迫卑微,反而与人谈笑风生,神情动作大方自如,很多人一对比之下都是自愧不如。
一时间,大家心头都有一个想法,陶溪不愧是读书人,只是入赘沈家,实在是可惜了啊。
“沐哥儿,姑爷什么时候认识了周大人,还如此熟稔?”平哥儿好奇的问?
所有人都支楞起耳朵,看沈沐如何回答。
其实沈沐也不清楚这一点,不过他神色半分不露,笑道:“我那夫君之前好歹也是一个秀才,素来听闻周大人爱才,想来就是因此而结交的。”
沈彦心中愤愤,沐哥儿凭什么这么好命?夫君不仅有才有貌,还得周大人赏识,真是越想越气。
一提到陶溪,沈彦心中五味杂陈,想起那日与陶溪的交集,那双有力温暖的手,那明朗温柔的笑容,他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个哥儿,所见所闻皆有限,更是被保护着没有接触过太多外面的郎君。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那样的时刻,正巧碰上了陶溪这样温暖有礼的谦谦君子,怎不让他春心荡漾。
陶郎君明明是那样风光霁月之人,却偏偏被沈沐所束缚,只能在宅院方寸之间,不得寸进,实在是令人扼腕。
陶郎君如果能继续考功名,必将是前途无量的,到时候他能大放异彩,羡煞所有人。
如果自己将他拯救出泥潭,他会不会因此心生感激?那么自己如果主动一些,与他是否就能水到渠成,促成美好姻缘,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沈彦竟有些春心萌动起来,脸上泛起了一抹娇羞的红晕。
而他盯着沈沐的眼神也格外阴狠起来,不除去沈沐,所有一切都是妄想,他要将沈沐的一切都夺过来,包括他的地位,他的人。
一众人听得满是羡慕嫉妒,沐哥儿怎么就这么好命,不仅嫁给了陶郎君这样的读书郎,还让那陶郎君心甘情愿入赘。
“沐哥儿与陶郎君天作地设的一对,来,我们大家可都要敬沐哥儿一杯。”沈彦心中泛着酸意,却没忘记自家大哥交代给他的任务,煽动大家都给沐哥儿敬酒。
大哥的计划,他并不是很清楚,却也猜到了是要对付沐哥儿,将沐哥儿赶出沈家去。
如果今日沐哥儿他……那么陶郎君说不定就能摆脱束缚,去走他应该走得路。
想到这里,沈彦捏紧了拳头,心中竟隐隐有种期待。
他们这边喝的是果酒,酒性并不烈。然而沈沐今日心情好。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喝,很快雪白的脸上就浮现一抹红晕。
这外堂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内堂之人,不过隔着一道纱帘,外面的人看里面影影绰绰并不真切。然而里面看外面,只要稍微隔的近一些就得看得清楚明白。
从有人通报说有人来找陶溪,沈纤就留意到了外面,等到周大人进来,引起轰动,沈纤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周大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虽然年纪偏大了些,却是让人追捧倾慕的对象哩!”有夫人调侃道。
“谁说不是呢?要是年轻时遇上,我必然不顾一切都嫁给他,也能图个官夫人当当。”
“你?算了吧。也不照照镜子,你能配的上吗?”
“哎?话说这位大人可有纳妾?要是送个族里的庶出女过去为妾,族中不也能沾光?”
“你倒是想得美哩,人家周大人可是正派人物,这样的风流事在他身上可从未发生过。听说他对家中夫人很好,也不知道是谁嫁给了他,这么有福气。”
……
沈纤听着旁人的小声议论,也不禁羡慕。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像沈老爷以及周大人这样看重发妻的并不多。
唉!她以后也不知道会找怎样的一个夫家,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能觅得良人?就像沐哥儿,陶溪那样品貌的读书人也能心甘情愿为他入赘,她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是心中的嫉恨却半点没少。
她知道,彦哥儿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但她心里却明白,自己比不过沈沐,连彦哥儿也比不过。只因为沈沐是嫡系长公子,身份上到底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只希望自己以后能有一个好姻缘吧。
她在祈愿,外堂的沈二叔却被气得牙痒痒的。所有的风头全都被陶溪给抢了过去,原本应该他唱主场的,现在他连话都插不进一句。
看老大因为陶溪这个儿婿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
沈纤的肩膀被拍了拍,回过头来,一个丫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她蹙眉,彦哥儿找她什么事?看了一眼外边,沈彦似乎也确实不在位置上。
她也不敢怠慢,要是自己去晚了,惹了彦哥儿生气,那自己就有苦头吃了。
想到此,她当即站起身来,趁人不注意,从小门溜了出去。
只是等她到地方时,却不见彦哥儿的人。
她心中疑惑,正要去寻人,就听见屋中似有人说话。她轻轻上前,隔了门缝看过去,其中一人正对着她,正是刚刚还在外堂喝酒的黄主薄。
另一人背对着她,看不真切,不过那人开口说话她却是能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大哥沈沛。
这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沈纤不想牵扯这些,便想要退开来。
正要离开,却听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沈纤顿住了,重新凑近。
“行了,老夫知道了,你可要记住了,事情一成,就将纤儿姑娘送到老夫的外宅。”黄主薄再次提醒道。
沈沛笑道:“黄主薄放心,事情一成,我一定亲自送纤儿过去。以后纤儿成了黄大人的外室,咱们可就是亲家了,黄大人可要多多来往才是。”
黄主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沈纤浑身冰凉,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大哥,竟然要将她送给黄主薄当外室。且不说黄主薄年岁如何,她去做外室,连妾都不如,说白了就是送给人的小玩意儿,可以由得人玩弄。
她脸色惨白,黄主薄的名声在外,前些年更甚,听说已经虐杀了两三个外室了,有一人是被他正室夫人逮住,生生打死了的。
她大哥,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大哥怎么就能忍心将她送给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沈纤麻木地不知道怎么离开的,等到撞上人了才反应过来。
“哟!纤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撞到她后并没有赔罪的意思,反而看她狼狈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换做平时,她可能还会耍耍小姐的威风,可现在的沈纤早就方寸大乱,茫然绝望。她知道,只要是她父兄决定了的事,自己是绝无能力去改变的。
她现在只想有谁能救救她,如果能救她,她必然感恩戴德,结草衔环相报。
可是,又有谁会救她?谁又能救她?
沈纤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丫鬟,指着她,“你,你是……”
“纤小姐,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是有救命良方,纤小姐可要?”那丫鬟笑道。
听到救命良方这几个子,沈纤顿时一惊,混沌的大脑一时间有了一丝清明。“你家公子?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沐公子了。”
“你是说沐哥儿?”沈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那丫鬟的衣袖,“你说沐哥儿有办法救我?”
“公子有没有办法救你不知道,他让你过去,想来是有办法的。”
沈纤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如果沐哥儿能救她,她以后可以什么都听他的。“快,快带我去见他。”
沈沐所在并不远,很快那丫鬟带着沈纤就过来了。
沈纤一见到沈沐,便扑过去,跪倒在他脚边,眼泪扑簌而下,“沐哥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纤儿妹妹,这是干嘛呢?一来就这么大礼,我可是受不住啊。”沈沐见沈纤匍匐在自己脚下,心中竟觉得五味杂陈。
前世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看他如看蝼蚁一般。
他重生这么久以来,所为的不过是护住家人,有仇报仇。
如今,换作她跪下求他了,他却没有预料中的快意。
沈纤听出了沈沐话中的凉薄之意,以前她跟着沈彦,没少给沈沐找麻烦使绊子,沈沐就算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不记仇。
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幸灾乐祸都不在话下的吧?可是,如今除了沈沐,真就没有人能帮自己了,沈沐能答应帮她吗?
“沐哥哥,纤儿知道,以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在二房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敢有违逆的地方。沐哥哥,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哦?做牛做马报答?你真这么想?”沈沐伸出手去,抬起她的下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就呈现在眼前。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呢。
沈纤连连点头,手举过头顶发誓道:“我沈纤发誓,只要沐哥哥帮我这一次,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沐哥哥的,绝不敢有半点违逆。”
“呵呵!不错。”沈沐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漫不经心的道:“不就是不想被送去黄主薄那里做外室嘛,这有什么?哪里值得你这张俏脸哭得我见犹怜的?”
沈纤心中震惊,眼睛瞪大了几分,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求他是求对了。
她心中升起了几分希冀来,就听沈沐轻声说道:“你乖乖听话,照我说的去做,不仅可以免去做那劳什子外室,还能一出你心中的恶气,如何?”
沈纤此时哪里有不应的。
沈沐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沈纤一脸疑惑,却并没有质疑,只用心记住了沈沐的交代,点点头。
“行了,就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可别露了马脚。”沈沐叮嘱了一句。“你只能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有我能救你,否则等着你的只能是万劫不复!”
沈纤身子一颤,狠狠打了个哆嗦,此刻,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等沈纤离开,沈沐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有些厌恶,随手便将手帕丢到了一边。
“公子,现下我们怎么做?”
“先回吧,别让人久等了。”
沈沐说完便起身,朝着沈纤相反的方向而去。
前厅之中,众人正值酒酣处。
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厅堂之中多了谁又少了谁。
只有沈二叔似乎一直在注意沈沐的位置,见沈沐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只要沈沐中计,他们一手把握主动权,他才能先手发难。
沈彦招呼着众人一直在与沈沐敬酒,果酒虽然不醉人,可是喝多了之后一样有后劲。
就在刚才,沈沐说有些头晕,要出去透透气,沈彦朝着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丫鬟上前来扶着沈沐出去了。
父兄交给他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高兴,一连就又喝了几杯。眼神却又不由自主的瞟到了陶溪那边,不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位于主座上的周大人不住点头,似乎在夸赞什么,陶溪只是微笑,不卑不亢很是自如。
他越看,越是觉得陶溪这样的翩翩郎君,配上沈沐,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就在这时,沈纤过来了,神色间有急色,她在沈彦耳边说了几句话,沈彦想也没想便跟着她离开了厅堂。
沈彦跟着她进了鹤清阁,“是大哥叫我过来的吗?他在哪里?怎么不见人?”
沈纤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之意,“他让你在此等等,他即刻就过来。彦哥哥,你先在这里等,我出去帮你把风。”
沈彦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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