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读圣贤书,几番科考不中,到现在,依旧还是一介童生,本来他也是以读书人的身份沾沾自喜的。陶溪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了秀才,本就让人羡慕了,只是他不知珍惜,反而选择去入赘,断了一生的前程。他听了之后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年轻人啊,总是太过于浮躁了。
今日恰巧碰到了陶溪,所有人都声讨责难于他。他也是骂的最难听的一个,只有骂出来,他心中才痛快无比。
哪知道陶溪一副笑盈盈老好人的模样,却并非是任人拿捏的软脚虾。
“我看您也就只会倚老卖老,才能发挥自身的优越感了,却不知,早有圣贤说过‘老而不死是为贼’。您霸占着读书人的位置,享受着读书人的资源,却一无是处。换做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哪里还有脸皮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话实是杀人诛心了,周围一片静寂,唯有那老者一口老血堵在嗓子口,只差没有背过气去。
许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那老者姓王,正如陶溪所言,这人素爱倚老卖老,指手画脚。这里好些年轻人都被他或多或少的阴阳怪气的呵斥,嘲讽过。
碍于他年纪大了,众人也不敢太过于得罪此人,最多不过躲着走些。
因此陶溪如此明目张胆的骂他,也算得上是骂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了,众人心中也颇为畅快,一时间竟也无人站出来替他解围。
当然,其中也有怕陶溪牙尖嘴利,自己引火上身,吃鸡不成蚀把米的原因在。
陶溪目光扫过众人,被他看到之人都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就怕他突然逮到自己开喷。他们身为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岂能跟陶溪这样的人逞口舌之利?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此时的他们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之前对于陶溪的责难。
见众人安静如鸡,陶溪心下略微满意,看来他着重选一个出来杀鸡儆猴还是有点效果的。
“有那个时间管别人的事儿,还不如多去看看书,写写文章提升一下自己。诸位,我说的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最先开口道破陶溪身份之人站出来打圆场,“陶郎君,你大抵是误会我等的意思了。大家也只是替你不值,抱不平而已……”
陶溪冷笑,他可不是傻子,连针对他的敌意都分不清楚。“我与诸位萍水相逢,谁也不认得谁,倒是不必浪费了诸位的好意了。
我奉劝诸位一句,立身先立德,方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若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之辈,即便将来入了官场,又有几人能遵循本心,守圣人之言,为君分忧,为民做主?”
有人脸上露出些许惭愧之色,有人却不以为然。
陶溪看在眼中,却不再多言,他言尽于此,至于这些人听不听,就与他无关了。
就在此时,一阵掌声响起。
陶溪抬眼看过去,就见一布衣老者与一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而掌声则是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抚掌发出来的。“好,好一个立身先立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这两人与满屋中的读书人气质大不相同,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前来看书或者买书的。
“你就是陶溪?”身着布衣的东篱先生问道。
这人虽身着布衣,然而身上却并没有落魄的意味,反而在气势上比起一般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陶溪以前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心知此人不是一般人。对方对他并无恶意,他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当即按照这里的礼节,拱手行了一礼道:“正是。”
第19章
中年人似乎很是好奇,出声询问道:“陶郎君,你既是读书人,又为何去做了赘婿?”
他话语中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要知道历来从未有过读书人放弃自己的前程,上门入赘的。所以他有这一问,也是跟稀松平常之事。
“额……”陶溪有些头大,这让他如何回答?说自己不是土著,早就已经不指望能科举中弟,就想做个咸鱼混吃混喝?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东篱先生看了周围一眼,也觉得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招手道:“陶郎君,不如进里间一叙?”
他本来也是对陶溪有看法的,不过刚刚听了陶溪一番言语,心中对他的看法也有些改变。他也想知道陶溪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做出如此选择来。
所有人都盯着陶溪,陶溪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应下。
等陶溪进了里间,外面的人分纷纷猜测起这两人的身份来,然而,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陶溪跟着两人进了里间,各自落座。
“老夫姓魏,号东篱,这位姓徐,你便唤他老徐即可。”东篱先生先做了自我介绍。
陶溪心中一凛,想到刚刚在门口牌匾上题字的东篱先生,想来就是这位了。而他也很有可能就是这间书肆的幕后东家,至于这位老徐,应该就是他的友人。
想到此,陶溪心中肃然起敬。能打破世俗的格局,开设这间书肆,为读书人提供便利,在如今,可以说是有大胸襟大格局之人了。
陶溪再次起身拱手见礼,“原来是东篱先生,徐……先生,这厢有礼了。”
那位姓徐的中年人不愿透露姓名,他也不可能真如魏东篱所说叫老徐,便只能叫徐先生以示尊敬了。
老徐面色有些古怪,想来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叫他。不过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就着之前的热茶喝了一口,用以掩饰。
东篱先生看他一眼,怕对方会对此有意见,可见他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遂放了心,摆摆手道:“陶郎君不必多礼。”说完便接着刚刚在外头时候的话题道:“不知可否说说刚才的问题?”
看来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个问题了,陶溪也知道,自己是必然要拿出一个说法来的,不然外边的猜测只怕会越来越离谱。反正早晚都是要澄清的,当然是宜早不宜迟,趁此机会,拿出个说法也好。
只是,他怎么也得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少是能堵的住悠悠众口的。
陶溪心如电转,心中已经打起了腹稿。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我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陶溪面上适时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魏东篱微微倾身,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可是沈家人仗势欺人?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来,说不定老夫还能为你讨个公道来。”
陶溪面上的为难之色,让魏东篱生出了误会来,以为他是受到了什么逼迫。
像陶溪这样的读书人,年纪轻轻的便考中了秀才。可以说再下一番功夫,科举之途上定是能前途无量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毁前程?
如果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自己却不能放任其不管。毕竟陶溪能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种话,就说明了其志向格局不小。若假以时日,将来继续参加科举,说不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这样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埋没了。而以他的身份,帮陶溪说句话,还是能做得到的。
魏东篱一开口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令陶溪有些吃惊。
可以听得出来,他话中的一番好意,不过陶溪却摇头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老徐不解的问。如果不是被威胁,岂会做出如此选择?
陶溪斟酌词句,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父亲曾受沈家恩惠,后来父母病逝,也没有机会报答……”
老徐心急,声音也有些尖锐,“即便你父亲受人恩惠,也不至于让你失掉前程,入赘为婿吧?”
他不知为何就觉得,陶溪的处境让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这世道,对于赘婿是普遍不接受的。入赘之后,便是背祖离宗,身份地位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绝大多数便等同于家奴,是受不到半点的尊重的。就连朝廷,也是不允许赘婿科举乃至当官的。
而他自己,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奴仆。在外人眼中,也是可以任意践踏之人,即便因为地位显贵,无人敢于得罪。可这些人表面上对你尊敬有加,背过身去,还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他是不得已,而陶溪,明明有前途,却做出这样的选择,怎不令人惋惜?
魏东篱也道:“说的没错,你若是因此为难,老夫便出面找沈家老太爷说说情,想来他也不会不卖老夫这个面子。”
魏东篱提出沈老爷子,那就是动了真格了,有心想要挽救于他。
陶溪却摇摇头,婉言谢绝了魏东篱的好意,然后才又说道:“忘恩负义岂不成了寡廉鲜耻之人?沈家老太爷缠绵病榻,嫡系一脉,后继无人,唯有一个哥儿,一旦哥儿嫁出去,沈家嫡系便绝了后了。”
魏东篱叹息,他早年也与沈老太爷有段交情,沈家眼看着就要没落了,也让人唏嘘不已。
“那也用不着你入赘吧?以沈家家财来说,沈家哥儿要寻个赘婿,随便招上门一个农家子也是可以的。你好歹是个读书人,何苦作茧自缚?就算欠了沈家恩情,日后你若中举为官,何尝没有报答的机会?”魏东篱并不赞同陶溪的说法。
陶溪笑笑,“东篱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家并不单单只是子嗣的问题。更大的问题却是枝强干弱。”
魏东篱与老徐互看一眼,有些不解。
陶溪想了想,便道:“沈家大房嫡系,二房为庶出,嫡系人单势弱,旁系却强势凌人。大房仅仅凭一个哥儿,想要挽回大局,只怕是难上加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若能相助于沈家哥儿扭转局面,挽回沈家将倾之势,便算是报答沈家曾经的恩情了吧。”
陶溪挑挑拣拣说着,其实,这些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只不过他所看的书中,却是有这样的剧情的。
沈哥儿嫁给渣男陶溪……额!当然不是他,这点必须做个澄清。后来沈家老太爷去世后,沈家产业逐步被二房所蚕食。到最后,因着各种原因,沈家大房绝户,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局面。
当然了,这其中渣男陶溪的功劳不小。他既然穿越过来了,便不会允许自己照着书中剧情走。
况且,到现在为止,事情似乎也与书中剧情对不上了,至少人家沈哥儿并未嫁出去,而是招赘。
而书中的渣男陶溪,也换成了自己。自己不会去科举,想来将来也就不会碰到当朝长公主了,自然也就不会被长公主看中,继而引起之后沈家得一系列麻烦。
那么沈家二房,又会不会跟书中一样,轻易就陷害大房,夺得家产呢?
且拭目以待吧!
第20章
此事外界倒是未曾听说过传言,魏东篱听陶溪这么一说,便也了然。家族纷争,自古以来多的是,主家弱而旁支强的不是没有,却并非是好事。
“所以,便是因此,你才答应留在沈家入赘?也是想要相助于沈家嫡系?”
陶溪勉强点点头,他这些话,真假参半,也不过是借口,以便能堵旁人的嘴罢了。至少这话传出去,一来他不会受太多非议责难,懂道理的也会说他有情有义。二来也可以为沈家正名,二房以后行事也应该会稍微收敛些许吧?
至于沈家需不需要他相助还未可知呢。
他入沈家,沈家老太爷和沈老爷都待他不错,并没有如其他赘婿那般不堪。
他其实也是想着投桃报李的,或许以后自己能提醒的尽量提醒一下为好。
至于沈哥儿,陶溪思忖,从他接触的沈哥儿来看,似乎并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对陶溪情根深种,不离不弃。
难道他所处的世界并非是书中世界,又或是沈哥儿也是穿越之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不过不管沈哥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之间并无什么冲突的地方,他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就说得过去了。
魏东篱与老徐虽然惋惜,此时却也无法左右陶溪的决定。而且陶溪道明原委,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以说陶溪做到这一步,是有情有义,谁都无法指摘什么。
陶溪都入赘了,还能前来买书,说明还没忘了读书人的本心,魏东篱对陶溪是越加欣赏了。当即做主让陶溪尽管选书,他可以直接送予陶溪。
陶溪若是知道魏东篱的想法,只怕会汗颜万分。当然了,魏东篱送书给他,他也不能坦然接受,最后选了几本人文风貌的杂书,便还是让木生付了银钱。
魏东篱听掌柜说起陶溪所选杂书,不由沉默了许久,读书之人是极少有人会看这样的杂书的,难道是破罐子破摔?可言谈之间陶溪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思忖良久,喟叹一声,下次如果见到,再劝劝他罢。
当然了,这是后话,此时的陶溪并不知道魏东篱因为他所选的书心情复杂。
他出了书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木生,有没有木器铺子什么的,他想要做些东西。
木生听了之后,笑道:“姑爷何必舍近求远?我们沈家自己就有木器铺子,姑爷是想要什么样的木器?或许也有做好了的,直接叫人送过来就成。”
沈家有哪些产业,陶溪自然是不清楚的,听到木生这么一说,倒也省了一番手脚。便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我想要一个躺椅,可有?”
“躺椅?”木生茫然的摇头。
陶溪比划了一番,说道:“就是躺椅,人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晒太阳的那种,最好是能带着摇椅功能的,没有这种吗?”
木生依旧一脸茫然,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或许是小的孤陋寡闻了,只知道交椅、太师椅,官帽椅什么的,却从未听过姑爷您说的能摇的躺椅。”
“唉?没有这种躺椅吗?这就有些麻烦了啊!”可能是这个世上还没有这样的躺椅,所以木生才不知道。
木生好奇,“姑爷您能详细给小的说说吗?您要是能说出个样子出来,小的记下来给做木器的师傅说一下,或许他们便能做出姑爷想要的东西。”
陶溪有些踌躇,“会不会太过麻烦?”他也不想没事儿找事,毕竟这是沈家的产业,自己这个外人也没有立场要求太多。
木生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师傅都是有几十年功夫的手艺人,哪天不是摸着木器过活的?姑爷如果有新奇之物,见猎心喜之下,说不定他们还会高兴万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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