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后脖颈一凉,缩缩脖子,连忙闭嘴跑前边儿去了。
木枝没再别扭,严肃的绷着一张小脸儿,揪着玄禧身后的衣摆,磕磕绊绊跟在他后边儿。
这边的山路实在不好走,到处都是裸露出泥土面的尖锐石头,枯黄的杂草杂七杂八缠绕在一起,许多带刺扎人的荆棘刺草混在其中,稍不注意就会划破人皮肤。
加上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没有火把,只能摸黑走路……
玄禧倒还好,他闭着眼睛都能走。
可是木枝和黄大是普通人,他们瞪大了眼睛也瞧不清楚,时不时摔一跤。
“小心。”
玄禧不知道第几次搀扶住身后险些摔跤的木枝,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走到小山洞附近,周围没什么流民在,他们离了流民聚集的路边许远。
站上山脚的高处往远处眺望过去,流民们零零散散生起了许多火堆,照亮了黑暗,星星点点,仿佛充满希望。
玄禧只瞥了两眼,转身就进了小山洞。
山洞很小,很浅,能站的地方不过一平米余,只能容纳两三个成年大人紧挨着站在一起躲雨。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山洞了,顶多算个凹陷进去的凹处。
玄禧快速将小山洞清理干净,割了许多干枯的茅草,梳理整齐,确定没有小虫子,才铺设在地上,又在最上方垫上厚实的棉被。
“小乖。”
弄完,他回头叫了一声。
木枝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白着小脸,身旁倚靠着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迎着冷风,有些摇摇欲坠。
他细不可闻的应了声:“我在这儿……”
玄禧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把他横抱起来,道:“小枝,怎么这样虚弱?可是喝着冷风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木枝吃力的揽住他脖颈,羞赧道:“我没事的。”
脸都白了,不可能没事。
玄禧把他抱进山洞里,放下,半跪在他面前道:“小枝乖,先在这里坐好,毯子在这里。”
玄禧一边叮嘱,一边拿过旁边的小厚棉被,给他裹在身上,道:“哥哥马上去生火,待会儿就暖和了……是哥哥不好,以为你身子骨好些了,没注意到让你吹了冷风。”
“没事的。”
木枝连忙摇摇头。
他是真的没事,只是今日这样走山路,又帮着推车,精力消耗太大了些。
他身子扛不住,才会这样。
玄禧听着,在心里叹了口气,揉揉他脑袋。
身后,黄大抱着一把枯树枝跑回来,略有些兴奋道:“快,快生火,你们瞧瞧,我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
“什么呀哥哥?”
两个小的齐刷刷抬眸扭头朝他看去。
黄大“哗啦”一把把枯树枝放下,从怀里掏出一颗巴掌大小,已经干干巴巴,被鸟兽虫子啃走了一小半的黄花梨。
那梨子着实不好看。
但确确实实是还能吃的。
几个小的眼睛都亮了。
黄花年纪最小,直接兴奋的蹦起来:“有果子吃,有果子吃咯!”
“小花,小心点。”
黄大笑着走向她,道:“别着急啊,哥哥给你们分,大家都有。”
“太好了!”
黄草腼腆的笑着,把黄花带到身边。
*
篝火燃起来,照亮了小山洞前刚开拓出来,平坦的四周空地。
玄禧站在空地边缘还算高的地势上,遥遥的往远处看去,嗅了嗅鼻子,眉头微皱。
这里就在分解山脚下不远,南方的云团不断过来了。
充满水汽的云团,势力很大。
玄禧暂时还预估不出来那水汽,到底会变成雨还是雪……亦或是雨夹雪。
但不管是哪种,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小山洞,都无法给他们带来庇护。
玄禧神色有些凝重。
一转眼,木枝和几个小孩儿在篝火堆前说笑,画面很温馨。
玄禧眼底掠过笑意,走下高处,蹲在火堆前,笑道:“待会儿谁愿意来帮哥哥忙?我们要去割些茅草,在这处搭个能住人的茅草房子来。”
黄花黄草一听,连连举手:“我,我我我,我吃饱肚子了,能帮忙。”
“我会割草,以前家里的猪草都是我去割的。”
“我也是,我跟小草哥哥一起去的。”
玄禧眼底满是笑意,抬眸看向木枝。
木枝已经很疲惫了,可也还是鼓着小脸认真道:“我也要去,我也能帮忙。”
小哥儿脸蛋被篝火烤得红扑扑的。
玄禧失笑,道:“那分配任务,黄大带黄花黄草去割茅草,哥哥带小枝去砍能承重的大树,好不好?”
“好!”
“好好好!”
黄花黄草激动的胡乱点头。
他们为自己能出力干活而高兴,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黄大:“……”
黄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瞅瞅一直看着木枝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就给安排了任务的玄禧,又看看难掩兴奋的黄花和黄草……
黄大:“……”
得。
如今玄禧的威信力是起来了。
连黄花黄草这俩和他站一边的小崽子也能使唤动了。
但忍了忍,黄大还是忍不住没好气道:“这好好的,干嘛搭茅草屋啊?我们不是就在这儿逗留几天,还得继续往前走?”
那分解山的关口还没过去,北边儿的胡蛮子,随时有可能突破北方边境防线,长驱直下。
到时候他们要是还留在这里,就危险了。
玄禧掀起眼皮子扫他一眼,给木枝添了点粥,淡声道:“短时间内,我们过不去分解山的关口。”
否则这里不会逗留那么多流民。
分解山脚下就是南方王爷麾下的军队,他们驻扎在北方地界儿的分解山脚下,军营往前延伸了好几里地。
敢强闯关口的流民都被杀了。
也就是说,全部流民都被堵在了这里。
过几日,等他们安定下来,再去找找,说不准还能在流民群里找到镖头张大浛和他夫郎的队伍。
玄禧伸手将木枝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眼里的温柔溢满出来。
见小哥儿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玄禧不着急出发去找树枝,而是软声哄着支撑不住的木枝沉沉睡去,用背带把他背了起来。
“不是,你干嘛这样啊?”
黄大吊儿郎当的揣兜站在身后瞅着他,十分不理解。
他们只是在附近弄点茅草和树干,好搭个简易的茅草屋,也不是直接就出发去逃难不回来了。
让木哥儿在山洞里的被窝睡觉可能还更舒服些,至于这样贴身照顾着……
黄大十分不理解。
玄禧却懒得跟他解释。
小哥儿身子刚好转,晚上睡觉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若是就让他自己在山洞里睡觉,没有一个人留守,附近都是穷凶极饿的流民,饿急眼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玄禧根本不想赌。
木板车这些物资没了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木枝这个小哥儿是他救回来,还养了许久的。
他不容许这小崽子有任何意外。
把昏睡的小哥儿背好后,玄禧把背带带子绕到身前,在胸口处绑紧,抽出木板车上的砍柴刀,抬脚走进黑暗。
“喂你……”
黄大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眼瞅玄禧贴身背着木枝已经融进黑暗里,看不见人影,他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闭了嘴。
低头一看,黄花和黄草在旁边眼巴巴的等他一声令下。
黄大:“……”
黄大叹了口气,道:“走,哥带你们去割茅草去!”
“好耶!”
“好诶!”
黄花黄草脆声欢呼。
黑暗中,不远处的树林里,玄禧已经开始挥动砍柴刀。
大树被剁的声音“咚咚”作响,树叶哗啦啦落下,飘散。
起初,砍树的声音并不大,需要持续好一阵,树才有倒下的沙沙响。
后来,玄禧确定了后背上的小哥儿睡得沉了,响声循序渐进,他不会被吓醒了,就三刀砍倒一棵碗口粗的大树。
力道之大,整把砍柴刀摸起来都在发烫。
玄禧砍了好几颗笔直的手臂粗的树干,梳理干净树枝后,绑成两把,直接拎回到小山洞口。
洞口前平坦的地面上,已经堆了好几把黄大带着两个小孩儿割回来的茅草和一些顺直能用的干枯野草。
他们人没在这里,估计还在割草。
玄禧把树干丢地上,解开背带,轻轻将背上昏睡的小哥儿放下来,走到小山洞口,半跪下地,把他放到了柔软的被窝里。
给他掖好被子,静静看了他的睡颜一会儿,玄禧心软得一塌糊涂。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两把树干旁,开始干活。
他手脚麻利的将直溜的树干狠狠扎进山洞上方两米处的泥土里,打横出来,做出一个遮帘骨架。
下面地上,则是立起好几根柱子,留出的树枝丫正好架住延伸出来的遮帘骨架。
玄禧拓展搭建出一个挺大的地方,骨架下包含了小山洞前的平坦空地,他们能放木板车,烧火,放木柴……
黄大抱着一大把干枯茅草,领着两个同样抱着小把干枯茅草的小孩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玄禧把骨架都打好了,有些傻眼。
“他叔,我嘞个亲娘,你这动手能力是不是太强悍了?”
茅草棚子的骨架搭建得干脆利索,只要把茅草铺设上去,一层一层绑好压住,就不会漏水,就算是弄好了。
这在寻常人家,怎么也需要个四五日的活计,在他们这儿,一个晚上?
不,现在才凌晨,一个晚上都不到。
不远处,还有不少没睡的流民听见他们砍树的声音,蠢蠢欲动想过来查探情况。
“我们……”
黄大把茅草丢到地上,震惊的咽了咽口水,道:“是不是,太过张扬了些?”
玄禧的实力是强悍,但是……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他们这样张扬搭建茅草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玄禧神色淡漠,抱起一大把茅草,绕到旁边,走上棚子的骨架,踩在上面,就利用茅草,一点一点铺设,与骨架绑紧。
黄大没得到话儿,摸了摸鼻子。
夜已经很深了,眼看马上就要到黎明前最黑的时段,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已经受不住,坐在篝火旁困得直点头。
黄花年纪最小,困着困着,直接睡着了,小小的身子一歪,倒在黄草怀里。
黄草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本能的抱住她,眼看也要睡过去。
黄大连忙拍干净身上的衣裳,脱下外衫,走到他们身边,把他们身上脏兮兮的外衫也脱了下来,只穿一身干净的里衣,塞进了木枝被窝旁边的小窝里,给他们掖好被子。
玄禧坐在棚顶上边儿,淡声道:“把茅草抱过来。”
黄大刚舒一口气,闻言快步走出去抬头一看,玄禧已经扎好了三分之一的茅草屋顶。
黄大:“……”
黄大默默的给他竖起个大拇指,道:“你厉害!”
*
经过一晚上的熬夜干活,能遮盖住小山洞口的茅草棚子造出来了。
天色昏昏沉沉的黎明时分,玄禧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打量着棚子和四周。
山洞附近都被他们开拓出来了,杂草尖石也被丢出许远,环境适合居住,但是并不隐蔽。
远处官道上聚集的流民,只要有心,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里有个茅草棚子。
玄禧蹙眉沉思了一瞬,抄起砍柴刀和割草的镰刀。
他一步一步走向稍远处的山上,绑了许多枯草和枯树枝回来,一点儿一点儿的装饰着茅草棚子附近,尽量做得隐蔽,不起眼。
虽说这也防不了什么,都能挡一点儿是一点儿。
玄禧把附近布置好,天色已经大亮。
棚子下,中间空旷的地方,篝火燃烧旺盛。
黄大和衣蜷缩着身子,在火堆旁边睡着了。
玄禧倒没觉得熬个夜有多累,顺手搭了个铁锅架子,煮上热水,另一个小锅熬上瘦肉米粥。
木枝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
空气中,瘦肉粥的香味弥散,勾得人食欲大开。
只是,他稍稍一动,浑身肌肉骨头都疼。
“小枝醒了?”
玄禧眼见他坐不起来,身子撑起到一半,就又要摔回被窝里,连忙走到他身边,半跪在地上,接住他柔软的身子,把他抱起来,轻笑道:“怎么还赖床?嗯?要不要起床洗漱吃饭?哥哥熬了肉粥,等小乖洗漱完就能吃了。”
木枝难受的咬着下唇,深深呼出一口气,闷闷不解的小声问:“为什么,身子,会这样疼?”
“嗯?”
玄禧被他的话问愣了一瞬,忙蹙眉捏了捏他的小胳膊,问:“可是肌肉在疼?骨头疼不疼?”
“嘶……”
木枝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抽回手,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
玄禧是个干惯了活计的汉子,下手没轻没重,而他本身就脆……
“唔……”
手臂上的疼痛感一直散不去,木枝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往下砸。
“小枝?很疼吗?哥哥捏疼你了?”
玄禧慌了,单跪跪地变成了双膝跪地,伸手替他擦眼泪,无措的哄:“不,不哭,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很疼吗?看看,让哥哥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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