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需要雨水的地方,再小的朦胧细雨,都经不住连年下啊,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晴天了……”
老农户长长叹一口气,摆手:“就是难得出点太阳,天空都还要下着蒙蒙细雨,实在惹人厌烦。”
“那,就算种不活农作物,但还是可以进山打猎过活,总归饿不死?”
汉子们试探问。
“许多不耐水的野草野菜大树都涝死了,我们也只能挖些喜水的野菜过活……但山是进不去的。”
老农户叹气道:“行了,我是看你们人好,也劝劝你们,轻易不要进山,那山里不止有吃人的野物,还有有毒的瘴气,许多汉子为了一口荤腥进去,连尸体都找不出来。”
“这……”
黄大下意识看向玄禧,又扭头看向张大浛几人,欲言又止。
汉子们布满喜意的脸色也逐渐紧绷,变得凝重。
玄禧淡淡开口:“既然南方雨水不会停,那就想办法找些材料,做些蓑衣和雨伞出来。”
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要是想要一直南下,那他们就得做好准备。
尤其是潮湿天气,这边冬日也不太冷,一赶路热起来,身子弱些的小哥儿要被雨水冲了,很容易生病。
“成,我们现在就去弄……”
“你们要做蓑衣?我家儿子就会这手艺!”
老农户连忙道:“但他是靠这手艺营生的,你们要是想买,我去知会他一声。”
“那你们家可有蓑衣雨伞的存货?”
张大浛看了玄禧一眼,问老农户:“若是我们用银钱跟你买,可行?”
“行,肯定能行”!
老农户喜出望外,连忙起身招呼道:“来,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就在村头那边儿。”
老农户家在村尾。
众人冒着细雨跟他走到村头,就看见一个支着大伞的摊子。
摊子上摆卖着各式各样的雨伞,旁边还架着蓑衣,斗笠,草鞋……
没什么人光顾,卖伞的年轻汉子坐在一旁,百无聊赖。
“娃子,快,快给这几位汉子挑些好的雨伞。”
老农户人还没到,大嗓门儿先喊起来了。
玄禧几人冒雨走近摊子前。
汉子们纷纷挑雨伞撑开查看:“这伞怎么卖啊?质量可过得去?”
雨伞是油纸糊的,上面的花纹很漂亮,有荷花,有水墨画,也有纯油纸没有图案的雨伞。
没图案的朴素油纸伞卖得便宜些,只需要三十文钱。
年轻汉子赔笑给出价格。
“怎么这么贵?”
孙护镖一手叉腰,一手转着撑开的雨伞,感叹道:“我当初那会儿,还在北方镖局那时候,一把素伞只需要十五文钱……”
“没办法的,汉子。”
老农户的儿子陪笑解释:“如今这天儿你看看,雨就下个没停,我们做买卖的也难,什么都在涨价,卖得贵,若是我这伞不跟着涨价,我铁定是亏得血本无归的。”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玄禧宠溺的垂眸望着木枝将手里欢喜的荷花水墨伞放回去,小声道:“小乖,哥哥喜欢你刚才拿的那把伞,把它拿上,我们买下来。”
“这把呀?”
木枝还没放下呢,闻言疑惑的把手里的伞转向他。
摊主眼力见极好,“哎哟”一声,连忙赔笑道:“这把伞可是我精心制作,这是这摊子里最好的一把伞了!你们要是喜欢啊,这把只要你五十文钱,拿走!”
“什么伞这么贵啊,你家伞金子做的?”
黄大一听他说完,忍不住就气乐了:“死贵,你还说你不是黑心摊贩?”
“诶,客官儿,这话你可不能这么说啊,这伞真是我精心制作的最好的一把伞了,如今这样的时节天气,五十文我是真没卖贵给你。”
年轻汉子脾气也好,也不恼,依旧满脸堆笑解释。
黄大张口还想说。
张大浛伸手扇了他脑袋瓜子一巴掌,道:“行了,你小子,先别吵吵。”
说着,他又扭头冲摊主道:“你们这儿就剩下这些伞了?可有大些的?”
他们要推着木板车走,木板车上绑满了物资,那些棉被粮食,可不能被雨水淋到。
若是被水泡了,可就毁了。
“有,自然是有的,像我这摊子用的大伞可行?”
摊主好脾气的笑眯眯指了指头顶上的大伞。
那伞直径起码三米。
若是用来给木板车挡雨水,是够够的。
“有多少?”
玄禧接过木枝手里的荷花水墨伞,撑开,送回他手里,垂眸含笑道:“小乖就撑着这把伞走,我们待会儿买完伞就出发,好不好?”
“可是……”
木枝有些迟疑:“这伞太贵了,要不我还是换一把……”
“哥哥喜欢这一把,小乖拿着,别换……”
“客官儿你真是好眼光!”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插话道:“我这儿还有三把这样大的伞,加上我自己用的这把,总共四把,你们若是需要,我就便宜点,都匀给你们!”
“我们总共十一个人,两个哥儿,两个小孩儿,其余都是汉子,你看看你这儿有没有这么多蓑衣和斗笠?”
张大浛试了一套蓑衣,觉得还可以。
雨伞还是次要的,他们要赶路,撑伞反而麻烦,要是都有合身的蓑衣斗笠,更加方便!
“有,都有!”
摊主这一看他们是进货来了,脸都快笑烂了。
老农户也喜滋滋的,帮着他们试穿蓑衣,试用斗笠。
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也有小孩儿的蓑衣码数,很合身。
他们人手配备了一套蓑衣斗笠和草鞋,还有两把大雨伞,四把正常大小的雨伞。
这么些东西,张大浛一通讨价还价下来,竟然也花了八两银子。
大家皆大欢喜。
从老农户家出发去往落宁城的路上,张大浛还笑:“老子差点以为就要死在北方那边儿了!”
怀揣着一大包银两被饿死冻死,可是真不划算。
他们本来就不差钱,差的是粮。
“可不。”
陈镖头也笑,拢拢身上的蓑衣道:“那时候我还以为银钱都没用了,逃难的流民们都不要银子,拿十倍百倍换他一碗粮都不给换!”
“要不说南方太平呢。”
黄大双手抱枕在脑袋后面,没穿蓑衣,只脑袋上戴了顶大大的斗笠,懒洋洋的边走边笑,得意道:“等到时候到了落脚的地方,小爷就挣上他个百两银子,全砸那些人脸上……”
“你小子,嚣张过头了吧?”
汉子们听他这年少轻狂的话,被逗得哈哈大笑,纷纷道:“就你这样的,不是叔我打击你,你恐怕连十两银钱都难挣下来。”
“好小子,挣这么多银钱就想砸人脸上?你有没有点出息?”
他们吵吵嚷嚷。
玄禧没穿蓑衣,而是揽着木枝的肩膀,两人共撑一把雨伞,悠闲的继续往前走,软声笑道:“小枝呢?小枝到了落脚的地方,可有想做的?”
“啊……我吗?”
木枝茫然的仰头看向玄禧,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想做的呀。”
能有个地方住下来,安宁的生活,能每天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他们到了南方的地界儿,张明财那王八蛋还留在北方地界儿,大邦王朝这样大,就算是有心想找,他们这辈子恐怕都难再遇上。
木枝拍拍藏在胸口处的玉镯子,很安心,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咪。
玄禧望着他,勾起唇角。
第47章
*
路上走了半个月余,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淘汰了些不需要的行李,花银钱收集许多粮食米面,还买了两个头牛拉木板车。
紧赶慢赶到达落宁城,玄禧几人站在城门口,仰头望向高大城墙门上的匾额,定定沉默许久,没人说话。
落宁城是个很大的南方城市,位置靠近东南沿海,距离海边仅一百多里地。
由于靠近沿海地区,经济比较发达,各种粮食贸易往来比较频繁,下边儿村镇的人也不愁没有粮吃。
因此百姓生活富足,和平安宁,城门口的人或撑伞或身披蓑衣斗笠,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而李家村是落宁城管辖下,一个还算比较富裕的村镇,上边儿的城主,县太爷都知道这村是李汹大将军的老家,对李家村的百姓都比较照顾。
而李家村也为了不给李将军闹事丢人,民生还算淳朴。
玄禧一行人直接进城直奔衙门,在县太爷师爷的热情带领下,到了李家村村口。
眺眼望去,细雨朦胧,李家村坐落在丘陵群山之间,村落之中有小溪流穿过,阡陌交通,家家户户青砖瓦房,灰烟扬起,在空中弥漫。
他们到时,正值傍晚。
空气中好闻的烟火气,让玄禧一行人都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师爷陪笑道:“我们李家村的生活环境是很不错的,李大将军早两年还给我们村子捐了不少银子,让乡亲们造桥修路,开辟各种农田……你们几位要是确定了想在这里落户,我马上就能给你们盖章,给你们拨一户没人居住的好房子。”
“有房子给我们?”
张二大喜,连忙问:“白给我们?可要交银子?”
师爷笑眯眯捋捋山羊胡子,抬眼看他,眼珠子上下一打量,笑道:“不不不,房子地契可以卖给你们,价钱便宜,但若是白给,是不可能的。”
玄禧垂眸望着看呆了的小哥儿,接过他手里的伞,往他脑袋上扣了个大大的斗笠,笑道:“小乖可喜欢这里?”
木枝伸手扶住斗笠边边,扭头看他,眼底闪烁着耀眼的碎光,欣喜道:“喜欢,我喜欢这里的,哥哥!”
玄禧勾唇,宠溺道:“那我们就在这里落户了,可好?”
“好!”
木枝想也没想,连忙点头,脆声答应。
玄禧心软又好笑,随手甩给师爷一个银钱袋子,道:“给我们安排一间带院的青砖大瓦房,弄两三亩良田。”
师爷掂了掂手里的银钱袋子,咧嘴笑眯了眼,连声答应:“成,成,成!”
张大浛一瞅玄禧给钱这样爽快,忙道:“我们也在这处落户了,师爷,就劳烦你给我们找个好点的,大点的房子,良田暂时就不必,我们有房子和一小块种菜的地就行。”
师爷上下打量张大浛一眼,嘿嘿笑道:“成!”
他们都不是什么差钱的人。
师爷捞了点油水,麻利儿的就把事情给他们办妥了。
入夜后,张大浛带着自个儿怀孕的夫郎和一众镖局的兄弟们住进一间稍显简陋的青砖大瓦房。
玄禧则牵着木枝,带着黄大三个小孩儿,进了一间明显是新建造起来的青砖大瓦房里。
他们走进院子,昏暗中一眼看过去。
院子很大,做了假山造景,但左右两边有两块闲置的土地,还没种上花草。
地还算大,用来种菜倒也够他们几个日常吃用。
进到青砖大房子里,屋内通畅明亮,木制家具配备齐全。
房子一进去就是一个宽阔的大堂,左边是能住人的厢房,右侧做了厨房和杂物房。
大堂后面,还有一座住人的主人大房。
房子的格局很好,排水也做得不错。
玄禧将行李搬到大堂中央,木枝一手一个牵着黄花和黄草,旁边还站了个吊儿郎当的黄大,仰头四下打量着屋子,人都看呆了。
尤其房顶上漂亮的榫卯结构……
几个小孩儿都看花了眼。
玄禧好笑的揉揉木枝的脑袋,软声道:“好了,我们今天就先休息,明天再收拾我们家,可好?”
“我们,家?”
木枝傻愣愣的仰头看向玄禧,眼里茫然又懵懂。
事到如今,他还是很不可置信。
在战乱旱灾严重的玄家村,他原本已经快死了,被饿死,被打死……
可是现在,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有了自己的家……
玄禧笑得温柔,把房子和农田的地契交给他,笑道:“小乖把这些契纸收好,走了,我们去洗漱睡觉了。”
“那我们怎么办?”
黄大连忙问:“你们俩住主人房,我们几个小孩儿住哪间房啊?”
玄禧揽着木枝肩膀往前走,头也没回,冷漠道:“自己想住哪儿住哪儿。”
“真的?”
黄大盯着他背影,嘿嘿笑道:“那我可把东边的厢房都占了啊?”
玄禧没理他。
天色彻底黑下来,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物资齐全,倒也不会不方便。
玄禧掏出蜡烛点上,看向站在床边,跃跃欲试准备铺床的木枝,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道:“小乖,帮哥哥把被褥抱一下,哥哥去铺床。”
“好。”
木枝兴奋点头,小小的人儿,站在床边,抱起来一大捧被褥。
“小心些啊。”
玄禧怕他把腰闪了,连忙扶了他一把。
“我没事的,哥哥你快铺床。”
木枝动了动,乖乖软软的脆声道:“这个被子不重的,等你铺好床了,我就把被子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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