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禧:“……”
给人介绍自己的老家……看来这个李汹,还是不想放过他。
玄禧似笑非笑,语调冷了几分,道:“有所求。”
“不不不,现在是没有了。”
李汹连忙摇头,笑得坦然。
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玄禧看他一眼,也没戳破他的心思,淡淡颔首。
用了午饭后,张大浛招呼着队里的汉子们绑上李汹送来的三袋精白米,在士兵和追风的护送下,出发走向分解山关口。
身后,流民的喧闹声,叫骂声,守关将士的狠厉呵斥声……不绝于耳。
那些流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玄禧的队伍进入分解山关口一线天通道,瞳仁猩红。
张大浛几人时不时往后看去,心有余悸。
他们这回是真的运气好,能和玄禧这样有能力的汉子一道。若是他们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到不了这一步。
紧张的绷着脸到达分解山的关口,周围一排排士兵在关口左右两旁操练。
分解山脉很高,高耸入云。
而分解山的关口就像是被巨人举起斧刀狠狠砍下,砍出一条平整的一线天路来,联通了南北,两侧的山体平整光滑,路上石头都非常少,几乎没有。
他们站在关口通道中间,北方的冷空气很大,不断从他们身后吹来,推着他们往通道里面走。
走进通道里,冷风就更大了,张大浛几个要紧紧拖着木板车把手,才能让木板车不被大风吹走。
李清璀身子重,站不住,被风吹得踉跄往前冲,若不是张大浛能护着,非得摔了不可。
木枝被玄禧抱着,趴在他肩头上,还顾得上大喊:“小花小草怎么办,他们在哪里……”
“没事,问题不大,两个小崽子在我这儿抱着呢!”
陈镖头带笑的大嗓门儿被风吹散。
玄禧护住木枝的脑袋瓜子,无奈又心软道:“把脸蛋埋进哥哥怀里,别喝着冷风了,乖。”
“唔,好……”
木枝乖巧得不像话,连忙环抱紧他的脖颈,埋住了脸蛋。
狭长的南北方通道关口并不小,但是冷风呜呜的吹。
他们艰难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通道的一半。
顶着冷风停下来歇了会儿,他们控制着不被冷风吹跑,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天色逐渐变得阴暗昏沉。
回头看去,北方地界儿的天还隐隐透着阳光,而他们要去的南方,天空中越来越乌云密布。
“这……”
“该不会南方也不好过活吧?!”
孙护镖仰头望着天色,忧心忡忡,搓了一把冰冷的脸,颤声道:“若是南方也像北方这样,不是连年大旱,就是连年大涝……我们该怎么是好?”
“不,不会的……”
张二脸色难看,颤声反驳道:“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无论如何,就是死,我也得去南方地界儿瞧一瞧,看一看……”
“都别这么悲观,说不准南方风调雨顺,地界儿太平!”
陈镖头把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往肩上揽了揽,坚定道:“我们走,再糟糕,总不会比我们现在还糟。”
“陈镖说得是!”
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应和。
他们喊起号子,一步一步走向乌云漫天的南方地界。
走过关口通道最狭小的路段后,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宽敞,身后吹来的冷风推力过了,越来越小。
天空中,下起了细雨。
“都拿出衣衫挡挡。”
玄禧一声令下,汉子们连忙翻找出收好的换洗衣裳。
玄禧取了厚实的袄子,兜头盖在木枝的脑袋上,只给他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笑道:“小乖冷不冷?”
“放我下来呀,我不冷的。”
木枝挣扎着下地,羞赧的拉住脑袋上挡雨的衣裳,催促道:“哥哥……哥哥快些去拿衣裳挡挡雨呀。”
“乖,哥哥没事,这么点儿小雨,还淋不着。”
玄禧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汉子们都没取用衣裳给自己挡雨,而是将衣裳抻开,盖在了木板车的物资上。
他们可以淋湿,但是车上绑好的棉被,米面等精贵物件,可关乎他们的生死,这些不能被淋湿。
汉子们身子都强壮结实,都没要衣裳,除了给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和李清璀盖住之后,衣裳全挡在了物资上。
“加快脚步了!”
张大浛护着李清璀,扬嗓子大喊:“如今马上到达南方地界儿,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走!”
“走!”
汉子们响应号令。
队伍继续快速前行。
雨水越下越大。
玄禧牵着木枝往前走,倒是能感受到明显比北方地区高起来的气温。
很明显的温度变化。
如果说分解山北面是能冻死人的温度,那么过来分解山南面之后,这处的温度就已经冻不死人了。
但是配合着雨水,定能让人冻病。
玄禧带着一帮人快步走出南方关口,站在较高的关口土块儿上抬眼远眺,豁然开朗。
南北方的景色很不同。
南方绿意盎然,湿润清凉,垂落下来的柳树枝上,偶有几只麻雀停留又飞起。
他们能闻到泥土的气息,远处屋舍俨然,偶尔还能看见有百姓戴着蓑衣斗笠,挽起裤脚,赤脚冒雨在地里侍弄田地。
这里很太平。
生活环境很好。
木枝惊喜的攥紧了玄禧的手,扭头看他,眼底灌满喜悦和向往。
他们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玄禧垂眸与他对视,扬起唇角,大手盖住他脑袋揉了一把,笑得温柔。
雨却下得越来越大了。
汉子们来不及感慨什么,连忙推着车离开分解山,入夜后,走进一处村庄。
张大浛找到一户在门口摘菜的农户,扬声问:“老人家,我们这刚从北方那边过来,是李将军他们送我们过来的,你看现在雨这样大,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躲躲雨?主要是我夫郎他怀着身孕,实在淋不得雨。”
老农户本来警惕的盯着他们,手里捏着野菜,脸色很不好。
转眼瞅见被他们护在怀里,独独有衣裳罩着脑袋身子挡雨的孕夫李清璀和几个小孩儿,汉子们就这么焦急的站在雨下,被雨水淋着,也没硬闯……
老农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动摇了,道:“进来吧,都进来……”
“谢谢你老人家!”
张大浛连忙将李清璀先送进屋里。
玄禧把木枝轻推进屋,软声道:“小乖把湿衣裳取下来,看看身上有没有被淋湿?”
木枝乖巧听话的细细上下检查一番,连忙摇头道:“我没事的,倒是哥哥你……”
“哥哥没事,小枝在屋里等一下,别出来啊。”
玄禧笑得温柔,伸手将他脸蛋上的雨水蹭去,转身出了院子,帮着把木板车推进了老农户家的遮雨棚子里。
几个汉子都被淋湿了。
老农户在堂屋看着他们,警惕的问:“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
张大浛憨憨的挠挠后脑勺,笑道:“我们打北方来,亲妹妹嫁到这边来了,我们是来探亲的。”
“那你们这,探亲怎么能带着孕夫小孩儿?该不会是逃难过来……”
“害,这哪儿能啊。”
陈镖头摆手笑笑:“我们要是逃难的,那李将军也不能让我们过关口不是?”
“主要是刚出发时,我也不知道我夫郎他怀孕了,若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带上他出来……可等发现时,他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这一路上,可把我吓坏了,生怕给他磕着碰着!”
张大浛笑憨憨的,真假参半的话说得真诚。
老农户将信将疑。
不过瞅着他们几个汉子倒不像是什么坏人,倒也信了个七八成,允许他们用一碗精米,换东屋大通铺住上一晚。
晚上,木枝洗漱完窝在被窝里,盖了一床厚被子,竟还有些热。
他懒洋洋的翻滚身子,趴在床上,双手交叠垫住下巴,歪头看向还站在床下的玄禧。
脚丫子还不自觉的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玄禧刚洗完澡出来,穿着单薄的里衣,随手将长发披散,梳理柔顺,垂眸看向他,凌厉俊帅的浓郁眉眼含笑,低沉软声道:“小乖,把被子盖好,可不能着凉了。”
“才不会……”
木枝笑得软乎乎的,小声道:“哥哥你才是小心着凉呀,快些到被窝里面来。”
旁边不远处,汉子们已经睡得鼾声如雷。
黄大带着两个小孩儿也睡得香甜。
李清璀躺靠在张大浛怀里,任由他轻轻揉捏着累了一天的僵硬身躯,小声笑道:“南方这地界儿,即便是冬日也不冷,也不愁没有水吃用……若是在这里生活,应该不必担忧种不活庄稼。”
“是呀是呀,只要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好啦。”
一说到这个,木枝就有些兴奋。
原本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但是现在,自从玄禧出现在他身边后,他就好起来了。
很好,非常好!
木枝对未来充满期待,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许多,整个人都透露着鲜活向上的生命力。
玄禧拉开被角,在他身旁躺下,一把将他仅着单薄里衣的柔软身子捞进怀里,抱住,拥紧,低沉笑道:“乖小枝,哥哥累一天了,想跟小枝睡觉……”
第46章
“……”
木枝被玄禧紧箍住,羞红了脸,只能扭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敢再挣扎乱动。
第二天一早,外面烟雨朦胧。
远山翠绿,高低错开,仿佛一幅水墨画卷。
他们距离高耸入云的分解山脉很近,抬眼还能看见山顶上笼罩的云雾,隐隐绰绰能看清上面的皑皑白雪。
汉子们起得很早,一大早上的借了老农户家的灶台,熬煮了一大锅稀饭。
眼看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他们也不再像在北方一样节省。
玄禧帮着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木枝穿好衣裳,走出房门,抬眼,一帮汉子六个,排排蹲在门口,手里都捧着一个海碗,就着咸菜吃稀饭,呼噜噜的声音震天响。
旁边,黄花黄草两个小孩儿也跟着有样学样,蹲得挺好,一边看雨水落下,一边吃饭。
有长条凳子不坐,桌子也不用,只李清璀轻轻抚摸着肚子,和老农户一家坐在饭桌上,笑得温柔又无奈。
老农户一大家子与他们一道吃,没开火,占了些便宜,眉开眼笑。
气氛很融洽。
玄禧淡淡的扫过他们,一转眼,木枝快速洗漱完,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去,跟上了蹲着吃饭的队伍。
玄禧:“……”
玄禧气笑了。
小哥儿崽子,好的不学,凑热闹倒是起劲儿……
不过玄禧也没制止他。
小孩儿总是得热热闹闹的,才能吃下更多的饭食,活泼些才好。
*
吃了早饭后,老农户佝偻着背,与一众汉子一道,眼巴巴的守在门口期盼雨停。
许是气氛太安静,沉默了会儿,老农户问:“你们这是要打哪儿去?什么时候出发啊?”
玄禧取了件厚棉袄给木枝披上,张大浛瞅他两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憨憨接过话茬笑道:“老人家,我们要过去落宁城,我妹子嫁在那边呢!”
“落宁城……嘶……”
老农户沉吟了一会儿,“哎哟”一声,拍脑袋道:“这路上可还有得好走,那落宁城可是在东南方向?听说过那边儿,是个富庶地儿。从我们这边过去啊,骑快马都需要三日,更别说你们用脚程……恐怕没个一月余,过不到那儿去。”
“没事儿。”
张二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老人家你别担心了,我们打北方那边那么艰苦都过来了,如今南方这样太平安宁,也不缺衣少食,还是好走的!”
不缺衣少食?
老农户听见他这话愣了一瞬,忙摆手道:“你们错了,南方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刚来不知道,等过阵子熟悉了……就明了。”
“这……”
老农户这话一出,众汉子们面面相觑。
这边植物都是绿的,再差,也总不可能一点吃的找不到,饿死人?
老农户见他们是真的不明白,长叹一口气,摆摆手道:“我奉劝你们啊,还是节惜些粮食,别到时候没到地方,先把自己饿死了……”
“不是,老阿爷,你这话说的,到底咋回事儿啊?”
黄大急了,连忙问:“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南方地界儿,看这边景色生机勃勃的,还以为这里不会缺衣少食呢,你怎么话张口就来啊?到底有啥你跟我直说呗?打什么哑谜啊?”
老农户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见他是个半大小孩儿,也不跟他计较,不疾不徐道:“你们别看我们这儿跟北方那边就一条分解山山脉的距离,但是气候雨水的差异特别大。”
尤其是雨水。
北方连年干旱,南方则是连年细雨朦胧,偶尔几个月还得下特大暴雨。
雨水是充足了,可没有太阳,什么农作物都种不活。
地里潮湿得厉害,刚种下去的种子,两天就腐烂了,连芽儿都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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