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用不着提醒,两人的身体就紧密贴合在一起,任何细微的反应都无处遁形,何况这种尴尬的位置。
梁承骁平时忙于政事,莫说有闲心思光顾花柳巷,日常游乐也甚少,当然不会知道倚红楼的酒里有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太子爷的耳尖隐约冒了点绯色,脸颊青红交加了半晌,才蓦地一笑,回敬他道:“冒犯。”
对方唇角一抽,看起来用脸说了句脏话,稍稍直起身打算退离。
刚伸手撩起床帷,忽然耸了耸鼻尖,在他身上嗅到了什么气味似的,蹙起眉问:“你在服食阿红花?”
话音未落,又断然否定了自己:“不对,味道太重,你是把药抹在皮肤上了吧?”
“……”
这个词就像是某种警醒,短暂怔忪一秒后,梁承骁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方才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也散了个干净。
他慎重地审视着对方,心中甚至漫起几分冰冷的杀意,面上不经意问:“你知道阿红花?”
“我为什么不知道……”
美人像是随口一答,等话茬接了一半,才突然一顿,脸上浮现出些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对,我怎么会记得这个?”
梁承骁紧盯着他的表情,见他有一瞬的晃神,忽地伸手,揭去了他的面纱。
尽管美人的反应已经堪称迅速,半道截住了他的手腕,轻飘飘的一阵风后,面纱仍然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两人四目相对,均有片刻的怔愣。
梁承骁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须臾,嗓音略有些古怪:“……你是男子?”
三番五次地被冒犯,美人面上也带了些薄怒。他没兴趣关心梁承骁怎么想,拧了一下眉后,克制答:“这应当与你无关吧?”
刚才那些追兵已经离开,再停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他暂时压下了心里的不虞,松开梁承骁下床,预备拾起地上的匕首,从窗户翻出去。
只是刚站稳当,忽然听得床帐里不轻不重的一声:“纪闻。”
闻声,他的心底霎时警报大作,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大力推开,数名腰佩长刀,凶神恶煞的侍卫迅速涌入,转瞬将所有的出口都堵了个严实。
“殿下,我在。”
为首的年轻男子匆匆绕过屏风,一见到他,表情仿佛猝然间被雷劈过,空白两秒后,慌忙把头低下了。
他:“…………”
不是,怎么有人不讲武德啊!
无路可退中,他恼火地抬眸回瞪,却见梁承骁揉着手腕,不徐不缓地掀开床帷走出。
没理会旁边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瞄的纪闻,太子爷冷声吩咐道:“孤看上他了,把他带回东宫。”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给你爽到了吧(摇头
第8章 南枝
梁承骁离府时并没有遮掩行踪的意思,第二日一早,太子在禁足期间寻花访柳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引得晋帝勃然大怒。早朝结束后,还将他喊去了御书房训斥。
纪闻在台阶下忧心如焚地等待了半晌,等到日上三竿,才看到殿门被点头哈腰的太监推开。一身绛色朝服的太子殿下脸色阴沉,大步如飞地走下白玉阶。
只看他表情,纪闻就知道这场谈话绝不会太平,匆忙迎上去,正要开口,却被他鬓边一道狭长还在渗血的伤痕唬了一跳:“殿下,您……”
“无事。”梁承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只是叫碎瓷片划了一下。”
皇宫之内守卫重重,走两步就是伺候的内侍,能伤到梁承骁,旁人还不敢擅自处理的,除了龙椅上那位不作他想。
纪闻心中无奈又愤慨,面上强忍着不泄露其他情绪,劝道:“不知道伤口多深,您赶紧回府处理一下吧。”
—
东宫离皇宫并不远,等回到居住的院落时,伤口已经自发止住了血。
常贵从看到贵体有损的太子爷起,就开始哭天抢地,一边叫嚷着让下人去喊太医,一边哭到快撅过去,被小太监搀扶着要亲自来伺候。
梁承骁让他吵得心烦,点了两个侍卫,抬着手脚把他扔出了院外。
等到世界清静了,纪闻才从瑟瑟发抖的内侍手上接过茶水,放在桌案上,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殿下,我已同魏王府的暗线对接了。”
“崔大人确有一学生,年前与燕王母家结了亲。”
梁承骁满心的火气方才消下去一些,伸手端起茶盏,闻声顿了下,一撩眼皮:“继续说。”
纪闻道:“但崔郢似乎颇看不上这样攀高结贵的做派,从那学生定亲起,就自发与他划清界限了。燕王几次想借这层关系,同他攀交情,他都称病闭门不见客。”
“燕王吃过两次哑巴亏,就不再提起此事了。”
梁承骁听了,神情不怎么意外,讽笑说:“这老东西,遇到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倔驴脾气,油盐不进,也就燕王上赶着去吃堑。”
纪闻摸了摸鼻尖,想起上次好声好气提着厚礼上门拜访,结果被老头倒打一耙,指着鼻子骂的经历,顿时深以为然。
“叫暗桩继续盯着。”梁承骁懒得见这些人相互攀咬,喝完一盏茶降火后,提笔开始批阅折奏,“如有异常,随时向孤汇报。”
纪闻应了声是,即将退离时,看他鬓边草草拭去血迹的伤口,忍不住说:“您的伤,真的不用喊大夫过来吗?”
梁承骁刚想说不用,忽然听得房门被叩响,候在门外的内侍犹豫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挂念您的伤势和头风症,特地点了于太医来瞧瞧。”
听到这个名字,梁承骁的眼神一凝,脸色也阴沉下来,攥笔的手指忍不住寸寸握紧。
半晌,才克制道:“叫他在外间候着。”
纪闻站在他身侧,眼看着那只竹笔几乎要被他折断,连忙垂首道:“殿下息怒。”
于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因医术高明,颇得皇帝信任。
近些年晋帝愈发老迈昏聩,处处疑心有人要谋害他,平日诊脉开药,必须经过于太医之手,才肯放心。
两年前太子的生母孟皇后生过一场大病,此后长久身体不佳,也是他在负责调理。只是药服了一剂又一剂,却一直未见好转。
等门口的内侍应声退离,梁承骁回过神,扫了眼书架的位置,冷笑道:“他那是挂念孤吗,只怕是急着想让孤的疯病发作,他好顺势废掉太子吧。”
顺着他的目光,纪闻也看向了书架上摆放的木匣,里头放着前些日子这位于太医开的,据说“安神补气”的药丸,如今已经积攒有满满的一盒,一颗未动。
他拧起眉,问:“殿下,要不然我去把他敷衍走。”
“不必。”梁承骁站起身,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姿态,“既然他大费周折派太医来试探,孤就让他把心安回肚子里。”
临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纪闻:“昨日孤从倚红楼带回来的人呢?”
纪闻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特意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您回府后只让我们去查他的底细,其他什么都没交代,常公公就把人安排在翠玉轩了。”
本来这话也不该他来问,但负责内务的人已经被抬出去了。
于是他揣测了一下主子的心思,踌躇问:“您今晚要召幸他吗?”
梁承骁:“……”
太子爷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拣着重点问:“为什么安排在翠玉轩?”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东宫姬妾居住的地方。
纪闻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心里忽然冒出了个猜测,试探道:“对对,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了。那——给安排到您的院子里去?”
“…………”
梁承骁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院外,示意他也滚。
—
翠玉轩,西院。
书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地走进室内。刚跨过门槛,就看桌案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对镜束发的俊秀公子,惊得险些将药洒在地上。
见公子轻飘飘地睨过来一眼,他连忙上前道:“主子,您、您什么时候醒的?”
闻言,对方静默了半晌,才淡淡道:“谢南枝。”
书棋愣了愣:“……啊?”
“我不是你主子。”他随手取了支木簪,将长发松松挽起,言语间并没有看门口的人,“唤我谢南枝即可。”
衔花落北户,逐蝶上南枝。
书棋不是头一回瞧他的脸,但对视之间,仍被这双冷冽稠艳的眼睛看得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及思考这名字中的隐义,急忙说:“那怎么行,殿下把您带回东宫,以后您就是这翠玉轩的主子。”
听到东宫二字,谢南枝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书棋把药放在了桌上,又担忧地凑过来问:“主……公子,您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昨晚上的东宫可谓是鸡飞狗跳,侍卫将人带到就甩手不管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有前车之鉴在先,常贵害怕上赶着触到太子爷的霉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美人儿好,只好先叫他住进翠玉轩西院,又吩咐了下人不得怠慢。
书棋就是那个被选中来伺候新主子的小倒霉蛋。
领到这份差事时,他的心情相当复杂,一边惴惴不安着这位美人是个怎样的性子,是不是好相处,会不会打骂下人,一边胡思乱想地踏进了院子。
结果一进门,心底打的腹稿就全作了废,他眼睁睁看着那白玉似的美人晕倒在地上,吓得嗷地一嗓子飞出去叫了大夫。
一路慌慌急急地折腾到了大半夜,才把对方忽然起的高烧降下去。
书棋大致把昨晚的事讲了,又道:“大夫说,您发热是因为以前留下过病根,前段日子又太过劳心费神,损耗了身体,所以旧疾复发了。”
谢南枝按了下眉心。
他自从在倚红楼醒来起,就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只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听对方这么说,心底浮现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嗯,我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
书棋诡异地顿了下,似乎想起了昨日见到他时的景象,眼神不自觉地往他腰上瞟,过了好一会儿,才耳根泛红地小声道:“还说,您这段时间须得安心静养,按时喝药,不可再……纵欲过度了。”
谢南枝:“……”
他直接略过了自己不想听的话,问:“我近日时常头痛,甚至记忆模糊,他有说是什么原因所致。”
“哦哦。”书棋回忆了一番,“大夫昨日替您看诊的时候,发现您后脑有一处伤,像是不久前磕碰到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
他觑着谢南枝的脸色:“您要还有不舒服,我再去把医师请来?”
谢南枝沉默了一瞬:“不必了。”
他端起桌上大夫开的汤药,在闻到苦涩的味道时,略微一滞,然后干脆地一饮而尽。
书棋收起空碗,看他按着胃部,不自觉拧着眉的模样,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懊恼道:“您是不是昨夜到现在还没用过膳?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厨房传。”
说完,也不等人阻止,端着碗一溜烟就跑了。
谢南枝制止不及,无奈心想,这小内侍也太冒失了些。
不过他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确实没什么安下心用膳的心思。干脆借着周围没人伺候的当口,走到了庭院里。
昨日被带回时没有细看,如今一瞧,这方围困他的院落里处处雅致,建筑大气华贵,草木皆成景观。靠墙的角落甚至种了一棵腊梅,现下正是暗香弥漫,花树堆雪的季节。
东宫是一国储君,未来最尊贵的人的居所。他既然被带到了这里,昨日他碰上那人是什么身份,亦可想而知了。
只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能劳动那位太子殿下执意要把他带回来。
尽管没抱什么希望,谢南枝仍是往院落外走了走,只是还没出门口,左右就横生出两条手臂,将他拦住了。
“殿下有令。”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板一眼道,“您不能离开这座院子。”
谢南枝缄默一瞬,心里权衡了一下整个东宫的士兵守备,听话地退了回去。
回到房间里又等了片刻,书棋才端着一盘子的糕点,神色古怪地进来了。
谢南枝挑了下眉梢,见他一样一样地把点心摆放在桌上,又去沏了茶,心下有些不解——不是说去传膳了吗,怎么拿回来这些。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书棋咳嗽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到处乱瞄,“太子殿下说,晚上来您这儿用膳。”
【作者有话说】
十二部:善战的狼,镇山的虎,忠诚的狗,远见的鹰
东宫:混水的鱼,墙头的草,害群的马,替罪的羊(x)
第9章 翻车
暗卫的效率奇高,不过一日之隔,就依照梁承骁的吩咐,把查到的倚红楼背后的底细整理成书,送上了太子爷的书桌。
梁承骁刚敷衍走宫里来的太医,沐浴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墨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穿过回廊时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摞奏疏的纪闻,苦口婆心地追着劝。
“殿下!殿下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两人俱是一样的身高腿长,太子殿下仗着身上没有负重,还更加轻松一些,他越喊,对方走得越快,摆明了是不想听他多话。
内院守着的都是他的心腹,见状识趣地低下头,当作没看见。
见梁承骁头也不回地迈进书房,纪闻心中着急,一下把奏疏全塞给了门口的近卫,匆忙抵住了要关上的门,豁出去把话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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