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做了太多事,福兴,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天上。”董不厌松开手,看着福兴爬起来,“我们之间牵扯太多,到时候我消散于人间,你便从哪来回哪去吧。”
倚明窗打断他们的对话,“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告诉我真相。”
他掂了掂手中的香囊,翻出人皮鼓的画,“你要真想和江憎了结恩怨的话……我想知道的是,这幅画的细节。”
董不厌顿了顿,回忆道:“当时我还小,只记得是祥云派发生的惨案。江憎与一位叫柳素衣的祥云派修士交好,便带着我趁机混进入了其中。”
他之所以记住了柳素衣的名字,因为柳素衣对他的笑容,和记忆中的那位少年一样灿烂热烈。
柳素衣,元宝的主人。
怎么有她?
倚明窗将香囊丢给董不厌,“多谢。”
董不厌接过香囊,带着福兴欲离去时,一道灵光射入屋内,落在了香囊上。
香囊的带子被解开,江憎从中飞出。
数久的恩怨积累至极即将爆发,时隔多年,董不厌与江憎再次相见,并非剑拔弩张。
意外的平和。
江憎笑了笑,扫视了董不厌全身,“没有变样啊,和我杀死你时一样。”
董不厌扯直嘴角,“好久不见,江憎。”
那道灵光是谁打过来的?
倚明窗蹙眉,看了眼窗外后,轻拍了下楚熙南的手臂,楚熙南明白了他的意思,拔出剑来,剑鸣声铿锵,追出窗外。
眼看董不厌与江憎将有一场恶战,倚明窗往一旁避了避,抱住手看戏。
董不厌蓄起灵力攻向江憎,江憎划圈拦住灵力,相撞的灵力成风,将屋内布置吹乱。
险些被袭过来的茶壶砸到,倚明窗抓紧时机逃出不再安全的屋子,跨出门后,他与被楚熙南提着衣领逮回来了的任矜面面相觑。
方才放出江憎的是任矜?为什么?
倚明窗发愣时,屋内传来福兴的叫声,“董不厌!”
他回身望去,董不厌被击中了身子倒地,身躯正在慢慢化为透明消散。
“早就与你说过了,这世界上所有感情都是拖累。”江憎看了眼董不厌,视线里都是怒其不争的哀婉,转身欲离去。
楚熙南掷剑扔过来,划破风声,剑刺入江憎腹中,将他钉在了地上。
第59章
只是片刻没关注屋内,董不厌怎么就被江憎击倒在地了!
倚明窗抿了下唇。
眨眼间,董不厌化为灵光飘散,所有力气都留在了最后一眼,他望向福兴,随后彻底消失于世。
福兴急得睁大了眼乱挥翅膀,腾一声化为了一位少年,抬手将董不厌化作的灵光一点一点地握在掌中。
若是董不厌没消失,他定能一眼认出,这是困扰他心境多年的那位哑巴少年。
众人瞠目结舌之时,被钉在地上江憎更是诧异,盯着福兴的神色由惊讶转换为恍然大悟的通彻,随后嘲讽般地笑出声。
被楚熙南一剑刺中,江憎的灵魂也在缓缓消失,却没能堵住他笑得让人发怒的声音。
将董不厌的碎魂放入衣袖,福兴走至江憎身旁,握拳砸到江憎的脸上,“你个死有余辜的恶人!”
鬼魂并无痛觉,江憎笑着,眼里都是嘲讽,道:“方才若不是他挡住了我打向你的法术,也不至于会那么快消散。他的离去,难道与你没有关系吗?如果不是你,他本该安逸而死,在死后与我一同进入地狱,与我一同成为万生唾弃的罪人。难道不是因为你,他才忤逆我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他才信了那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鬼话,一生一世地折磨自己!你既然没死,又何必害他被执念困了一生!”
福兴奈不了江憎如何,捏紧拳头,看着江憎大笑着在他面前消散,看着他终究成为了一缕风,消散于世间。
魂灭而散,世上再无江憎。
雷鸣闪过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雷降了下来。
雷闪过后,青虺踩云而至,落地之后,她幽怨地瞪了眼倚明窗和楚熙南,转头看福兴,“傻福兴,好好的变回人形干什么!这下孤都不能帮你遮掩了,剑阁差孤亲自来捉你回去,你瞎改了那么多命簿,迟早都得被关进天牢”
福兴垂着脑袋,“青虺,我不想躲了,我要回天上。”
青虺叹气,“不过是下凡历劫遇到的世俗之人,又何必这么上心呢?瞎折腾那么多,你收获了什么?那个董什么厌本就是下十八层地狱的命,你看你在这里瞎折腾,害他连地狱都去不了了。”
福兴的头垂得更低了。
青虺住嘴,提着福兴的领子踩云而离,一蛇一鸟隐入层云,密布的乌云也随即散去。
董不厌与江憎的事解决完,最终还是未能知晓陈家灭门的真相,倚明窗将目光放在了任矜身上,“你方才为何放出江憎的魂?”
任矜一脸窘迫的样子,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总是让人觉得他胆小如鼠,“你们将那福兴酒楼老板的魂魄捉走了,我担忧你们放了他后他继续害人,便想对他下个追踪法术,结果一不小心使错了灵力。”
任矜修为尚浅,使错法术的事这么一听还挺合理。
倚明窗让楚熙南放了任矜,差下人收拾被打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两人去了另一间偏房。
靠董不厌提供线索的路断了,只能另寻他路。
倚明窗心中郁闷,坐下后倒了杯茶水,望着水面心烦意乱。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水一般,黑墨滴水水全浑,如何分得清哪里是清澈,哪里又是浑浊。水无定界,万物自为混沌。
等等,水!
恍然想起一些事,倚明窗望向楚熙南,“你最怕的事,是不是担心我死掉?”
楚熙南被问得微愣,点头,“自然。”
“那就对了。”倚明窗击掌,“当时水行妖镜中,在水里相互接触过的人进入的幻境,并非都是人头林,而是对方内心最恐惧的场景。”
他当时看到的灭门惨象,是任矜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怪不得任矜想方设法要杀掉董不厌,原来是担心董不厌告诉他们真相。
【恭喜宿主完成查出陈家灭门真相的任务!】
果然如此!倚明窗庆贺地握了握拳头。
楚熙南抬眉,关心地看他,“你为何怕那人头林?”
“哦,可能我恐怖片看多了吧。”倚明窗摆了摆手,揭过这个话题,将所见任矜恐惧的画面说与楚熙南听。
听后,楚熙南蹙眉,“也就是说,陈家灭门的事,很有可能是任矜所做?”
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起身,忙赶去任矜所住的屋子。
可惜为时已晚,人早不见了。
之后,倚明窗拐着弯将事实说与关芝枝和秦关琳,为了隐藏身份,把功劳归给了楚熙南。
关芝枝半信半疑,替任矜辩解道:“怎么可能,任矜胆子如此之小,如何敢杀人呢!”
秦关琳凉凉地补充道:“关道友,我当初也以为像胡礼如此温柔的女子,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关芝枝一噎,揪紧了袖子,“可他对陈轩琅无微不至,两人关系这么好,亲如兄弟……我不信是任矜动的手。”
倚明窗说:“如果他接近陈轩琅,是心怀不轨,为了报仇呢?”
关芝枝沉默。
倚明窗接着道:“先前秦仙人不是说过有一种邪术可害陈家灭门——血脉之亲亲自下手,或是族谱之人立咒。假如,任矜接近陈轩琅,就是为了让陈轩琅亲自屠了陈家的门呢?”
关芝枝不再应他,似是已经认了这十之八九便是真相的事实。
任矜离去后再没现身,找任矜的这段时间,倚明窗差下人打探了许多消息。
一,陈家在多年前确实干过不少杀人满门的坏事,金盆洗手之后便收敛不少。
二是他先前就吩咐的了——江憎曾为出了名的杀人魔,多数人绞尽脑汁都没能将他束手就擒。有传闻他小时双亲尽丧,被亲戚养大成人的经历中遭受了无数惨绝人寰的迫害,最后被一女子相救。
那女子会是柳素衣吗?柳素衣在其中又扮演了个怎样的角色?
许多并未找出真相的疑点堆积成山,倚明窗头疼之时泛起了困意,拄着桌子打起了瞌睡。
楚熙南将他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后,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这些日子以来,倚明窗担任着“刘元”一角,不仅要处理帝城大大小小的事务,还要应付时时跟在他身后黏他黏得很紧的楚熙南。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唇齿相接已成常态,倚明窗都怕哪一天擦枪走火了,控制不住楚熙南的行为,将自己的清白搭送在这儿。
他每日都盼望着下班的机会早些来到。
下一次,他一定会遮掩好自己,将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行为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帮楚熙南挡劫只是为了积分,只是为了自由,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可在每晚与楚熙南相拥入睡时,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原因,倚明窗总觉心中酸涩,竟有些不忍离开楚熙南。
每次楚熙南求他不要离开他时,他嘴上说着不会,心里越发渴望“死亡攻击”的来临。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骗子。
可他很害怕看见楚熙南诚恳的目光,很恐惧在楚熙南真挚目光下说出他永远不可能兑现的诺言。
一日下午,马车里。
在外办公的倚明窗推开挨了过来的楚熙南,“秦关琳都去了西崔城,你为何不去。”
“师傅让我帮关芝枝找到任矜再离开帝城。”楚熙南坐直身子,“找到任矜后,你随我回凌山吧。”
“到时候再说。”倚明窗随口敷衍。
找到任矜后,他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兴奋起来。
掀开帘子下地,他与一位蒙了面的男子迎面相撞,男子手中的草药洒了一地。
他弯腰拾起草药递过去,男子匆匆接过药,并未与他相视,也不道谢,低着头便走了。
倚明窗等楚熙南走到他身旁,评价了句,“真没礼貌,我是什么很恐怖的生物吗,走那么快。”
不对。
说罢,他一愣,拍了下楚熙南的手臂,“是任矜,快追过去!”
两人追着任矜赶到城郊,走至荒野枯林,任矜将草药放到一旁,摘了蒙住脸的衣服,转过身来直视他们。
倚明窗意思性地说了两句:“任矜,不要执迷不悟,我们都知道你是凶手了。”
楚熙南提剑对准任矜。
任矜笑了笑,“楚熙南,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他右手弹指,一阵风裹挟而来,吹开了铺盖在地上的黄沙,露出了地下早已画好了的阵法,阵法中只站着楚熙南和倚明窗两人。
阵法一露,几道箭形的灵光自阵的四面八方劈了过来,锋利如刃。
楚熙南将倚明窗拦到了身后,抬剑拦住一道又一道灵光,阵的攻势变猛,攻击得越发密集,楚熙南几次躲闪不及,被割伤了胳膊。
对抗阵法之余,楚熙南将倚明窗好好地护在了身后,转头嘱咐:“我可以保护好你的,不要妄动。”
【任务,帮主角挡住接下来的死亡攻击。】
倚明窗:“……”
若是单单只应付这阵的话,楚熙南一人绰绰有余。
只是阵外还有位时刻观察阵内情况的任矜。
任矜观察着局势,右手握住灵力化出的一把弓箭,对准了楚熙南。
离弦之箭划破长空,倚明窗瞄准时机跨步上前,挡住那箭。
毫无预兆的,箭刺入身旁人的身躯之中,血溅射而出,楚熙南瞳孔一颤,右手的剑蓄力斩破阵法,左手捞住往下倒的倚明窗。
阵法的攻击停止在一瞬,两人相视。
楚熙南眼里的悲恸好似能感染到人,倚明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颤了颤,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其他情绪作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搂住楚熙南的后颈,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第60章
楚熙南单手手紧紧搂住“刘元”,点地跃出被破解了的阵,一剑刺穿任矜的胸腔。
剑尖汇聚血流,滴落地面。
任矜吐出血,轻笑了一声,握住剑刃往前跨了一步,任由剑完全地穿透身躯,眼神猩红地盯着楚熙南,“救……救,陈,轩琅。”
最后一丝力气用在了这句话上,他头微微垂下,死在了楚熙南的剑中。
楚熙南收剑回鞘,任矜的尸体随即摔倒在地,那张清净的脸随着主人灵魂的逝去一同消散,露出了一张被大火烧得狰狞可怖的脸。
任矜睁着眼,涣散的瞳孔里盈满了泪,最终还是死不瞑目。
任矜家被陈轩琅的父亲灭了门,恨意跟随了他十多年,那把大火就在他的心里烧了十多年。明明那么怕鬼怕妖的他因为仇恨杀掉了那么多人,被遮住的不止他原本狰狞的面貌,还有那颗本该纯粹的心。
任矜无时不渴望着亲手为父母报仇那日的到来。
可当那日逃出刘府回至栖身的地方,望见挣脱了束缚自刎死在血泊中的陈轩琅时,他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他本该连陈轩琅一同杀了。
他本可以在做完这一切就后离开帝城,躲得远远的,置身事外,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告诉他,要救活陈轩琅,可以使用楚熙南的仙骨做引,再用聚魂灯招魂。
他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楚熙南,可一向胆小的他陈家几十人口都杀了,再杀一个楚熙南也无妨。
大不了就是他被楚熙南杀死罢了。
。
楚熙南抱着“刘元”的身躯回至府中,坐在床边,他静静盯着合目安息了的“刘元”的面孔,提起手来对自己掴了一掌。
门外,关芝枝敲响了门,经历最亲的两位师弟相继出事的事情后,她的脸色也不算很好,“楚道友,找到陈轩琅的尸首了。我先将他带回祥云,试试能不能靠聚魂灯招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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