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奏疏的内容不算出乎意料,唯一的问题是可不可信?万一北州就是向她骗粮草的,回头拿了东西不认人怎么办?北州军此前再怎么低调,那也是一股足有二十万兵马的大势力,不容小觑。
看完奏疏之后,楚询屈指叩案沉吟半晌,问郭薇:“你怎么看?”
这奏疏送到手里,郭薇自然已经先看过一遍了,闻言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臣所见,不论北州军如今有几分忠心,但北方门户需要他们镇守却是事实。北州的消息也早传回来了,镇北将军是什么想法暂且不知,但北州军将士确实缺粮,这半年来四处寻粮,已是不能再拖了。”
楚询也知这个道理,她其实明白这粮食自己必须给,也给得起。但如果北州军骗了她的话,她巴巴送粮的行为,会不会显得很冤大头?而且北州军要是因此有了异心,更是得不偿失。
人做了皇帝,想法就有点多,听完郭薇的意见之后楚询也没有立刻做决定。
她挥挥手遣退了郭薇,自己坐在原地想了会儿,就揣上奏疏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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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询如今还住在原来的官署,她手下大半的官员,原本也都住在这里。还是后来城中新建的房屋逐渐增多,这些人才陆续搬走。如今还住在这里的只有楚询、穆靖安和吴娇娘,郭薇都搬走另置了新家。但官署的前院还是留作办公之用,因此也一直人来人往的热闹。
穆靖安今日恰好不在官署,她和吴娇娘一起,跑军营去了——楚询登基之后虽然还是一派风平浪静,但谁都知道她必然要收复故国,所以兵马是重中之重。
涌入楚京的流民足够多,楚京的重建也用不了这许多人了,从其中挑选青壮充入军队,正好也免得白养这一群人反倒成了不稳定因素。于是穆靖安月前就开始主持征兵,凭着楚询凤凰青睐的名望,也多的是人自愿加入,短短月余她们就招募了五万新兵。
穆靖安对待军队的态度还是和以往一样,她不愿意用人命去填战争的窟窿,更想率领的是精兵。因此练兵就是必然的,穆靖安对此十分上心乃至亲力亲为,这一月几乎就泡在军营里了。
楚询对此多少有些怨念,但小将军做的是正事,她自然也不好在明面上说什么。甚至因为新登基事务繁忙,她都没空亲自跑去军营粘着对方。还是今日揣着这份北州军的奏疏,她才光明正大的找去了军营,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点将台上审视下方的穆靖安。
穆靖安居高而望,当然也一眼看到了楚询,略微诧异之后主动走了下来。
面对楚询,她严肃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发现阳光炙热还将人拉进了一旁的树荫里:“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楚询觉得自己像是来探班的,好像不带点什么过来都有点心虚。她扭头看一眼外面炽烈到发白的日头,确实有些热,想了想干脆在淘宝上下单了一箱冰棍,到货取出两支来,还是冻得硬邦邦的散发着凉气。
楚询递了一支给穆靖安,后者对她拿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学着楚询的样子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口中的冰凉顿时缓解了暑意。
穆靖安吐出口气,眼底也染上了笑意:“怎么,今天是有了空闲,特地来看我的?”
那当然不是,楚询当即从怀中掏出那封厚厚的奏疏,递给了穆靖安:“看看吧,北州军的奏疏。”
穆靖安神色又恢复了严肃,一边咬着冰棍,一边接过来打开看。她翻看的速度也很快,几乎一目十行,没等一根冰棍吃完,她已经基本看完了。
楚询倒是不慌不忙,见她翻看完,这才问道:“你怎么看?”
穆靖安的态度和郭薇一样:“不好说,但北州军的军粮,不能再拖了。北地的门户要守,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至于忠心与否的问题,可以稍后再论。”
楚询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事实上出身将门的穆靖安,对于北州军如今的处境是相当能感同身受的,她的意见也必然有所偏向。
楚询听了略一沉吟,试探提议:“靖安你说,我要是让伯父去北州,可不可行?”
穆将军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适合上战场了,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楚询让穆将军去北州,也没有让他直接夺权的意思,多是让他牵制,差不多当个监军的意思。
这么安排其实没什么问题,一来穆将军原本在军中也有威望,不会让人太排斥或者轻易糊弄了。二来穆将军知兵事,哪怕他从前只在楚国内平乱,并未坐镇过边关,也清楚什么事能够插手,什么事不能乱来,不会扰乱了北州军的正常军务。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风险的,万一北州军当真是狼子野心,只想骗她一拨粮草,那么穆将军这“监军”就会成为靶子,随时有性命之忧。
其中利害,楚询没有多说,穆靖安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一刻,向来果断的穆小将军犹豫了,拿着奏疏久久不曾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此事我不能决定,不如去信,问问我父亲吧?”
其实她更想说自己可以去,但想也知道,楚询不会放人。而且楚询手下的将领确实不多,除了吴娇娘,都是她穆家军的旧部。有她在自然可以弹压所有人,排兵调动也无人不服。但若是她离开,就很难说会不会有人骄矜自满,一不小心惹出大祸来。
楚询见她眉头不展的模样,不由伸手牵住了穆靖安的手:“放心,我不会让穆将军出事的。到时候我让淘宝去送粮,就跟在穆将军身边。”她说着眨眨眼:“系统系将军冲阵的厉害,你是亲眼见过的,真出事护着穆将军冲出来不成问题。”
在穆靖安眼里,所谓的白袍小将系统就是凤凰化身,平日里都是跟在楚询身边护她周全的,如今却要被她派去保护自己父亲,可见其诚意。她眉目也不由舒缓几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必,凤凰还是跟在你身边更为稳妥。我父亲身经百战,若是到了北州发现不妥,自会警觉脱身。”
楚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不顾天热黏了上去,抱住心上人手臂:“没事,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第126章 北州军
一封书信询问, 穆将军当然是同意了这番安排。
他如今尚在壮年,不过是因为身体原因不便再上战场,可一颗雄心尚未老去, 也并不想早早解甲, 无所事事——主要是女儿成婚选了个女郎, 眼看着他连含饴弄孙的机会都没了, 不找点事做成天守在将军府做什么?他又不是真七老八十了!
收到新帝的托付, 穆将军只觉雄心勃勃, 二话不说就带着亲兵直奔楚京了。结果到了才发现, 原来并不需要他押送粮草,负责押送粮草的人早已经赶赴边关了。
虽说楚询已经派了系统跟去打头阵, 但楚询和穆靖安见到穆将军后,还是免不得私下叮嘱一番:“将军去了北州,不必多做什么。北州军一直防守严密,镇守一事继续交给他们没什么问题。将军只需观察一下镇北将军的态度, 看看他究竟是否真心归顺即可。”
穆靖安也不顾楚询就在身侧, 将话说得更加直白:“爹您此去当心,若是发现不妥, 以自身安危为重。只要您能安全归来,其他无需多虑。”
这可不是臣下做事该有的态度, 穆将军为将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他不由瞪了口无遮拦的女儿一眼, 又去瞧楚询,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无不满。发现他的目光, 还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对穆靖安此言的认同。
好吧, 给皇帝当老丈人,也是和单纯的臣子不同,算是一家子了。
穆将军心神稍松,认真思量过两人的话后,觉得此行的风险又降了不少。他思量过后略微颔首,答应下来,此后也没在楚京久待,很快踏上了北上之路。
……
北州,军营主帐内。
“砰”的一声,是肉掌狠狠拍击在桌面的声音,动静之大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跳,可见主人怒火之盛:“将军,楚京那边什么意思?这时候派姓穆的过来,是想夺你的兵权吗?我还以为换了个朝廷能好些,没想到尽是一丘之貉,都是些争权夺利的家伙。”
“老刘,冷静,你先冷静些,看将军如何打算。”旁边的同僚赶忙伸手拉他。
然而老刘根本不领情,一把挥开了同僚不说,对上上首的镇北将军也不退让半分:“将军,这事您可不能息事宁人啊。咱们北州军镇守北疆这么些年,朝廷里一团糟,粮饷更是时有时无。咱们好不容易撑下来的,没道理随便来个人就摘果子啊。”
镇北将军年纪和穆将军差不多,但北疆的风沙显然更加催人老,以至于他鬓边已有了白发。但这样一个抵御外敌多年的将军,心性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沉稳。
此时他拿着楚京新送来的诏书,也不见恼怒慌张,反而异常平静的实事求是:“穆浚我曾见过,亦是一员良将,并非那等贪功的酒囊饭袋。他此来不一定是为了夺权,诏令中也没有认命他掌管军队。他此来,或许只是为了看看北州军。”
这番分析可谓中肯,可惜终究有人听不进去。老刘就是其中最执拗的那个,听完嘟哝了一句:“盛名之下,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再说就算他不贪功,可他也是皇帝的老丈人啊。就如今这乱象,谁不想多掌握些军队?说不准楚京那位还指着咱们帮她打天下呢。”
打天下其实没什么不好,真打下来就是开国功臣。可他们这些人驻守北疆多年,深知北方胡人的狼子野心。要不然之前粮饷都断了,他们还坚守在这里做什么?
无非是怕胡人南下,祸害了百姓。
众人意见不一,但总的来说,是不欢迎穆将军这位名声在外的良将的。怕他一来就争权,别的不说,他手握粮草就是扼住了大军的命脉!
可镇北将军却一语直击要害:“人来了,粮草就来了,你们怎么选?”
刚还戒备排斥的人,一听这话顿时哑了——楚京的粮饷断了半年,去岁过冬他们就熬得艰难,今岁开春基本上就靠野草野菜度日。更糟糕的是就算熬到秋收,军屯的粮食也不够养活大军,再不想办法求些粮草支援,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力气御敌?饿都要饿死了!
所以不满归不满,但众人心里还是觉得楚京新朝大气的。毕竟楚京被毁的事他们也知道,就这情况还能二话不说送粮食过来,这位新帝绝对是明事理,知大局的。
那她派个监军过来……算了,看看她给了多少粮吧?给得多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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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楚国目前的交通条件,运粮绝对是件消耗极大,风险也极大的事。毕竟运粮路上人吃马嚼不说,从楚京到北州的路上,也不缺小股势力盘踞。
这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头换面做个山贼,劫了粮队。
因此种种,楚询和系统一开始就没打算正经的运粮。所谓的运粮队先行一步,是指系统换上白袍小将的皮肤,单枪匹马直接赶赴北州。直到临近北州军势力范围,再由系统直接买粮收货,然后再雇佣人手安排出一支运粮队来。
等穆将军带着亲兵赶到约定的地点时,看见的就是一整支精神抖擞的运粮队……他看着这些运粮的民夫,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明白。
检查过粮食无恙,甚至数量和质量都超出自己预期后,穆将军也没有深究太多,很快就带着队伍继续北上。没两日,这支临时组建的运粮队,就顺利将粮食正式移交到了北州军手里。
好巧不巧,前来接应的人正是老刘。
他远远瞧见穆将军的亲兵队伍时,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恨不得将人远远赶走。然而再等片刻,瞧见亲兵护送下,源源不断的运粮队时,那点介怀瞬间烟消云散了。
大老粗蹲在城楼上揉了揉眼睛,惊叹道:“乖乖,这么长的车队,不会都运的粮食吧?”
身边断粮已久的亲卫比他还激动,一把拽住他就往下赶:“将军,快,咱们去看看,这要都是粮食,那大家都能吃饱饭了。”
这举动多少有些无礼,但军营里本身也没那么多讲究,更别说老刘自己也着急。他顺着亲兵的拉扯,三两步从城楼上跑了下去,骑上战马就出了城。
穆将军等人远远就瞧见了一支队伍出城来迎,已是做好了和对方接触寒暄的准备。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支队伍呼啸而来,结果根本没理会领头的穆将军等人,而是直接策马越过了他们,百余人的队伍直奔他们后方的运粮队。
那一瞬间,穆将军的亲卫们都蒙了,甚至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来的并不是北州军的将士,而是什么想要打劫他们粮食的悍匪?!
好在穆将军反应快,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意识到事情缘由:“看样子北州军可能早断粮了。”
跟在他旁边的白袍小将系统更不必说,那群人跑得再快,也躲不过它的扫描。这一扫可不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这群人看盔甲装扮,至少是个杂号将军带着亲兵过来的,结果个个体型消瘦,一点不像是军中该有的健壮。如此类推,寻常士卒情况恐怕更糟。
一人一统对视一眼,默契的调转马头,往运粮队赶去。
还没走到近前,就瞧见先跑过去的那群人已经围住了一辆辆车,有人跳下马背解开了一只粮袋,瞧见里面白花花的大米,顿时激动得大喊大叫。他的同袍见状也不停歇,立刻往后绕着车队数了一遍,数百辆的辆车,数十万石的粮食,就算不够大军吃上一年半载,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老刘尤其激动,跳下马背后,居然扛了袋粮食就要跑,活像是来打劫的。
系统见状一脸无语,但还是策马上前亮出了银枪,尽职尽责的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说清楚就来搬我们的粮食,可是来打劫的?!”
老刘之前激动上了头,根本没分神去看领头的人,这时才瞧见系统和穆将军。他虽没见过后者,但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而系统看起来就是一员小将,想必是楚京派来的。
他也没多想,被人用枪指着也难得没恼,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我是镇北将军麾下的虎威将军刘荣,你们这些粮食不正是送来给北州军的军粮吗?我带这一袋回去,先给将军看看成色。放心,这百来斤的粮,不会赖账的。”
系统一把接住了抛来的令牌,上面确实有北州 军和虎威将军的字样,它看过之后正要还给对方,结果刘荣根本等不及,已经骑着马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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