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澜瞥见天帝投来的目光,便知其忆起九霄云阙之毛豆,不禁唇边微翘。
温淮阴察觉二人似有眉目传情,急回首一望。
不料一回头,便见独孤澜满面哀怨地凝视自己。
“这是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温淮阴赶忙问道。
“以往你做了新菜,都是让我先尝的。”独孤澜以极尽委屈之音,低声诉道。
温淮阴心下一紧,忙握其手:“昨日给你做过炒毛豆了,你尝过的。”
“昨日盘中无椒,今日你给的他却有。”独孤澜见其紧张,眼中笑意渐浓,面上却依旧装出委屈之态。
温淮阴怔住,他昨日未放辣椒,是因独孤澜不喜食辣,他这才不放,不曾想他占有欲竟然如此强烈。
天帝见温淮阴目光投向毛豆,未待其开口,急将碟藏于袖后。
温淮阴:“……”
若换作他人,豆子便让了。
可若是帝君要,别说是毛豆,大粪他都得争上一争。
毛豆看样子是要回来了,温淮阴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是我的不是,我再给你做个新样式可好?”
独孤澜佯作低眉不语,温淮阴轻摇其手。
他无动于衷,温淮阴无法,附耳轻言:“晚上让你暖脚。”
独孤澜听闻,故作的委屈是彻底绷不住了,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温淮阴面颊已泛红,不敢向天帝处一瞥,生怕被看出些什么来。
说完,温淮阴步履稍乱,匆匆离去。
独孤澜见其故作忙碌之态,不断于灶台上两锅间倒水,忍俊不禁。
而此时,天帝正看着他摇摇头:“这老不羞,原来就是这么追着媳妇的,脸皮果然厚。”
第60章
独孤澜回首之际,恰见天帝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其中。
他眉梢轻挑,面不改色,无半分被审视的窘迫。
“何故如此看我?”独孤澜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却不失威严。
天帝将他从头至脚细细打量,良久,方才开口:“本帝好奇,他究竟看中了你哪一点?”
“若本君没有记错,他历经轮回,虽无前世记忆,却每一世皆与你走到一处。”天帝越发觉得稀奇,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眼拙一世便罢了,怎么能有人做到世世眼拙。”
独孤澜闻言,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浅笑,眼中掠过一抹狡黠之色:“缘分一事,岂能以常理度之?”
天帝眉梢微挑,轻嗤一声,似有不屑:“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独孤澜对上他的眼神,回道:“他好色。”
此言一出,天帝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无言。
独孤澜见状,笑意更甚。
“你究竟是如何能将以色侍人说得如此自信?”天帝终是吐出一句话来。
他心中暗忖,虽过往万万年相处时光,就知其面皮厚,可今日之言,更令他对这位传闻中法相庄严的尊神,有了新的认识。
“皮相也是我的,他所倾慕者终究是我。无论是因皮相还是其他缘由,有何区别?终归是我。”独孤澜对此毫不在意,言谈间流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
天帝闻言,一时语塞,虽与独孤澜为多年挚友,却仍难以适应他那清奇的思维:“以色事人,能有几时好?怎就不能有些追求,让他真心爱上你的人。”
独孤澜却是一挑眉:“不必,若他知晓了,只怕得跑。”
天帝闻独孤澜之言,瞬间瞪大了双眼,仿佛被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曾想,他竟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意识到自己平日行事,确有失人道。
天帝自觉与独孤澜多言,恐怕真要折损仙寿,于是不再多言,化作一道流光,匆匆返回仙界。
温淮阴回首望去,只见原本天帝所坐之位,已是空荡荡,不见其踪影。
“土地神归府了?”温淮阴带着几分好奇,开口询问。
独孤澜微微颔首,答道:“匆匆离去,言家中有急事需处理。”
言罢,独孤澜见温淮阴目光落在地面一条细微裂缝之上,便知他心中误会了什么,却故意不加以解释,任由其思绪飞扬。
……
城中历经此番劫难,人烟稀少,繁华不再。
昔日老张头说书之声,曾引得茶摊前人声鼎沸,如今旁边的说书摊空了,少了许多热闹,整日下来,唯有清晨天帝匆匆一顾,再无他客。
街道之上,行人寥寥,即便偶尔有过往之人,亦是面带忧虑,步履匆匆,无心流连。
温淮阴望此情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不知何日,这东都城方能重现旧时繁华盛景。
正当他心绪纷扰之际,忽闻身后窸窣声不断。
温淮阴回首望去,只见独孤澜正忙碌地收拾着桌椅,动作麻利。
“阿宿,你这是何为?”温淮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眼下虽已近黄昏,却尚有半个时辰方至收摊之时。
独孤澜抬头,见温淮阴疑惑之色,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今日茶客稀少,不如早些收拾回家。”
他们二人皆为神官,自然不受凡尘饮食之累,无需日食五谷杂粮以维生。
即便早早归家,家中亦只有他们二人,难免显得冷清寂寞,倒不如在此地观望人间百态,来得有趣。
温淮阴显然未能领悟独孤澜之意,独孤澜见状,轻叹一声。
随即步至其前,二人相距甚近。
温淮阴忽感有物轻触足踝,低头一看,只见独孤澜衣袍下摆,不时轻拂自己,似无意触碰,又像是在邀请。
“我有些着急。”独孤澜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微扬。
温淮阴脑中忽如惊雷炸响,一片混乱。
忽然抬头,温淮阴这才惊觉二人之距,近在咫尺间。
无需深吸,便能感知独孤澜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似花香清雅,又似香料神秘,罕见而令人心醉。
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正带着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的眼底仿佛藏有漩涡,轻易将温淮阴的心神牵引,引领着他不断沉沦,无法自拔。
温淮阴心中一震,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摄,竟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双深邃的眼眸。
“天……天色尚早,不可如此。”温淮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言语间带着几分局促。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独孤澜轻轻的笑声。
“家中光线昏暗,无妨。”独孤澜轻声细语,凑近温淮阴耳畔,低声说道。
气息拂过耳际,温淮阴只觉如春风拂面,又似羽毛轻扫,顿时身上如同电流穿过,微微一颤。
“阿宿,你……”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颊也不禁泛红。
见温淮阴踌躇不决,独孤澜忽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若你实在不愿,那便罢了吧。”
“我皆依你之意,若你因此受屈,我心中难过更甚。”独孤澜低垂着头,不愿与温淮阴目光相接。
温淮阴听闻此言,心中一紧,再见到独孤澜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他细细思量,明明是自己先与独孤澜许下承诺,如今反倒显得是独孤澜在强求,这般想来,确实有些过分。
温淮阴当即起身:“我们回家。”
听闻温淮阴提起归家提议,独孤澜依旧小心翼翼,目光不离其左右,似在探察其心意,是否出于真心,而非勉强。
如此细心之态,令温淮阴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自觉方才之举,未免过于不厚道。
正当他陷入自责之际,却未曾察觉独孤澜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笑,转瞬即逝。
归途之上,温淮阴始终牵着独孤澜的手。
炎炎夏日,两人手心相握,即便汗水已悄然沁出,亦未曾有丝毫放开的想法。
夕阳西坠,残阳如血,余晖洒落,为二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好漂亮的夕阳。”温淮阴感叹道,“以往都是太阳落山后才收摊回家,也不知辜负了多少美景。”
独孤澜步其后,仅半步之遥,他的注意力并未被那夕阳所夺,而是全然落在温淮阴身上:“是很漂亮。”
温淮阴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微微弯下,分外有感染力:“以后我们早些收摊回家,这样便能每日都看夕阳,可好。”
“好。”独孤澜轻轻回应。
刚踏入家门,温淮阴忽感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力量压向墙壁,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他心中一惊,本能地欲挣脱束缚,但腿方伸出,便被独孤澜以单手环腰,轻巧地勾回。
“阿阴,你要去何处?”独孤澜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抗拒的蛊惑之意。
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二人的贴近而更显局促,温淮阴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随着一声轻笑,温淮阴感到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包围,独孤澜的呼吸近在咫尺,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
“阿宿……”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试图保持冷静,但心跳如鼓,难以自抑。
“我在。”独孤澜轻声应道,声如细流,温柔而安定。
话音未落,温淮阴便感到鼻尖传来一阵凉意。
独孤澜几次靠近,似有意若无意,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触,又迅速分开,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深思熟虑后,我仍是耿耿于怀。”独孤澜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戏谑。
温淮阴喉咙发紧,声音略带沙哑:“耿耿于怀何事?”
“那盘我未曾品尝,便被他人捷足先登的毛豆。”独孤澜故意拉长了声音。
温淮阴脑海中一片混沌,却仍努力转动思绪:“那我现下便去为你炒一盘来,或许能让你心情好转?”
听闻温淮阴之言,独孤澜却轻轻摇头,轻描淡写道:“不急,明日再做不迟。”
他的目光落在温淮阴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不过,观那茶客之态,那盘毛豆定是美味非凡。阿阴,能否与我细说其烹饪之法?”
温淮阴一愣,疑惑道:“你真要在此时刻听我讲述?”
独孤澜点头,眼中带着期待:“正是,阿阴请讲。”
“取新鲜毛豆,剥壳后置于清水中浸泡……”温淮阴话未说完,忽感锁骨一凉。
他低头一看,只见独孤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红色毛尖的毛笔,笔尖湿润,不知是沾了墨还是沾了水。
红色毛尖与锁骨相触,冰凉的触感袭来,让温淮阴忍不住颤栗。
“阿阴,你说得太快了,我还未来得及记下。”独孤澜轻笑一声,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此笔乃温淮阴亲制,笔尖之毫,采自澜夙坐骑饕餮。
昔日为取此毫,温淮阴遭饕餮追逐,二者皆坠入瑶池中,狼狈至极。
独孤澜念及往事,眼中笑意更浓。
想来温淮阴亦未曾料到,昔年亲手所制之笔,首次启用,竟以身为纸,任由笔尖游走。
终于落下了第一句话,独孤澜继续问道:“毛豆浸泡于水后,下一步又该如何呢?”
温淮阴屏住呼吸,后背绷紧,双手握拳,紧紧抓住独孤澜腰间的衣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衣衫被抓得皱起。
“阿宿,你……你……这是何意?”温淮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几次动作,想要看看毛笔,却只能看见笔杆轻轻移动。
每落下一字,温淮阴便觉得颈间有气息落下。
独孤澜落笔时,靠得极近。
见他这般反应,眼中笑意更甚,他轻声道:“阿阴,不必紧张,如此美味佳肴,做法失传岂不可惜,拿笔记下,以免遗忘。”
第61章
温淮阴心中波涛汹涌,却强作镇定。
他缓缓吸一口气,试图抚平那如战鼓擂动般的心潮。
独孤澜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畔,宛若细丝缠绕,令其神经绷若琴弦。
“毛豆炒至翠绿色稍退,翠绿渐隐,豆香四溢,此时该如何是好?”独孤澜手持毫笔,眉头微蹙,似在沉思,“未曾料想,一道辣椒炒毛豆之法竟如此繁复,阿阴当真心灵手巧,如此繁复的菜亦能烹调得美味绝伦。”
笔端轻扫,不知是有意为之,抑或无心之失,总在不经意间轻轻扫过那一点。
温淮阴无意识轻咬下唇,竭力抑制着即将溢出的细微声响,以免在这静谧的室内,泄露心中波涛。
独孤澜似乎却嫌不够,在其仰头一瞬,薄唇轻落在他喉结处。
温淮阴双手抵住独孤澜的肩膀,猛然一推:“此刻宜添清水,以文火慢炖,方能令其味更加醇厚。”
独孤澜猝不及防,身形微晃,退了两步,方从惊愕中回神,唇边笑意更浓。
纵使被欺负至此,温淮阴仍旧不忘回以答案,着实令人心生怜爱,独孤澜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柔软。
难得自省起来,自己是否当真太不做人。
温淮阴深吸一口气,正欲启唇辩驳,同时制止独孤澜余下行径,忽闻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你……你亲我?”温淮阴原本要出口的话,瞬间噎住,不由得伸手轻捂面颊,声中带着些许惊疑。
而面前的独孤澜,却是满含笑意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他轻声回应:“嗯,亲你。”
温淮阴面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两人目光相交,心中羞怯更甚。
独孤澜目光柔和如春水,却又炽热难掩。
“你说的,天黑便可。”独孤澜说道。
温淮阴闻言,反问:“我何时曾有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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