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但他其实只是想少在别人眼前讨嫌。
他和自己的表哥住在一个房间,这间房不是他的。
没有独立空间,小小的谢之南只能躲在床上,把被子掀过头顶,憋红了脸悄悄哭,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
那段时间谢之南瘦得像只猴子,他只能天天盼,盼着爸妈回来,一边盼,又一边害怕,害怕爸妈不回来,害怕爸妈把他丢了。
幸好爸妈回来了,第二天外出打工的时候,还把他也带上了。
但也没那么幸好。
因为谢之南知道了他们那几个月没打钱来的真相。
他爸出轨又沾赌,钱都被套干净了。
他妈又骂又打,闹了几个月,也没太大的用处。
妈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带上了他,大概是希望他爸爸看着还有个孩子,有个家在,能清醒几分。
但他们还是总吵架。
有一天,谢之南嗓子很痛,怯怯地去抓妈妈的衣角,说他喉咙痛。
妈妈刚和爸爸吵完,心情很差,把他一推吼道,去找你那个死人爸!
谢之南毫无防备,直接被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受伤的幼崽眼睛里闪着破碎的泪光,茫然又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妈妈,但妈妈已经捂着脸在哭,枯黄的头发搭在她瘦弱的肩膀,让她看起来像秋天里被风打着的摇摇欲坠的枯叶。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妈妈很漂亮,像珍珠一样漂亮。
谢之南也哭了,但他已经学会了哭的时候不发出声音。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悄悄走了。
要懂事一点的,谢之南想。
爸爸不在,妈妈很伤心。
还是不要让他们烦心了。
所以他拿过板凳,垫着脚,红着脸红着鼻尖抽泣着,懵懵懂懂,摸索着在碗柜上找到了感冒药。
在喝下药的那一个瞬间,小小的谢之南,脑子里划过了一个很轻微的想法。
他会被药毒死吗?
多的没有了,就一瞬间,这个想法若隐若现,划过他的脑海,竟然让他毛孔张开,有点微的颤栗和隐秘的兴奋。
这大概是幼小的谢之南,第一次对死亡感兴趣。
-
没死,还好好活着。
谢之南费力张开沉重而胶黏的眼皮,呼吸间尽是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味道,他做完梦,一时有点缓不过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半天,之前的记忆才慢慢恢复。
他咽了咽如同梦境里一样发痛的喉咙,撑着自己酸软无力的手臂,想要坐起来。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伸过来,按在他的肩上,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谢之南意识到什么,怔怔地扭过头。
闻昀坐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眸中漾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目光很轻地笼在他的身上,对他说。
“到医院的时候你快烧到四十度。”闻昀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要是真不管你,你就要病死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几天在我的努力下,我终于又有存稿啦
没有存稿太可怕了(点烟),光是ddl的紧迫感就可以击碎俺所有码字状态,写东西贼痛苦
感谢大家的观看w
咱们下次再见啦~
第21章 “偏偏最不该管他的人在管他。”
结果还是打上了吊瓶。
谢之南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头陷在同样雪白而松软的枕头里,细软的浅色头发铺开,脸上睡出一片潮红,眼睛半睁开,因为刚从梦中醒来,眼皮无力耷拉着,显得眼珠也有些涣散。
但他仍朝闻昀的方向看着,是很专注的样子。
表情很纯粹,很安静,似乎只是很单纯的在看闻昀,想看闻昀。
“看我做什么?”像是怕惊扰他,也惊扰了这份的安静,闻昀问得很轻。
谢之南在想,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管过他了。
这个想法从他醒来的时候就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起初它只是一个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化成了千万条丝线,开始牵动他的神经和心脏。
终于,在闻昀问出这句话之后,谢之南的心脏沉重一跳,千万丝线一同牵动,竟令他感受到了一股迟来的难过和委屈,期间又夹杂着莫名的酸涩。
偏偏最不该管他的人在管他。
谢之南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不太顺利的童年让他从小就学会了一套防御机制,他擅长压抑、甚至是屏蔽情绪,有时候还会活得有点麻木。
但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隔绝别人的恶意,副作用是自己对情感也不太敏锐,还过分迟钝。
但这一刻,谢之南蓦地被逼红了眼眶,在闻昀察觉出异常之前,他把脸往被褥里藏了藏,眼睛一闭,熟练地压下所有上泛的情绪,才闷闷地摇摇头说。
“没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像是受了大委屈,大欺负。
那种绵长的酸疼再次泛上闻昀的心脏,甚至连带着让一整个心脏都软了下来,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拂过谢之南濡湿的额头,替他拨开了一缕汗湿的头发。
在这一瞬间,谢之南闪电意识到什么,不自然地往枕头里又缩了缩。
闻昀手指一顿,低低问他:“你不让碰?”
这个话问得好像哪里有点怪。
但谢之南惯性的迟钝机制又上来了,思索一秒没想出来,他就作罢了。
他迟缓片刻,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承了闻昀太多情,抿了抿发干的唇,才沙哑地吐出一句不太好意思的实话:“……发烧出了汗,头发臭。”
还怪要形象的。
“不臭。”闻昀说。
谢之南从被子里悄悄探出一双睁得溜圆的眼睛,好像在观察他是不是在说谎。
闻昀便用掌心贴着他的额头,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以一个很亲昵的姿态帮他把额前黏着的头撩了上去,露出他一整个光洁的额头。
这个亲昵的姿态很显然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但谢之南还没来得及察觉出有什么问题,闻昀就重新用掌心贴了贴他的额头,说:“烧退了一点。”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自然了,帮他撩头发好像也只是顺手的一个动作,谢之南心中那点不对劲一下滑了过去。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他看着闻昀说。
他很少发烧,没想到一烧就烧得这么厉害,如果下午真的只靠硬抗,说不好会烧成什么样。
闻昀垂着眼睫,和他对视。
谢之南顿了两秒,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都谢谢你。”
直觉再任由他说下去,估计又要说出一些气人的话出来了。
闻昀便提前说:“不客气,你可以想想怎么报答我。”
如何报答。
经受国产电视剧多年的荼毒,谢之南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某个烂大街的经典桥段。
谢之南的心脏轰一下炸开,连忙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打散。
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骤然涌上面皮,连耳朵都红了,滴血一样。
闻昀看他脸突然红得厉害,眉心一紧,担心他又烧起了,便拿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谢之南心里心虚,下意识想躲,但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软软的,一点逃离的力气都没有。
任由闻昀的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
“……又难受了吗?”他问。
谢之南脸更红了,结巴道:“没、没有。”
闻昀不是很放心他,毕竟谢之南是个十分能忍的性格,看不出他说的真话假话。
闻昀准备叫医生过来看看,刚一转身,就被谢之南揪住了衣角,他一时着急,还是用扎针的那只手揪的。
这个姿势血可能会回流,闻昀低头一看,眉心一跳,立刻命令道:“手放下去。”
语气有点硬,显得有点凶。
谢之南被凶到,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做什么?”闻昀垂下眼皮,弧度狭长而锋利,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威慑感。
谢之南猛摇了摇头,不吭声。
闻昀微叹一声,重新坐下,放缓了声音问:“你不让我去找医生?”
谢之南哪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脑子里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脸红红的,小声说:“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没什么事。”
闻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他确实比之前有精神一些,便点点头,没再坚持,只是说道:“不舒服要说,不要硬抗。”
“……噢。”谢之南乖乖应了个噢,应完又补了一句,“谢谢。”
谢谢。
谢谢。
闻昀耳朵都快从谢之南嘴中把这句话听出茧子来了,不由好笑道:“谢之南,你是什么谢谢宝宝吗?还是谢谢机器人?”
谢之南没反应过来:“啊?”
闻昀那双漆黑的眼睛倒映出他发懵的面孔,没什么表情地说:“一天到晚就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谢之南:“。”
谢之南被说得羞愧,耳朵又红了。
确实。
他回忆了一下,闻昀帮了他这么多次,他除了说声谢谢,好像什么都没有付出过。
谢之南道德感极高,很容易就会感到愧疚,这会儿都开始谴责自己了。
但想了又想,也不知道闻昀能需要什么,他又能给闻昀什么。
思索半天,谢之南睁大那双圆眼睛,试探地看着闻昀,问:“要不,我给你……”白打一个月工吧?
在谢之南猫猫祟祟探头探脑的时候,闻昀把眼皮一垂,头微微低着,从谢之南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闻昀的眼睛垂出了一条冷漠的缝,透出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如果你再敢说,要给我打钱这种话,我就把你未来三个月的工资扣光,让你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他冷冷地说。
谢之南:“……”
其实有点存款,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但谢之南对上他那双充满冷意和威慑感的瞳眸,刚张开的嘴巴又默默闭上了,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谢谢大家的观看w
下次见啦w
第22章 “别害怕我。”
闻昀还看着他,但起码现在是正视他了,不是刚才那个居高临下垂眼俯视的角度,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他现在的眼神变得很平静,也很深,谢之南觉得自己好像被装进了那双眼睛里,整个人都逃不开。
病房里陷入静寂,闻昀没有再说话,显然在等他的回复。
可谢之南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确十分愚钝,他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能令闻昀满意。
所以他决定直接一点。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呢?”觉得自己很笨的谢之南,这么望着闻昀问。
“这种问题应该自己想才比较诚心吧。”闻昀不客气地说。
谢之南:“。”
也、也是。
那么到底应该报答些什么呢?
他看起来真的苦恼,脸还是烧红的,眼神也不是很聚焦,却还是皱着眉在努力思考。
本来也就是逗他玩儿的。
闻昀看他真为难上了,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算了,却听见谢之南吞吞吐吐,像终于蜗牛伸出了一个小触角那样,小心翼翼。
“……那我,请你吃饭?”
黔驴技穷,谢之南只能使出大众招数。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帮忙,他可能早就这么说了,虽然对人情世故是迟钝了点,但谢之南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请客吃饭这种人类社会生存必备招数,他还是有输入到自己的大脑里的。
……但是,闻昀太不一样了。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谢之南可以如常地对待任何一个人,就是无法如常地对待闻昀。
从以前就是。
忽然之间,时光倒转,连周围的景象也迅速变化,如同逆流的河水一样急速倒退。
病房退回到公司,公司退回到大学,退回五年未曾谋面的难捱时光,又抹去那心意不明的酸涩恋情,最后噹的一声。
钟声响起,时间定格。
世界重新喧嚣起来,闲暇的高中课间,校园里人声鼎沸,年轻的男孩女孩儿们嬉笑打闹,发出阵阵欢笑,欢笑声传到谢之南的周边开始消匿,他很安静地看着桌面上的卷子,不玩不闹,默默地写题。
只是在某几个瞬间,他会突然发呆一样顿下笔尖,眼神不受控制朝前方某个人看去,又在抬起头的一刹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继续垂着脑袋安分地写题。
谢之南一直以来,都习惯于让自己的情绪每天都保持死水一样的状态,好平常地面对生活里的坑坑洼洼,照常地熬过每一天。
或许就是因为给予别人的情感太少了,所以喜欢上闻昀的时候,才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将自己燃烧成灰烬,闻昀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谢之南最开始是觉得很可怕的,所以他躲了闻昀一段时间。
说是躲,但其实他和闻昀的交集本来就不多,他在班上不爱说话,和透明人一样,躲不躲的都没什么差别。
他在这里昼夜难眠,辗转反侧,一个人内耗到死,但可能别人根本都没注意到他。
谢之南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
他没有接收过什么正常的情感,也没谁来满足过他的期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管理好自己,自己掌控好自己,这是唯一令他感到安全的方式。
所以,喜欢这种不自控的事情,令他感到恐惧和害怕。
他想竭力保证自己的稳定,却从没想过,喜欢一旦降临,那就是——
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连刻意的躲避都是陷落的印证。
变故发生在一个夏日,下午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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