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戎收留他,帮助他化人,点拨他修行...他早就暗暗发誓,此生到死都会跟随白戎。
但随着时间推移,老木根发现白戎身上有一种诅咒。一直以来,白戎都在忍受诅咒带来的折磨。
老木根炸了。
他是天然的灵植,救死人肉白骨,化人修行后更是不同凡响,但当白戎诅咒发作时,却半点用处都发挥不了。
自一次全程目睹了白戎诅咒发作后的样子,老木根一夜之间从清俊的少年变成了巍巍老矣的老头。
他把所有的修为功力全部转成了药力能力,什么皮囊什么修行进升,他通通不要了,此后唯独只修药术,只求能帮到白戎。
哪怕白戎阻止他,说即便他这样牺牲,也只会是无用功,他还是这样坚定地做了下去。
然而残酷地是白戎没有说错。
他仍是帮不了太大的忙,就连消减白戎的痛楚都收效甚微。
老木根垂下了头,他看着自己枯槁衰老的双手,眼眶发红发涩。
他自觉没有什么用处,帮不了白戎。
可他希望有人能够帮到白戎,他希望有人能救一救白戎。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容子矩的浇水~
第52章 剑锈有光
谢明渊把江由丢进了马厩,软若无骨的触感脱后眉头才舒展开来。
被扔在一堆马草上,江由瘫软着趴在上面呻/吟。他看起来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非常痛苦。
等到老木根过来,谢明渊见他沉着脸,面色不佳,眼眶发红,关切问道:“前辈,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老木根摇了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谢明渊,说:“没事。白岛主在等你,你去找白岛主吧。”
然后走向江由,摩拳擦掌。
“这小伙子交给我就行了,他既然敢带人擅闯懒回顾,就应该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老头我非得给他点教训,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话来!”
江由双眼充满恐惧,含糊着呜呜呀呀:你不要过来啊——
谢明渊见过了老木根的手段,并不很担心,应了一声便转身去找白戎。
来到白戎的小院时,白戎已经坐在院中石亭下等他。
白戎换了身衣物。照旧是一身素白,只是这身白衣窄而贴身,竖领窄袖窄腰,一贯垂在身后的黑发也被一支青玉簪馆住,比起仙风飘逸,又多一种飒爽绰约的利落。
只是这样利落的窄袖窄腰便将白戎包拢地太过于单薄了,贴身勾勒出的腰线好似不足一握,轻易便能折断。
谢明渊出神一瞬,摒掉荒谬的想法走进石亭。
走近才瞧见石桌上放有一条长物,约莫有三尺长,有男子两臂宽,以黑绸包裹,不辨模样,又隐约能猜出是何。
目光在石桌上的包裹上停留了几息,谢明渊轻声唤道:“白岛主。”
“这是给你的。”白戎把黑绸包裹的长物往谢明渊身前一推。阳光从石亭边高树树叶缝隙中穿下,映地他一双眼睛琉璃般好看。
谢明渊望向被推过来的包裹:“给我?”
白戎:“不打开瞧瞧吗?我从外面为你取来的。”
谢明渊眉心一跳,心想白戎离开懒回顾一趟莫非是为了取它?
拿起包裹,到手沉甸甸的分量证实了谢明渊心中猜测:这应当是一把剑。
谢明渊上手剥缠绕在外的黑绸,剑被紧紧缠绕着,很是仔细小心,可见主人对它很看重。
黑绸一层层剥开后,藏在里面的真身暴露而出,谢明渊看到了一把...布满锈迹的剑。
谢明渊目中飞逝而过一丝讶异。
不仅仅是锈迹斑驳,此剑其他方面也不同于一般的剑。
此剑剑柄之下上宽下窄,最宽的上半截有成年男子两臂之粗,慢慢往下越来越窄,但哪怕是到了剑锋,也要比一般的剑要宽。
它不如阔剑雄厚,还比轻剑轻薄,夹在两者中间,有些不伦不类,浑身又覆盖满不平整的黑色铁锈,笨重又迟钝。
白戎看到了谢明渊一闪而过的讶异,说:“打开后很失望?”
失望倒是没有。
谢明渊上手摸了摸剑身,铁锈恪手,显然不是能轻易被剥落下来的,但又在阳光下折射出乌黑发亮的光芒,璀璨的像品质绝佳的曜石,不难想象这层厚厚锈迹褪落后的剑身多么美好。
而且,能让白戎特意取来的剑一定有特别之处。
谢明渊眸光闪烁,微垂的长睫在他眼睑投下一道弧度,他道:“只是,没有想到白岛主会给我一把剑。”
谢明渊自小修剑,剑不离手。
他的剑是云华亲手给他锻炼的,也是云华亲手折断的。
云华折了他的剑,白戎也断了云华的剑。
白戎还给他带来了一把剑,谢明渊一时间恍若有一种错觉...他在被白戎真情实感地庇护着。
可何谓真情实感呢。
谢明渊不太明白,他对此没有具体的概念,这种感觉无法显化成为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实质,他也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一种错觉而已。
白戎淡淡对他说:“总比日日拿树枝磨手要好。”
谢明渊抓紧手中锈迹斑驳的重剑,凝望白戎的眼睛,沉声道了声谢:“多谢白岛主。”
沉甸甸的分量,跟手中的剑一样。
白戎微怔。
他以为谢明渊至少会问一句自己为什么给他一把锈剑。
可谢明渊没有,谢明渊欣然接受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谢明渊,对一切未知都心怀戒备,又对一切馈赠都心怀感恩。
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人。
倒像一个名门正道里谦谦温润的君子。
真是很难把那个人和“谦谦温润的君子”联系到一起。
白戎沉默了。
白戎沉默着。怎么...会是这种性格?
这究竟是受了云华的影响,还是说那人年少时其实就是这样的性子。
前者不太相像,云华眼高于顶,谢明渊真若跟着他学,不会是今天的样子;至于后者,两者间反差过于巨大,更是难以想象。
谢明渊手抚着剑,问:“这剑有名字吗?”
打断了白戎的神思。
白戎看了眼谢明渊,又看了眼剑,说:“此剑名有光。”
“有光。”谢明渊念了句它的名字,握住剑柄,用惯轻薄巧剑的他意外觉得合手。
白戎又道:“还记得那个融合三界万法修炼的人吗?这便是他的剑。”
谢明渊握剑的手一紧,心道白戎和那位关系果然不一般。还好上次出言有够收敛,没有冒犯。
白戎:“那人不在后,有光便沉寂了,能否将它重新展露出世,要看你的造化。”
剑是把好剑,只是被厚厚的锈迹埋没,能不能重出天日大放异彩,则要看有没有遇到对的人。
谢明渊问:“我可以在这里试一试剑吗?”
他问的是在白戎的院里,当着白戎的面。
白戎懂剑法,也懂剑,谢明渊琢磨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虽然还很囫囵,但就是想让白戎看一看。
“自然可以。”白戎欣然同意,甚至起身,跟随谢明渊一起来到院中央。
就像白戎说的,哪怕是一把锈迹斑斑沉睡中的剑,也比枯枝要好太多。
剑握在手中,谢明渊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照样是没有运气,像个普通的凡人,将一套尚未完善的剑法施展出来给白戎看。
第一招剑式挥出时,院中嬉闹的虫鸟们便已消失,树叶灌丛被剑风波及,叶浪涛涛,整个院中弥漫着压迫性极强的凌厉。
在谢明渊剑式停滞凝固时,一旁的白戎便会上前用手指点触剑尖,将剑调整到另一个角度,同时也为谢明渊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
谢明渊双目骤亮,漆黑眼眸里裹挟着两道暗火在熊熊燃烧,他悟性极高,心领神会白戎的意思,全然忘我地沉浸在剑术领域。
待末了,这套剑招结束,谢明渊浑身酣畅,留有余力,心里的满足不比那日练到脱力少。
白戎擦了擦手,修长白皙的五指搭在窄袖上,拍掉袖口不小心染上的锈尘。
谢明渊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莫非白戎是猜到自己拿了剑会想试试剑招,所以才特意换了这套便身的衣物陪自己练剑?
这一想法电光火石,但是有理有据,很能圆的过去。
这让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翻剑谱练剑的谢明渊心中狠狠一跳。
谢明渊:“......”
方才在石亭里萌生的错觉又来了,谢明渊错觉自己被白戎真情实感的在意着。
哪怕这份在意之后基于什么目的,却不妨碍其中的真情实感。
因为云华也有目的。
可十几年的相处,谢明渊也从未在云华身上感受过这种错觉。
连手心都有些发热。
但白戎的精力却很有限,他只是站着陪谢明渊练了几个时辰的剑,便感觉到疲惫了。
按了按太阳穴,白戎打算让谢明渊回去自己的院子,却在即将开口之前察觉到了细微的妖气。
白戎立马望向谢明渊。
谢明渊神色如常。
谢明渊不是蠢蛋,因为练剑脱力激荡导致妖丹爆发的事有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他身上弥漫出妖气,仅是因为他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地在排斥妖丹罢了。
白戎面上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微妙,试探地看着谢明渊。
谢明渊拎着剑朝白戎道谢:“多谢白岛主,关于这套剑法,我又有了许多可以精进改善的地方。”
还是在说剑。
却也不全然是剑。
在修炼一路上,谢明渊从来是不知满足的,尤其今日江由等人试图闯进懒回顾一事,让他确切认识到,没有自保能力,在这个世界比死还要难堪。
谢明渊一直不想沦为妖邪,可这些时日下来,他其实发现了,妖邪并非全都是不讲理的,人也并非全都是气节高尚的。
谢明渊:“我明白了,成为什么样的人,跟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关系不大。”
白戎:“?”
这话乍一听上去,有些绕。
谢明渊:“有些妖比人要重情,有些人...比妖还不如。究竟是人是妖,根本不是看他是什么来决定的。”
是看他的心,看他的行为。
白戎这下明白了。
谢明渊果然是想通了。
这让白戎一瞬间心情好了些,连一身的疲惫都散却不少,精神也提起不少。
谢明渊:“我确实没必要揪着丹田里的妖丹耿耿于怀。”
白戎:“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一桩好事。”
谢明渊对上白戎的眼睛,抱着剑朝白戎又一拱手,再次道谢说:“这些日子,多谢白岛主的包容,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白戎清浅一笑。
谢明渊:“我不会再抗拒这颗妖丹,相反,我要用这颗妖丹修炼,将来带着这颗妖丹找到那头白虎,再亲手杀了它。”
白戎:“......”
第53章 无意冒犯
谢明渊便是扭转了一直以来云华传输给他的对妖修的刻板印象,也不意味着对白虎也做到一视同仁。
白虎毁他金丹,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艰难深渊,是他一定要手刃的敌人。
白戎知道谢明渊心中有恨。
别说谢明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恨之入骨。
可惜的是...这事只能由谢明渊来承受,白戎舍身剖丹做赌,赌的就是谢明渊。
故而白戎不怕谢明渊恨,或者说,他宁愿谢明渊恨。
毕竟,“恨”也是一味良药。
谢明渊:“我拿妖丹修炼,可我的心是人心,所以我依然是人。”
只是用妖丹修炼的人而已。
闻言白戎轻扫了谢明渊一眼,瞧见他点寒星似的漆黑双目里窜着火,便知道他嘴里说着不再耿耿于怀,实则内心并未完全放下芥蒂。
白戎道:“这天下并不是非黑即白。人是人,也可以是非人;妖是妖,也可以是非妖;魔是魔,也可以是非魔。人可堕魔,妖可成人,有时候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天赋高,但入世晚,有些东西需你慢慢去看,慢慢去悟,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带你去看看人间的缘故。”
平静清沉的一番话,明明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又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谢明渊注视着白戎的眼睛,听他这一番话,险些要被吸进去......
“你有了剑,也练了剑,得到了新的领悟,便回去吧。”
白戎还是架不住疲惫袭来,示意谢明渊可以离开了。
“......”谢明渊深深看了白戎一眼,行了一礼:“白岛主好好休息。”
谢明渊走了,但没完全走。
他只是走出了白戎的院子,站在花团锦簇的曲道上,闻着花香,听着雀鸣,心潮汹涌澎湃。
练剑之人要心如止水,练过剑的心该是静的。
谢明渊每每练过剑都会因为满足而心情平静,可此刻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里波澜肆起,千浪万浪,层层叠叠拍击敲打。
心乱如麻。
——
懒回顾没有因为一次未遂的袭击发生太大改变。
老木根告诉谢明渊,白岛主府邸洞天众多,要是懒回顾真的不安全不能待了,换一处就是,叫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心神不宁。
对此谢明渊嘴上应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点诧异:他的心神不宁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过就算是心神不宁,显然也不是老木根以为的那样......
一早喝完粥,老木根双手背在高高驼起的背上,仰头瞅着挂在墙壁上锈迹斑斑的剑,突然问谢明渊:“谢明渊,你拜师了吗?”
谢明渊:“???”
老木根看到谢明渊表情,知道了答案。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还没有拜师啊?”
谢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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