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管他的保姆总是冷着脸,只要他不饿死、冻死就什么也不管。
郁长泽在那间房子里长到五岁。
唯一的朋友是衣服上掉下来的装饰娃娃,长时间没和人交流,他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脸上的婴儿肥早没了,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大,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枯燥泛黄,身材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
五岁是孩童求知欲和好奇心最旺盛的时期,他每见到一样新鲜事物都会念叨好久。
保姆午休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可以偷偷跑出屋去前面的花园里挖会泥巴或者摘两朵花藏在枕头下。
这样冷漠却安宁、孤僻却惬意的日子结束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郁长泽追着一只蝴蝶踏入自己从未进入的区域,假山堆砌、花草繁茂,他兴奋地奔跑,踩得石板路哒哒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的快乐刺痛了旁人的眼睛。
二楼书房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孩子,他穿着华美的衣服,脸上的情绪却阴郁暴戾。
他摆着一张试卷,满纸飘红,糟糕的分数。
郁子唯考砸了,为此被关在书房罚抄。
“那是谁?”
一旁的保姆回答:“是二小姐在江家生的孩子。”
在江家生的而不是给江家生的,郁子唯扬起唇角:“把他带过来。”
郁长泽被带到二楼。
“过来。”
他听见那个比他大一点的孩子命令道。
陌生的环境让他紧张不安,郁长泽僵立着没动。
保姆从身后推了他一把,郁长泽踉跄地往前扑,还没等他站稳,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拉。
郁长泽摔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立刻鼓起一个包。
他憋憋嘴强忍住眼泪,小心翼翼抬起头,对上一双凶狠的眼睛。
郁长泽条件反射想逃,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郁子唯抓住狠狠甩了两个耳光,一脚踹在肚子上,骑在他身上又抓又掐。
郁长泽尖叫大哭,奋力反抗,他咬住郁子唯的胳膊不松口。
这时愣住了的保姆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敢碰郁子唯,便扯郁长泽的头发,掰他的牙齿。
郁子唯被救出来了,胳膊上却留了个见血的牙印。
他气疯了,命令保姆把郁长泽一条胳膊压在书桌上。
郁子唯拿起圆规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道血印:“一个野种寄养在我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竟然还敢咬我!”
“贱人!贱人!”
郁长泽疼得大哭,保姆怕他惊动旁人,死死捂住他的嘴。
郁子唯将愤怒和怨恨全部发泄在他身上,血滴在试卷上糊住糟糕的分数。
儿童的暴力直白、残忍、血腥。
忽然,书房的门开了,郁子唯猛地一惊,脸色煞白。
郁长泽泪眼朦胧地看着门外的大人,他记得有人说过遇到这个人要喊“舅舅”,他期冀地望着他。
可是那人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轻飘飘道:“别光顾着玩,待会儿要参加晚宴,别把衣服弄脏了。”
郁子唯露出一个乖巧地笑容:“知道了,爸爸。”
推开的门再次被合上,郁子唯扬起圆规狠狠刺向他。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长泽身上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伤。
他学会自己包扎伤口,学会以怎样的姿势挨打会少一点疼,也学会用什么样的招式能在被按住前打得郁子唯最疼。
他在暗无天日的欺凌、虐待中成长,偶尔也有晴朗透亮的日子。
比如七岁那年夏天他捡到了一只流浪猫,眼睛像万里晴空、蔚蓝清澈,白白软软的一团,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奶糕。
他把奶糕养在小花园里,省下口粮偷偷喂它。
有奶糕的陪伴,日子终于不算难熬。
秋天时,舅舅终于想起要送他上学。
尽管只是短暂的离开郁家却足够让郁长泽兴奋,半晚他跑出去抱着奶糕再三叮嘱:“奶糕,我要去上学了,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奶糕舔了舔他的手心,喵喵叫着回应。
第一天放学后,郁长泽紧张地跑回小花园,还好还好,奶糕还在。
学校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排挤和欺凌依然存在,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怕老师,不敢做得太过分。
郁长泽每晚回去能看到奶糕就很好了。
稳定、安宁的生活让郁长泽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可他不该掉以轻心的。
那天傍晚,云层杀死了夕阳,晚霞是帮凶,染了一身的血。
郁长泽回来晚了。
奶糕生了小猫崽,这段时间瘦了很多,郁长泽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了羊奶和猫粮。
当他兴冲冲地跑到小花园,全身的血液却刹那间冻住。
他看见郁子唯穿着他的衣服,手里握着一只小猫崽,脚边躺着另外两只,一只被挖了眼睛,一只腿断了。
郁子唯回头咯咯笑着说:“你看,这些小猫多有趣。我只是穿着你的衣服招了招手,它们就自己跑出来了。”
郁长泽瞪大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流。
刚生产的母猫十分警惕,轻易不会带着孩子出去,奶糕可能是出去觅食了,小猫崽闻到熟悉的气味便跑了出来。
三只小猫,两只被郁子唯玩死了,最后一只被他握在手上,郁子唯作势要拧断它的脖子。
郁长泽大叫:“别碰它!”
郁子唯:“好啊,你代替它给我玩,我就不杀它。”
郁长泽答应了。
郁子唯让他跪下绕着花园爬,还要学猫叫,见到人就过去蹭蹭他的裤腿。
年幼的郁长泽没有那么多的羞耻心,他只想救自己的小猫。
他绕着花园爬了一圈又一圈,手掌磨出血,膝盖也破了,郁子唯终于玩开心了让他过来。
郁长泽爬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郁子唯看了他几秒,忽然抡起胳膊将小猫重重砸在地上。
小猫微弱地叫了一声,浑身抽搐,口鼻涌出粉色的血,几秒后不动了。
郁长泽嘶吼着冲向郁子唯却被早有准备的保镖按在地上,他绝望地看着郁子唯脸上的笑容,看着他离开时轻快的步伐。
郁长泽趴在小猫的尸体前嚎啕大哭,可是没人在意,在郁家,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尸体被掩埋,夜幕清理了现场。
草丛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奶糕回来了,它看见自己孩子的尸体。
一人一猫隔着木影相望,郁长泽哽咽着喊“奶糕”。
奶糕忽然拱起背向他哈气,甚至抬起前爪露出指甲。
郁长泽愣住了。
奶糕叼起离自己最近的小猫崽,翻上墙头,再也没出现。
那天半夜,郁长泽掩埋了剩下两只小猫。
他潜入书房把郁子唯引以为傲的所有奖杯、证书全部毁了,在他的作业本上写满自己知晓的全部脏话。
他用自己一切力量报复、反击、宣泄,尽管代价惨烈,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火焰,炙热、阴狠、疯狂。
那天之后,他对郁子唯的反抗升级成了报复。
凡是郁子唯喜欢的、在意的、多看一眼的东西都会被他不择手段毁掉。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郁子唯的痛苦之上。
在他眼中,郁子唯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怪物,自私、虚伪、残忍、狭隘、恶毒、自以为是、忌妒心强......
他在摧毁怪物,也在塑造另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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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的故事很长,用的上帝视角~
第55章
郁子唯竟然也会思春、会害羞、会纯情的在日记里写情书。
郁子唯十七岁时分化成了Omega,他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注重隐私,有自己的小秘密,卧室房间里有个上锁的抽屉藏着一本日记和一张手帕。
郁长泽撬了他的锁,拿走他的日记。
满纸的酸话,用特定的词汇指代喜欢的人,字里行间都是爱慕,郁长泽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原本想把日记印出来贴在郁子唯学校墙上,合上日记时,从封面夹层里掉出一张照片,那是郁子唯和一个男生的合影。
两人都穿着校服,郁子唯羞涩地看着镜头,余光却瞟向男生。男生长得很好看,身姿挺拔,眉眼温柔隽秀,一双眼睛含着淡淡笑意像一块清澈剔透的玉琉璃,干净温润。
郁长泽微微瞪大眼,这个男生他见过。
郁长泽十三岁时知晓自己身世,他知道江家不愿意接纳他,却还是想看看那座短暂地给予他快乐的地方。
那天,他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在江家门外等了许久。
脚下的树影由长变短再变长,一辆宾利停在门口,从后座走出一位少年,只一眼,郁长泽便知道他是自己的...哥哥。
想到这个词,郁长泽的心像被微风吹了一下,轻柔却酸涩。
可下一秒,郁长泽向前的脚步一顿,定在原地。
少年轻慢地打量他一眼:“又来一个野种。”
和郁长泽一样,江宴同样一眼认出了他。
郁长泽离开时不记事,江宴却知道这个弟弟是怎么来的。
母亲对家庭的背叛带给他的伤害比父亲的更深更重。
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弟弟。
郁长泽抿紧唇,早有准备,在郁家十年都没人看过他就说明江宴的态度,来这只是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
世界之大,无以为家。
郁长泽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正当他想离开时,江宴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喊住他:“等一下。”
那人拨开江宴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迷路了,所以在这等着。”
这显然是在递台阶,郁长泽看着他不说话。
“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郁长泽继续沉默。
那人在身上摸了摸只找到几颗糖,歉意地笑了笑,又跑到江宴身边从他衣兜里掏出一沓纸币,一股脑全塞到郁长泽手里。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见到一棵大榕树左拐,那里有打车的地方。”
郁长泽冷声道:“我不是来要钱的。”
“我知道。”那人声音轻缓,“这里没通公交,你走回去要很晚的。”
他笑着揉了揉郁长泽的脑袋,把一头乌发揉得散乱:“人贩子最喜欢拐你这种漂亮小孩。”
郁长泽抬眸定定看了他一阵:“你叫什么?”
“谢...”
“好了没?要不我让管家搬个凳子,你坐这和他唠一宿。”江宴不耐烦地囔道。
谢淮舟耸耸肩:“他和对象吵架了,心情不好,别介意。”
谢淮舟回到江宴身边,江宴勾着他的脖子往里走,远远地还能听到江宴嫌弃他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那小孩身上的伤你又不是没看见,可能真遇到什么难事了。”
“拉倒吧,找上门来的哪个不会卖惨哭穷。你想要,我送两个给你当弟弟啊。”
“滚!”
郁长泽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那张合照只剩下谢淮舟。
他看着照片上笑盈盈的少年低声呢喃:“好奇怪,为什么讨厌我的人都会喜欢你呢?”
................
郁子唯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新游戏----挑新郎,不是给自己挑是给郁长泽挑。
随着年龄的增长,郁长泽的相貌越来越出众,那张融合了父母优点的脸,明艳昳丽,如同玫瑰含苞,虽没盛开却已闻到馥郁的香气,就连从不关注“孩子们的游戏”的郁彰明都会叮嘱玩闹时不要破相了。
这对郁子唯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折辱。
从他分化成Omega起,这个家里就不该有比他更漂亮的人。
“今天你要选谁做你的新郎呢?”郁子唯目光如毒蛇般在郁长泽脸上游移,修长的指尖翻开桌上的照片。
一个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神浑浊虚浮的瘾君子;其次是因多次家暴被Omega协会列入黑名单,靠祖产养着的赌徒;最后一个是年龄足以当郁长泽的爷爷,性癖变态的老鳏夫......
郁长泽目光从照片上一一扫过,眼神麻木,随手指了一个人。
郁子唯笑了,唇角的弧度冰冷得意:“明晚九点,不要像上次一样让客人白等。”
每次郁长泽选择新郎后,第二天那个人就会出现在郁家,和郁长泽单独相处。
当然,他也可以谁都不选。那么今后任意一个夜晚就会有人闯进他的房间,剪坏他的头发,或者把他的脸P在色情照片上,夹在上交的作业本里。
在折磨人这方面,郁子唯有无数种玩法。
被选中的新郎不会对郁长泽做出实质性的侵害行为,一方面郁长泽没有分化,其次郁彰明还指望着他成年后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没有性行为就不算伤害吗?
他坐在璀璨迷离的灯光中,像个物品一样被展览。
那些或苍老或油腻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肌肤,贪婪直白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低俗淫秽的调笑占据他的耳朵。
他才十五岁,离分化就差一两年,所有人都在等待玫瑰盛开的那一刻,然后一拥而上摧毁他、吞噬他、玷污他。
他不想一辈子烂在泥沼里,所以他学会撒娇装柔弱、学会同Alpha周旋、学会用这张脸最大程度争取利益。
终于在预感到自己即将分化时,他逃了。
从A城到Y国的港口,偷渡的渔船漂了三天。
郁长泽怕引起警惕,逃跑时除了偷攒的现金什么也没带,他只能去贫民区。
到达Y国的第七天,郁长泽出现分化的征兆,他能断断续续感知到空气中混浊杂乱的信息素,持续高热,后颈刺痛难忍。
到达Y国的第十天,他找到一处落脚地,一处不到十平米的破烂阁楼。
到达Y国的第十三天,郁长泽买了最廉价的低级抑制剂,他只能赌一把,祈祷分化等级不要太高,抑制剂能帮他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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