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另一边的研究员早已熟悉他的抵抗情绪,冷静纪录:XX年12月7日,03:26:53,N0317第七次梦魇。
黑暗封闭的空间并没有给郁长泽带来安全感,呼吸变得潮热,他掀开被子下床,四面墙角的摄像头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咔咔”的机械音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郁长泽赤着脚走到客厅,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封死的,最坚固的防弹玻璃。
郁长泽坐在窗前看着一颗颗水珠砸在窗户上又慢慢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
他在窗前坐了许久,直到天边出现一道浅白色的亮光,他冲着头顶的摄像头喊:“手机。”
今日静默的时间格外久,就在郁长泽怀疑看守他的人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得到了回复。
“抱歉,今天不属于通讯日。”
郁长泽烦躁地“啧”了一声,在墙角用指甲划了一道横,在此之前,他已经刻了七个半“正”字了,还有五十二天就能见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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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站快乐呀~ 进入尾声了哈,还有最后一个情节~
第71章
深秋最后一场暴雨带走了枝头枯黄残破的树叶,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雨滴,天边的余晖在几个呼吸间被黑夜代替。
A城的冬季悄无声息降临。
谢淮舟盯着电脑,屏幕的白光照亮他眼底的血丝,手边的烟灰缸里堆了满满的灰烬和未燃尽的烟头。
知道郁长泽没去拍摄后,他立刻派人追查下落,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只抢到一段没处理干净的视频。
视频里郁长泽并没上飞机,反而绕到接机口上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
视频明显剪辑过,车牌号、司机样貌之类的明显标识全部被处理,之后的道路监控更是连车都没出现,仿佛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谢淮舟已经有了猜想。
一遍遍看视频,只是还怀揣着希望,也许是他想错了,也许带走Leo的人不是江宴......
谢淮舟总是这样,过分软弱,无谓挣扎,非要撞了南墙,被钉死在墙上才肯放下那点期望。
视频播放到第十七遍,谢淮舟发现一个微小的细节,司机握方向盘的动作有点奇怪,手腕与胳膊是笔直的一条线,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距离很小形成一个U型的间隔,类似握住推车、轮椅之类的把手,而正常握方向盘时手腕与胳膊有一定夹角,拇指与食指的距离会更大些,形成“C”型。
这处细节连线索都算不上,也许是巧合,或者是司机随意摆出的一个动作,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谢淮舟立刻就想到了高升,他是江宴的助理,经常会推着江宴出席活动或去医院检查。
他调查了高升的行踪,十月二十八号郁长泽去机场那天,高升曾在机场附近出现。
……
江家的小花园入秋后建了玻璃暖房,即使经历一夜暴雨,花木依旧繁茂,日光下摇曳生姿。
江宴拿着一把小花锄给架子上的鸢尾松土,露出的半截手腕苍白细瘦,两边的腕骨高高凸起,像是只剩一层皮包着。
“先生,谢总来了。”高升过来叫他,脸色不太好。
江宴点点头,把小花锄放到一旁,擦了擦手让高升推他出去。
谢淮舟独自待在待客的小花厅,他站在窗边,穿着一席深色的大衣,冷冷抿着唇,面目表情看着满园葱茏,烟雾飘浮在他指间,一点橙红的烟火在苍白的日光下明明灭灭。
他听见轮椅轧过青石板的声音,淡漠的视线投向江宴,第一次没有迎上去。
高升把江宴推进小花厅,冲谢淮舟点点头便匆匆离开。
江宴操控着轮椅转到茶桌后,漫不经心道:“昨晚没睡好?都能看见红血丝了。”
“换了是你,你能睡着?”谢淮舟将烟按在江宴最喜欢的那套黄花梨八仙桌上,完整的木纹突兀地多了块黑斑。
江宴微微掀起眼帘,哼笑一声:“你不用拿我的八仙桌撒气,再过一两个月郁长泽自然会回去。”
连日来的疲惫、烦躁、愤怒、失望在一刹那爆发,谢淮舟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面,逼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来找你撒气、抱怨,大闹一场后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江宴,别把我当小孩子愚弄。我今天必须带郁长泽离开。”
江宴的目光变得锐利,鸢尾花型信息素在空中漫开,谢淮舟后颈灼烧发痛。
“我要是非不让呢。”
“那你就该想想岁岁。”
江宴脸色刹变,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你威胁我?你为了一个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威胁我?”
“不管他的出身如何,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江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谁的爱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一直到现在他对你说过实话吗?”
“如果不是谢昀霆突然发难,你是不是还以为他在拍戏?”
“你给过他多少次机会,他珍惜吗?”
“小舟,相爱最基础的前提就是坦诚,郁长泽做到过吗?”
谢淮舟:“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关着他试药的理由。”
“但是没有他,我会死!”江宴怒吼着,撕心裂肺地咳嗽,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辞年发现一种药物,有60%的可能性扼制病情恶化,但因为基因序列特殊,一直没通过临床试验,而我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参与测试,这世上只有郁长泽和我的基因序列相似度最高,只要实验通过我就有救了。”
谢淮舟脑子很清醒,江宴只说了试药成功可以救他,他当然希望江宴能活下来,但试药的后遗症呢?郁长泽会怎样?他的身体能支撑完试验全阶段吗?
这些问题江宴都无法回答,基因类药物风险很高,轻则营养不良、性激素水平增高、睡眠需求减少,严重的会出现肢体功能障碍,认知和精神功能障碍,甚至可能会导致癌症、遗传毒性等后果。
“我保证无论试验成不成功都会全力治疗郁长泽的后遗症;还有,网上最近对你和郁长泽的争议不是很大吗?他是演员,负面新闻很影响事业的。我能帮你们,只要你当今天没来过,不会有任何人议论你和郁长泽。”
江宴面色灰白,那双闪烁着精明和锐利的眼眸浮现出哀求:“小舟,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帮帮我。如果我死了,岁岁和辞年怎么办?江家人不会放过他们的。”
谢淮舟心脏一阵阵犯酸,他从未见过江宴如此低声下气求过谁。他们相识二十年,是挚友、同伴、兄弟,见证过彼此最狼狈或最耀眼的时刻,是可以托付家人的存在。
谢淮舟觉得自己站在一块悬空的岩石上,向左向右都是深渊。
可他与江宴的情分和郁长泽有什么关系呢?
前二十年江宴对郁长泽不闻不问,现在生病了却要拿他试药,这是哪来的道理?
江宴生病,他着急、辞年心疼,那郁长泽呢?被关着试药的那几年有人心疼过他吗?
不能因为郁长泽没爸没妈,只喜欢谢淮舟,就欺负他啊。
“对不起,你想要任何医学专家、设备或者研究资金,我都能帮你,唯独郁长泽不行。”
“你以为这些我弄不到吗!”
江宴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怨恨,明明只差一点,郁长泽都同意了,谢淮舟凭什么跳出来阻止,他对谢淮舟那么好,把他当亲弟弟,给他铺路,教他如何对付谢家人,结果他为了一个私生子威胁他,连最后活命的机会也不给他。
江宴心中百转千回,他想到辞年,想到了岁岁,想到了他与辞年的终身标记。
被终身标记的Omega失去Alpha后很难独活,每一次发情期都是受刑,他无法接受那样漂亮耀眼的辞年会被抑郁、焦虑折磨,最后以自杀结束一生。
江宴眼眶通红,手轻轻扣在茶桌底部,那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消音手枪。
“阿宴。”
一声悲切的呼喊将江宴惊醒。
辞年面色苍白,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望着江宴,头一次如此悲伤、绝望,像凝结了一汪冰冷幽暗的湖泊。
一瞬间,江宴什么都明白了。
临床试验失败了,没人救得了他。
奇异的,他竟感觉到释然,如同尘埃落定,背负在身上巨大的顽石被卸下。
...........
郁长泽每隔几天,可以和谢淮舟简单通讯,最近研究员总是拒绝他的通讯请求,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得知谢淮舟Beta身份暴露后,他强烈要求结束试验,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辞年答应加快试验节奏。
药物排异反应比预期的更猛烈,即使是S级Alpha也无法抵挡,郁长泽被送进抢救室,临床试验宣告失败。
“N0317还未脱离危险,不建议现在转移。”
“他有名字。”谢淮舟冷漠打断研究员,他不喜欢别人用编号称呼郁长泽,好像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替换的实验品。
监护室内,Alpha浑身插满管子,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连微弱的呼吸起伏都没有,若不是床头摆着的生命监护仪还在规律地发出声音,恐怕会以为那是具死了多日的尸体。
郁长泽忽然猛烈地呛咳,喷出一口鲜血。
生命检测仪开始报警。
时刻待命的研究员冲进病房。
郁长泽在剧痛中恢复一点意识,隔着呼吸面罩的血雾,他只看见一团团白色的人影在晃动,他厌烦的侧过脸,失焦的目光投过透明的观察窗迟钝地落在谢淮舟流着泪的脸上。
郁长泽嘴唇张了张,离他最近的研究员听见一声低叹:“哥哥...怎么这个时候看见你呢...我都不好看...”
第72章
下坠。
下坠。
郁长泽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试药的时候,总是昏昏沉沉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重,而灵魂脱离了身体,疯狂坠落。
意识与身体之间宛如隔了千山万水。
刚开始试验,他需要大量吃药,让身体状态与江宴趋同。
那些药又苦又难闻,副作用还大,郁长泽吃了快两个月,感觉整个人像时刻溺在泳池里,四面八方都是水,随便动一下都能感觉到微小的阻力,踮踮脚又能接触到空气。
在此期间,辞年并没有限制他的日常活动,除了吃药、检查外,剩余时间他可以自由支配。
可他依旧选择窝在实验室。
谢淮舟去欧洲了,郁子唯时刻盯着他,这间把他当小白鼠用的实验室反倒成了庇护所。
他越来越不爱动,成天在实验室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或者和老研究员下下棋。
偶尔郑咚咚会给他接一两部剧,依旧是出场没几分钟十八线开外的小角色。
郑咚咚每次见到他总是忧心忡忡,唉声叹气:“长泽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再怎么样也要把身体照顾好啊。”
郁长泽烦躁地拉下兜帽盖住脸。
他的身体都不归他管,反正江宴不会毒死他。
就这么过了小半年,郁长泽有次试镜失败,他去问导演:“为什么不选我?”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角色呢要一眼惊艳,绝世美人的感觉,郁先生的外形不太符合。”
郁长泽气笑了,他从未在容貌上输给任何人。
“你去检查下眼睛吧。”郁长泽看了眼挂钟,“这个点,还能挂上号。”
“神经病。”选角导演骂骂咧咧地将他赶出去。
郑咚咚早等在门外:“怎么样?试镜通过了吗?”
郁长泽将剧本拍在他手上:“内定了,拒绝人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居然说我输在形象上。”
他兀自往前走,没注意身后郑咚咚欲言又止的眼神。
日子一天天溜过去,除了吃药外还要输液,两个指节长的留置针扎在手臂上,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
郁长泽画地为牢把自己变成一方死气沉沉的孤岛。
直到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了谢淮舟,尽管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却点亮了整个世界。
哥哥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
郁长泽兴奋地联系郑咚咚,他要去最大的商场,好好选一套漂亮衣服,还要打理头发,用最好看的样子出现在哥哥面前。
然后给他道歉,告诉哥哥他没和桑哲订婚,也可以不去伦敦,会好好拍戏,也会乖乖听话。
他太兴奋了,以致于忽略了一路来人们眼中的异色。
直到他拉开试衣间,他看见了一个怪物。
镜中人瘦得像骷髅,眼眶深深凹下去,整个人跟被榨了一遍似的,干瘦枯败。
谢淮舟最喜欢的那头柔软浓密的黑发像枯草一样,随手一抓就飘落一大把。
明亮的镜面在他眼中扭曲,周围的空间在迅速坍塌,刺眼的白色不断膨胀,好像要把天地间所有缝隙都沾满。
一股来自深处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往四肢百骸涌去,总觉得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无法填满身体,越来越窒息。
“呵呼—”
郁长泽猛然睁开眼,熟悉的白色充斥眼球,让他分不清刚刚是做了一场梦他还在研究院里没来得及找哥哥,还是空间坍塌后剩下的虚无。
他转了转眼球,瞳孔骤缩像看见恐怖至极的东西,急切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死死捂住脸。
“Leo、Leo”
谢淮舟试图靠近他,郁长泽用被子蒙住脸,不断驱赶他:“别过来!别过来!不要看我!”
呼喊声惊动了研究员,谢淮舟被礼貌地请出去。
谢淮舟站在观察窗边,视线一直凝聚在郁长泽身上。
研究员强制固定住他的手脚,打了一针安定。
郁长泽的脸始终藏在枕头下,即使睡着也要偏向谢淮舟看不见的方向。
谢淮舟心如刀绞,亲眼看着郁长泽被按着打针比隔着屏幕要难受千万倍。
研究员渐渐退出来,最后一位拉下口罩,是商洛。
“谢先生。”
商洛将他带到一边的椅子上,谢淮舟佝偻着背,双手捂住脸,他没有哭也没有颤抖,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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