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再无人追着要银钱了,当即拿钱请了一帮兄弟好吃好喝一顿。
一直到今日,风声紧张,李石心下忐忑,想打听些府衙动向。
于是请了兄弟在外用饭,推杯换盏之间,见人半醉,他唤了几声套话,“三郎?醒醒,你刚说到哪儿?知府老爷见着谁了?”
三郎半醉半醒,嘴巴控不住,笑道:“二石头,你这记性,越发不得行了!什么知府老爷,叫钦差大老爷!跟你说,你知道什么是钦差吗?”
又是一阵车轱辘话,听得李石心惊胆跳。
娘娘哎,竟还是个钦差老爷!
李石手上一抖,酒杯把持不住,阵阵寒意自脊骨传至脑后,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钦差都出来了,他做的那事儿,怎生隐瞒过去?
正在试图套出更多动向时,忽听得门板一阵动静。
本就心中有鬼,手哆嗦一下丢了酒杯,咕噜一声,酒液撒了一桌,浸到三郎袖口处。
后者迷瞪双眼,满桌乱爬,嘟囔着:“竟是下雷雨了么,伞、伞在哪儿?”
“砰”得一声震天响,门撞到墙上反弹两下,就见一身曳撒,腰间挎刀的汉子入门来,锐利视线环视一遭,找准李石便上前来。
威压之下,李石动弹不得,卫佥事上前两拳,砸得人头晕眼花,险些真见了圣母娘娘去,砸完人还嫌弃道:“个不经打的,捆了带走。李捕头,你来看看,这人是也不是?”
卫佥事让开点位置,李叶的黑红捕快服露出,他端详几眼,道:“卫佥事,此人是宗族里的兄弟,平日与李石常来喝酒,不在大人给出的名单上。”
“行,就这个。”卫佥事冲人一抬下巴,“勾结反贼,偷窃军中密报,行不轨之事,奉知府之命,押入地牢,择日问斩。”
这会儿李石才是反应过来,哭喊着道:“冤枉、草民冤枉。冤枉啊大人!”
卫佥事冷笑一声,直白道:“当日江知府任韶远知县时,怜你一家孤儿寡母,任你辖管仓库,你却监守自盗,愧对大人安排,是也不是?!”
听到江无眠的事,柜台后的伙计掌柜、桌下来用饭的食客皆是探头出来,竖起耳朵听内情。
那李石却好似充耳不闻,一味大喊冤枉,对卫补之的问话是半点不答。
卫补之不再浪费时间,直堵了嘴扔到马上,赶赴下一家。
人走之后,才有伙计上前关门,狭小食肆之中,嗡嗡声不断。
“那李石看着浓眉大眼,竟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三番两次拿钱请客,还以为是发了大钱,居然是拿的大人钱贴补自己!”
“伙计,快来结账。我得赶忙回去给家里说,离他们家远些。黑心肝的,这钱也拿,真是丢脸!”
“哎哎哎,伙计这儿这儿……”
第097章 经济
却说幕后之人,夏楼得知一路伏击失败得彻彻底底,更是大发雷霆。顾念瑾第一时间遣人收拢势力,老实蛰伏下来。
“你用的刀、我调的人。”他一把拉过正在无能狂怒的夏楼,狠厉眼眸泄出两分杀意,“查出来死罪难逃,想活命就低调些!江南道和陇西卖面子,江无眠可不会!”
他只会高兴手中又多一个针对他们的砝码!
夏家多年把持岭南,粮米与香料运营上百年,中间好运搭上建元帝的船,商业版图一度扩张至半个大周,后虽受到连串打击挫折,大幅缩水,但在一众发家的商队之中,仍可排入前十。
又有顾家互相扶持,两家在江南道与陇西算是说得上话的豪强,当然会有官员买账。其余诸道看在权势利益份上,自然会卖个面子。
然顾家与夏家的面子,在江无眠眼前又值几文钱?
不照着脸上来一巴掌,完全是江无眠本人觉得时机不到!
北地四月,仍有春寒,屋内炭火挡不住窗边料峭寒风。夏楼在顾念瑾视线之下,不由自主打个哆嗦,凉意自心头掠过,怒火稍稍平息。
他心有不甘,嘴上恨恨道:“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岭南道的路子全断,商队只剩下三瓜两枣,收回来都嫌弃费工夫。父亲让他经营商队,不是送入牢狱之中!
顾念瑾语气森寒:“死人不会吐出任何秘密。”
命令随之传到岭南道,此刻江无眠已是审问出诸多消息,揪出蛀虫,找出相关线索,查验相关商队与背后情况。
夏领队上了年纪,本身也不是多有骨气之人,不待锦衣卫动刑,一入牢狱便招了。
依江无眠的作风,左右逃不过一死,何必让自己死的过于痛苦。
不过短短一月内,南康府大变模样。
伍德信不负来时轻松模样,学习江无眠面若冷霜的气势,听取堂下诉讼。
作为钦差副使,他可以装病不出面干涉南康府的官员情况,但不能一直如此。
——好歹出来露面,装个样子。
他醒的及时,前些日子一直在观察江无眠的行动,结果很快,伍德信明白为何父亲一直强调此事不必他出头,只要听任江无眠命令即可。
江无眠以铁血手段清洗南康府,牵连其中的商队损失惨重。偷税漏税者,补缴税费能逃过一劫。奈何江无眠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涉及武器走私,一律按通敌叛国、勾结乱臣贼子、意图倒反天罡、谋反叛乱来定罪。
高喊主家乃是昌远侯的商队也没放过,自上而下,唯独幼童逃过死刑。商队内皆是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干净利落到难以置信。
做事态度堪称猖狂,然手持尚方宝剑,如建元帝亲临,又有锦衣卫可调度,便是猖狂一些又能奈他何?
似乎是被江无眠的行事作风惊到,当日伍德信找到彭叔,惊惶又犹疑地问:“这是……那位发明水田犁、肥料,丰盛大周粮仓的江大人?”
权贵、豪绅、氏族、官员……在他眼中,一律平等,只有犯罪之人与清白之人的分别。一日之间从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跌落至罪人,令人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作为次辅之子,伍德信心中恐惧难以言表。
倒是彭叔随着自家老爷见惯了大场面,低声告知自家郎君,“江大人此事办得格外公道。”
毫不客气地说,在场的人底子谁都不干净,只看谁先露馅给对方递上把柄而已。
江无眠查得一干二净,将各家底子翻过来晾晒,明明白白的是对挑衅之人的反击!
念及自家小郎君一路饱受刺杀,彭叔嘴上不说,心底倒是格外支持。
有江无眠在前,伍德信也不过是个陪衬。
江无眠本人也对伍德信安稳不掺合的性子格外满意,在伍次辅帮过忙后,他不介意以此还人情,早还早安稳,但不乐意见对方借着这点恩情指手画脚。伍德信当前不插手、安安稳稳等待结果的行事态度,他当得乐意。
明镜高悬,江无眠端坐堂上,一侧是充当讼师的张师爷,一侧是听得格外认真的伍副使。
堂下是面容惨淡,失却精气神,百般麻木的夏领队,“……草民所知,皆是如上,未有半点虚言。”
尽管牢中已经交代过,但作为钦差,还是要走个审讯过场,待之后面见皇帝时,有话要说。
江无眠颔首示意道:“张师爷。”
待人签字画押,作为呈堂供状封入卷宗之中。
堂外,围观本次审讯的百姓愤懑万分,恨不得手中拿上一把石子,摔到夏家领队身上。
供状中说到商队诸多恶行,低价联合其他商队压粮价、为了买下一块上等水田使人家破人亡、贿赂上上一任知府压下人命关天的案子……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没良心的东西!”
“统统绞杀!”
“青天开眼,这等恶人终得惩治!”
“知府老爷大义!”
群情激昂,对恶徒的讨伐声一时之间沸反盈天,以至江无眠不得不出声警告,又安抚陈情,适才安静。
只见一老泪纵横的老翁跪拜道:“大人高义!”
零零散散的称赞声汇聚,声震云霄。让一旁装模作样的伍德信大为感慨,心下艳羡。
上任不过半年,一场血腥屠杀,南康府豪强权贵者清了八成,竟得余下半城民心!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好儿郎谁不想建功立业,名利双收!
单看此行,对伍德信而言,可谓险之又险,危机重重,但他仍是远赴岭南,分润一点功劳。
对其而言,这便是险要万分的事。
而江无眠,能指挥南康卫揪出幕后黑手、揭露诸多恶行,面对权贵豪强者绝不屈服,反而斗志昂扬,将恶人绳之以法!
伍德信心下敬仰万分,作为同龄之人,他对江无眠实在佩服,到底是一科状元,又是在岭南此地逆风翻盘的能人!
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调令一下,马上回家求父亲多多挑选部将,才敢南下。
听闻江无眠当日仅是带来四个师爷,五人于京中出发,途中历经百般困难,才至岭南。
同等年纪,别人已是四品知府,而自己仍是一事无成。此次功劳,还是父亲亲自递上的人情,才赚回副使身份。
伍德信思绪万千,不影响江无眠应对此事。
江无眠起身,亲下高堂,俯身扶起上了年岁的老翁,“为官者,当为民请命。老翁此举,实在折煞本官,快快请起。”
此言一出,当即又令不少人泪洒公堂。
彭叔微微叹气,这般风采的状元郎,老爷还祈盼着小郎君学上一二手段,但看眼下场景,能有半分便是撞了大运。
公堂对峙结束,夏领队押至牢中,伍德信也随之告退,江无眠扫了一眼那供词,单手轻扣桌案,面上露出一丝不屑。
“夏家人。”仗着早年间乘上建元帝这艘龙船,摇身一变成了大商人,明面商队缩水几分,私底下养的倒是不少。
当年叛乱,这些商队又在其中扮演几分角色?
但事情过去已久,证据并不好查,但凡查出几分来,他都能夸大部分上报建元帝。
——乱臣贼子谋逆,又有京中官员支持,谁能说这不是觊觎皇位,试图再来一场从龙之功?
不需要严密的证据,仅是有所怀疑,让背后之人诚惶诚恐一段时间,再被建元帝发作一通,足以让京中老实一段时间,为南康府发展争取时间。
江无眠有了思绪,让南康卫有目标地审查搜寻证据,一时之间,省外商船为之却步。
“大人,南康府适时调整一番,四月本该有商船入内,收购丝绸等织物。”
正当江无眠专注此事时,蒋秋则是抱来府衙账务,让其处理。
眼下甭说商船入内,本地的商队都没收购了,还活着商队仍在观望情况,生怕这个时机一动,引来江无眠的注视。
伍德信喝茶的手一顿,近来他同样领略了岭南风情。
入了四月,南方实在热气起来,伴随而来的虽有大雨滂沱,气温下降,但伍德信一想北地四月仍有冻雨肆虐,便也不再纠结。
然他一二代子弟,适应京中繁华景色,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方便日子,再看南康府,顿觉寡淡起来。
他同人打听过,这还是江无眠治理得当后,才能过的日子,往常这儿一遇雨天,泥浆遍地,地里满是人影。
伍德信:“……”
伍德信难以想象,那般日子,江无眠是如何过的,又是如何治理一府的。
往年读的满是经史子集,满口圣人之言,但让他治理水患?
连锄头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河底泥沙该是用去肥田还是处理后再加入肥料用来养殖莲藕也不知道。
那蜿蜒湍急的河流上,道道立起的水坝,对他而言,更是人力难以企及的工程!
问及水坝相干,竟又是江无眠的杰作!
可以说,在岭南停留的日子,江无眠给伍德信留下“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印象,好似任何难题江知府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事关一地经济,想来江无眠应是有对策?
伍德信耳朵竖起,视线也不由转过去。
门外是灰蒙蒙的雨丝,侧厅之内灯火摇曳,凉茶热气蒸腾缭绕,淡黄光线留在江无眠身上,映照出半边如玉面庞,唇上略有血色,双眸漆黑,不带任何表情。
其人专注而又认真翻看手中的调查文书,一开口却又冲淡那一份冷漠,只留专业,“书坊近来如何,排期到了哪日?最近刊登的哪一主题?丝绸等物的宣传安排一期。”
第098章 勾结
近来《月半华论》在南康府下设置诸多报点,每月按时自书坊向下分发,报童转外送或是报点伙计,总归不会没了出路。
又因江无眠出的点子,律法一版在官员之中颇受欢迎。
大周的基层,因交流沟通的限制性,以民间宗族与朝廷委任的县令为主,多方结合治理,稳定基本秩序。
然县令这一品级,来源混杂。
有如江无眠这般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也有捐官的、蒙荫的,买官的、补官的、假冒的等等等等。
没能学过律法一道,对其了解不深,治理时多是依靠身边师爷,自己不多插手。
这般不通晓律法之人,看完报纸,不论目的如何,多数主动学起大周律,又促进书坊在县衙基层处的铺张。
更有人借此以文会友。
还是江无眠那点子,刊登来信!
试想,谁不像让自己的文章看法得到别人认可?
念及本报主编辑是那位曾位列状元的知府大人,文人书生心中更是备受鼓励——能得江大人认可的文章,必有可取之处!
故而书坊来信更多,不得不再招工处理此事。
前段时间返聘的判词师爷刚上工便被请入内,忙得脚不沾地,笔墨未有一刻休息。
翻开前面两版,风格严谨的判词扑面而来,较江无眠考据的律法更多些。
以文识人,江无眠从字里行间看出这位师爷的谨慎行事,边边角角的法律都要记下,并在判决之中占有部分比重。
这位判词师爷选的信件正巧是两种观点,能引发热议,又不至于对立,还正能切合当前大周的主流观点——儒法之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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