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禾把程晚的手揣进兜里,无声紧扣着,让掌心的温暖一点点侵袭着冰凉的手。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慢慢重叠到一起,下楼的路远比上楼来的轻松,压抑狭窄的楼道顷刻间被扔在了身后。
程晚知道程国秀没有那个勇气站在窗边看,就是有他也不在意。
他肆无忌惮地贴着往外走,语气轻快道:“许南禾,我以后只有你了。”
许南禾温声道:“你还有外婆,还有爸妈。”
程晚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局促道:“我竟然忘了。”
“走吧,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黑白两道身影衣角勾绕,手牵在一起,今后的命运也纠缠到了一起。
第48章 珍珠耳环
两人回来的时候屋内正在包饺子, 客厅的电视放着,没人看但却把气氛烘托得很好。
江外婆给刘妈他们放了假,偌大的房子现在只剩下一家五口, 但却一点都不冷清。火红的装饰把年味炒得很焦很香, 根本不用让人仔细去辨。
听到动静许知远抬头道:“快来, 还剩了点皮,来试试手。”
许南禾有些头疼道:“爸,我还是算了吧,去年包的那锅饺子都快成皮肉汤了。”
“我会,我来吧。”程晚低眉道。
许南禾乐得清闲, 把这边的战地留给父子俩,跟个花蝴蝶一样这里转转那里转转。
江外婆忍不住道:“一如既往的懒。”
江君曼笑着摇摇头,“您还不知道他吗,勤快是勤快,能偷懒的时候一个不放过。”
她睨了一眼外边支着耳朵专心听许知远话的程晚,道:“有了这么一个一心顺着他的人以后偷懒的机会只会更多。”
江外婆:“和这孩子相处越久我越高兴, 软软乎乎的,那点小心思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嗯,是这个世上难得的纯粹人。”江君曼肯定道:“妈, 今晚给红包的时候把那东西给他吧, 早点让他心安。”
她神色自若地把因为粘锅破了皮的饺子放到属于许知远的碗里,难得温婉一笑,“其实我很是喜欢他的眼睛,像极了那颗南洋白珠。”
江外婆闻言笑了笑, 把小米辣放进蘸水, 招呼道:“南禾,来把东西端出去!”
很快, 空荡荡的桌子就被五花八门的菜摆满了,一半红一半清淡。
江外婆故作严厉道:“今晚不吃饭了,碗里的饺子不多,可别把菜给我剩着了。”
装腔作势了一番江外婆看着乖乖吃饭的四人眼睛一弯道:“今天吃到金枣的人外婆给包大红包!”
她话音才落程晚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声音囫囵道:“我好像吃到了。”
江外婆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这么刚好,和江君曼交换了个视线才道:“阿晚,你今天的运气这么好啊,本来外婆准备的是个大红包,但如果是你这奖励就该变一变了。”
“君曼,你去把我房间的那个东西拿来。”
“嗯。”
程晚有些期待,眨巴着眼睛看着江君曼的背影。
许南禾放下筷子有些疑神,什么奖励需要让妈跑到房间去拿?
父子俩困惑地四目相对,只觉得被蒙在了鼓里。
等看清江君曼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父子俩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金枣的结局早就决定好了。
不知情的程晚有些紧张地看着江君曼走到自己面前,笑着把这静美生韵的盒子递给了自己。
江君曼温声道:“程晚,欢迎加入这个家。”
程晚接东西的手一顿,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盒子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
许南禾看着他立马转过来的脸轻笑道:“拿着吧。”
程晚喉结一滚,有些紧张道:“谢谢妈。”
“嗯,打开看看喜欢吗。”
程晚手有些抖的把盒子打开,待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以后不由得瞳孔一缩。
没人想到他竟是这个表情,许南禾凝眸问道:“怎么了?”
程晚轻眨了下眼,有些不自信道:“这个耳环,我也有一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江外婆很快反应过来,接过话道:“阿晚啊,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那只给外婆看看吗?”
“可以,在楼上,我去给您拿。”
说完程晚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递给了许南禾,快步上了楼。
楼下的四人陷入无声的沉默中,许知远打破沉默道:“我记得这对耳环不论是用料还是设计都没让外人知道过。”
这对传下来的耳环江家人鲜少有人戴出去过,先不说料子是不是一样的,就算是款式也不应该一样才是。
“若真是南禾当初送出去的那一只……两孩子那是相当有缘啊。”江外婆停了一会儿,悠悠道。
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是惊讶,只有许南禾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他当初给的那一只,那他们……早在十二年前就见过面了吗。
只有许南禾知道程晚从哪里来,也只有他心事满满。
程晚很快就下来了,他的那只耳环装在一个黑色盒子里,不似方才那个木盒子精贵。
江外婆打开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另一只耳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让程晚有忐忑。
许南禾朝程晚安抚一笑,轻唤道:“外婆。”
“噢,”江外婆这才回过神来把东西还给了程晚,“先坐。”
等程晚坐下江外婆才解释道:“阿晚啊,这珍珠耳环本来是一对,南禾六岁那年我把这东西当做生日礼物给了他,转头就被他送出去一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一只又回来了。”
江外婆这话让程晚瞳孔一缩,也顾不得长辈在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南禾,问道:“真的吗?”
许南禾垂下眼眸,温声道:“如果你要问当初那个带着你吃蛋糕,告诉你以后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是不是我,那我应该会说是。”
看着程晚眼里的欣喜许南禾只觉得心脏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许南禾六岁的生日会办得很隆重,但许南禾却一点都不喜欢,他最讨厌应付那些笑得很假的大人了。
他不知道外婆给的这对耳环有什么蕴意,只觉得这两颗珍珠很白很闪亮,很是喜欢,趁没人注意直接揣进了兜里。
许南禾靠着段崇明打掩护直接偷溜到了外边,他年纪小精力也好,走了整整五公里才看到公交车站。
有钱的少爷靠着一张五块的纸币上了车,没有目的地,只是随便找了个站下车。
他漫无目的地走,这一走就让他在公园的角落发现了个哭鼻子的小孩。
许南禾原本是很讨厌别人哭鼻子的,但这个小孩很不一样,浑身脏兮兮的,只有后脖子露出的那块肉比较干净,哭得也很小声,似乎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
许南禾踢了踢他破了个洞的鞋尖,“喂,你哭什么?”
等男孩儿抬起头许南禾才发现他生的好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他兜里的珍珠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
“你自己逃出来的吗?”
“你爸妈呢?”
“你饿不饿?”
许是许南禾穿得矜贵,一身小少爷的做派让人生不起讨厌,哭哭啼啼的男孩也没烦他纠缠不清的问话,只轻轻答了句:“饿。”
许南禾:“……”
“走吧,我带你吃东西。”
许南禾说完就走,全然不顾饿了好多天的程晚吃力地跟着他,没走几步就要摔个跟头。
他太瘦弱,摔得多了很会护住自己,也让摔倒的声音变得很小。
要不是许南禾下意识回头看都不知道这人这么惨,他有些看不过去,蹲在地上道:“过来,我背你。”
“……我很脏。”
“衣服总是要洗的,上来。”
“……”
最后许南禾还是半强迫地让这个小乞丐上了他的背,毫不顾忌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直接选了一家装修颇为豪华的面包店。
“我要抹茶小蛋糕,不要太大的,四寸就好,还要一瓶温牛奶。
只有冰的?
那给我一杯现做的奶茶吧。”
许南禾点完单,回头就看到小乞丐瞪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说不出来的乖软。
许南禾沉闷了一天的情绪难得有些开心,坐到他对面道:“你看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卖了你也值不了多少钱吧。”
说完他又想起小乞丐没回答的话,问道:“你记得你爸妈的电话吗?你是不是走丢了?”
但程晚什么也没说,只是饿惨了一般狼吞虎咽着,由着许南禾一个人自言自语。
等他吃完,恢复了几分精力后定定地看了许南禾好久,软软道:“谢谢你。”
“……你是听不懂我讲话吗?”许南禾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把兜里的珍珠耳环拿了一只出来,“喂,这东西很贵,把它卖掉就可以有很多钱了。你不敢跟我说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怕我在骗你——”
“我是离家出走的。”
许南禾一咽,“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家里没钱。”程晚垂着头小声道。
“……”
搞了半天还是因为没钱。
许南禾不由分说地把珍珠耳环塞进程晚手里,温声道:“听着,这个耳环我送给你了,你可以全权处置它,它可以换很多钱,可以解决你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但是,你要答应我,你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年幼的许南禾把善良当做了一个很美好的词,在他看来一个善良的人一定会拥有幸福的生活和美满的人生,这句话既是要求也是祝福,把词不达意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程晚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耳环,重重点头,“我会的。”
许南禾看着男孩儿蹒跚但掩盖不住高兴的背影沉默了良久,用手背擦了擦自己下巴上粘上的灰,掏出找补的一块钱本本分分地上了正好停下的十九路公交车。
他坐在窗边有些失落地看着剩下的这只耳环,呢喃道:“要是我有两对就好了。”
年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但只有许南禾知道这一路经历了多少曲折。
许南禾勾唇一笑,轻飘飘地揭过这莫名沉重的话题,用真实的情绪掩盖情绪,谁也不曾发现他眼底的暗色。
时间的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都重达千斤,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让人的灵魂被狠狠触动。
两个时空在这一节点相撞,撞出了十二年后惊天的一遇。
既定的命运生出了枝桠,重新孕育了嫩芽。
许南禾终于将命运的首尾相连到了一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木盒子里的那只珍珠耳环给戴上,然后把程晚原本的那只要了过来。
“很漂亮。”
这只珍珠耳环和华贵一点都不沾边,正正相反,十分的精简。
别人总要配着特定的服装才能展现它的美,但程晚不同,这只耳环仿佛就是为他而存在的,光是戴着就已然是非常夺目。
江外婆道:“这对耳环没有很贵重,但寓意很好,江家的每一代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代代如此,从未变过。”
“外婆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
左耳垂上那根黑色的耳针终于被取代,不是原书中那只暗藏着恶念的珍珠耳环,是另外一只承载着祝福和美好寓意的珍珠耳环。
十二点一到,屋外的烟花炸开,在漫天的夜色中无比绚烂。
程晚只觉得今晚的许南禾有些失控,他被摸得浑身发软,戴着耳环的左耳被反复舔舐着。
情难自抑地发出一声轻哼,换来的只有更加猛烈的进攻。
乍暖还寒,这种滋味让许南禾的心有些发堵。
许南禾一直在想,那时候若是直接把程晚带走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不管是长达十二年亲情的漠视还是后来被霸凌的屈辱,又或是书中不曾应验的不堪。
后悔的情绪反复横跳,除了让人心情烦闷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许南禾哑声道。
“现在也不晚。”程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凶,但还是乖乖地把自己往他手里送,“只要你来了,那都不算晚。”
许南禾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强忍下所有的冲动,抱着程晚缓缓平复。
“为什么没把耳环卖掉。”
“他没要,”程晚道:“我也舍不得。”
程国秀并不识货,只以为这是程晚捡的破烂。等程晚回来后先是把他骂了一顿,随后精气神十足地出了门去见他的第二任妻子。
在那以后,程晚的日子终于好了起来,起码,不用再饿着肚子和老鼠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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