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助理心怵,这才看见正站在先生对面的项目经理,经理闻言十分诧异,怀疑自己听错。
林助理有点尴尬,讪讪的走过去。
在经理继续汇报工作时,双手呈上一张薄薄的信封。
“策划书我会看,你先出去吧。”牧霄夺道。
经理道好,欠身离开,经过林助理身边时和他挤眉弄眼。
牧霄夺拾起手边的信封,准备拆开。
另一边,林助理悄无声息的踮起脚尖,眼神期待。
拆信的动作一顿,牧霄夺忽的侧目看向他,下巴随意一点,“出去。”
“……好的。”林助理无法,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办公室。
这么久没见,牧霄夺原本以为小朋友会有很多话和自己说,翻开纸页,只有简短一句话。
——“舅舅对不起,我不想惹您伤心。”
牧霄夺手指蹭了下那个“哭哭”的表情,似乎看见了小朋友写信时委屈的模样,心脏蓦然软了软。
或许祖父说得没错,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软肋。
第25章
云川·敬慈山。
携竹林清香的风拂过枯尘青山, 惊起一池涟漪。恰逢一阵山雨过后,寺庙烟雨蒙蒙,香客稀少。
虞嫣家中有礼佛的习俗, 每逢初一、十五必要派人去庙里敬香。
她今日穿着素淡, 缥缈轻纱,裹一身檀香,拜了拜沙弥后,踏出门槛。
忽的, 她见草木岑蔚处,遥遥走来一个器宇不凡的身影。
山林宁静有风, 他衫衣飘扬,仿佛水墨中一点烟白,在寺庙前常青的百年菩提下,同德高望重的住持正在交谈。
“霄夺?”她走近, 面露欣喜。
男人眉宇间冷淡出尘, 氤氲着草木蓓蕾的清,闻声侧目看向她,礼貌颔首, 面上没多大情绪。
他知虞嫣家中, 素来有烧香礼佛的习惯, 但他今日出现在敬慈山, 倒是颇为微妙。
“你今天怎么来了?”虞嫣问。
“还愿。”男人如实答。
住持亲自在前为他带路,走得很慢,提及此事, 不疾不徐的与二人交谈:“牧先生前日为人求了平安, 不知那人近来可好?”
牧霄夺答:“还可以。”
多好才算好,他也说不清这个阈值, 他只是希望他日后顺遂平安,永无忧愁才好。
住持道:“想来你口中那人,也该否极泰来了。”
牧霄夺近日以盛愿的名义给庙里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又出资将寺庙和院落重新修缮了一番,是庙里的大贵人。
他跨过殿前的门槛,接过僧人递上的三炷香,举香过头顶,虔诚还愿。
一拜,他阖眸,闭眼关听,心无杂念。
沙弥低声诵,佛光明晃晃。
焚香炉烟气弥散,虞嫣看见他的身影勾勒在一阵青烟迷离中,出尘脱俗。
他不入红尘万丈,红尘却甘愿堕他。
她为他倾心,却也知道,他的愿为另一个人求、为另一个人还。
他再拜。
白衫微动,底色是青绿。
虞嫣犹然记得,曾经的牧霄夺是多么意气风发。
他在英国同朋友共同合力创建公司,占据互联网风口,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不依靠家族半分帮扶。
然而,他却在牧氏落难时义无反顾的选择回国,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拱手让人,转而接过这座摇摇欲坠的牧氏大厦。
这大概也是牧氏上下如此依赖他的原因。
而如今,他不得已浑身裹满腐朽的铜臭气,终日以温良的面具示人。
他是泥潭中出现的一股清流,周围的泥水不会因为他而变成清流,反而会吞没他。
她不知,是多么温炙的光,才熨透了这颗渗冷的心脏。
-
窗外夜色甚好,月光纤柔。星星仿佛被揉碎了铺开来,一分伴着月色,余下的都被投进了屋里。
床垫微微下压,牧霄夺安静地低着眸看盛愿,那张清瘦的小脸依然残留着病后的苍白。
术后的恢复期很长,近日,他昏迷的时间依然比清醒久,即便醒来也是精神萎靡。
牧霄夺只能在万籁俱寂的深夜,趁盛愿睡着的时候过来看他。
他从被子里拾起那只白到透明的手臂,手指落在柔软的皮肤上,指腹感受到脉搏规律平稳的震动。手中的温度微凉,五指收拢,像握住了一块冰凉细腻的羊脂玉。
他将一串菩提系在那截手腕上,朱砂的红,羊脂玉的白,饱和强烈的色彩揉在一起,平等映衬着窗外的月光。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则掩去了他的目光。
门外传来沉静的脚步声,一人推门而入,唐突的叨扰了这份宁静。
牧霄夺头也不回,轻斥道:“出去。”
“都是一家人,非得搞得像仇人,你难道还能一辈子都不见我?”牧海英脸色不是很好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手提包上,面上不施粉黛,似乎有些憔悴。
“看来上面的人对你很宽容。”牧霄夺丝毫不避讳的提起工地的事。
“我早跟你说过,这是个人情世故的社会,处罚降下来,大不了只是晚几年达到我想要的位置而已。”牧海英不以为然,唇角勾起两弯弧度,“你还是年轻,不该认为两条无足轻重的人命就能把我压垮。官场的水深,光凭你是触摸不到底的。”
牧霄夺只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闻言冷淡一笑,“两条人命而已,牧书记说得轻飘,看来深不可测。”
他意有所指。
牧海英脸色紧绷,显然没有她口中那般云淡风轻,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陷阱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风波。
省厅派下人,把所有与牧海英有关联的机关和干。部,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远在监狱里的叶建华,也被揪出来经过多轮审问。
好在牧霄夺早有预料,对舆论进行了严格控制,这场火才没有烧到牧氏头上。
不过,牧海英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准备。
十年前,她只是一个科。级。干。部,话语权甚微。而如今她身居要职,仰仗她的人比比皆是,想把自己撇干净,祸水东引不是难事。
最终,牧海英被处以警告处分,并在一定范围内公示,虽然保住了职位,但声誉和威望大大下降,升迁的事也遥遥无期。
牧海英当然知道谁在害她,但牧霄夺如今拥有不可挑战地位和权威,非要撕破脸只会两败俱伤。
为了牧家的未来着想,她只能一时忍气吞声。
牧霄夺侧目看向她,眼神中颇有送客的意味,“如果你是想探望他,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
“兰音怀孕了。”牧海英直言。
牧霄夺动作微顿,继而沉着冷静的说:“安排时间最近的DNA检测。”
“检测过了……是牧峋的,已经12周了。”牧海英低声答,脸色黑了几分。
“保险起见,还是你带人去医院重新检测一次。”牧霄夺不疾不徐道。
“这个是肯定的,但是兰家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偷改检测结果。”牧海英用力掐了掐眉心,显然这件事比舆论风波更让她焦头烂额,“兰音说,就是那个什么,虞家的那场宴会上的事……我不知道牧峋怎么会做事这样不严谨。”
牧霄夺不言,垂着眸看盛愿。
算算时间,茨戈薇宴会过去,确实已经两月有余。
他轻轻把盛愿的手塞进被里,捏着被角向上掖好,沉声道:“出去说。”
他对牧峋搞出孩子这件事,倒是没多大意外。
他这个外甥爱玩,私生活更是经不起细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闯出祸是迟早的事。
“兰世辉闹到祖父那里去了,说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牧海英阴沉着脸,隔着一段距离看向牧霄夺。
幽蓝的火舌点燃烟丝,散开丝丝缕缕飞灰。
牧霄夺的面容隐藏在青烟迷离后,漫不经心的问:“祖父怎么想的。”
“他老人家当然想奉子成婚。”牧海英叹了口气,提起兰家就觉得倒胃口。
“兰家有多难缠你也不是不知道,狗皮膏药黏上了就甩不掉,回头大闹一通,丢的可是牧氏的颜面。”
这点牧霄夺深为赞同,又问起牧峋的想法。
“他想让兰音把孩子打掉,用钱把这事平了,幼稚,简直是幼稚。”牧海英愤愤,脸色阴沉可怖,那模样看起来恨不得把兰家嚼碎吃掉。
“那对父女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才算多?胃口大起来不是不可能张口要牧氏的股份,只要这个孩子还在,他们就不会有消停的一天。”
“你从前不是很想让兰音进门,现在如愿了。”
“现在的兰家和以前有可比性吗?连寻常的小门小户都看不起他们,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她?”
牧霄夺漫不经心的态度令牧海英十分恼怒,她冷哼一声,“哦,我差点忘了,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那位连根端掉兰家的罪魁祸首正姿态闲散的抽烟,一派云淡风轻。
“说到底,牧峋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少不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过错,别总把责任往孩子身上推。”
“我还要怎么管教,我还能时时刻刻把他踹口袋里随身带着?”
话说不过三句,又有吵架的架势,牧霄夺揿灭烟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到。但如果兰家想借山势高,靠这个孩子分走牧氏的一杯羹,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说罢,他迈步离开,留牧海英一人在原地。
“你是牧家的家主,这件事必须得你出面!”牧海英冲他的背影喊。
“好啊,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只会给出一种办法。”
牧霄夺冷冷瞥她一眼,语气森寒,“我不在意牧峋入赘,届时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兰家,全都给我滚到澳门去,别在云川碍我的眼。”
“牧霄夺,你现在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了是吗!?”
牧霄夺不愿再多纠缠。
最终,牧海英亲自出面和兰家父女商谈,牧峋被牧霄夺放了出来,也跟着母亲去见他们。
经过第二次检测,孩子的确是牧峋的,而兰家的诉求只有一个——让牧峋风风光光娶兰音进门。
兰世辉奋斗一辈子的产业都毁在了牧霄夺的手里,他如今无牵无挂,什么丢人的事情都敢做,更不在乎毁掉女儿的名誉。
牧海英怕此事闹大,一门心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奈之下,只能不顾牧峋的竭力反对答应他们的要求。
兰家希望婚礼尽快举办,免得牧家反悔。孩子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再过一段时间,兰音就该显怀了,所以只能尽早置办。
最终,两家人确定了婚期,在下个月中旬。
-
次日,盛愿盘腿坐在病床上,拿着笔在纸上画素描,病房里所有静物被他画了个遍。
陆听夕和宋秉辰忙着参加学校典礼,没时间来医院看他。
盛愿无聊极了,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此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盛愿停下画笔,轻声说:“请进。”
话落,一只毛绒绒的手臂推开门,接着,费力挤进半个身子,模样憨态可掬。
盛愿嘴角忽然漾开一点笑意,惊喜的睁圆了眼睛,翘着尾音,“小熊?”
进门的是一个黄油小熊,盛愿最近迷上了这只可爱的小熊,头像和壁纸都换成了它。
小熊皮下的人身量很高,加上皮套得超过两米,差点被卡在门框里进不来。
盛愿弯着眼睛笑起来,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脸颊飞上两团绯红,抱着膝盖一晃一晃的,“你好可爱啊,小熊。”
小熊不说话,模样有点木然的可爱。
盛愿痴痴的看着他笑,拍拍自己身前的位置,热情的邀请他坐下,又张开双臂:“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熊很听话,坐到他身边,任由他抱着自己揉来揉去。
盛愿埋在小熊的肩头疯狂拱了一阵,蹭了一脸毛毛,笑意盈盈的抬起头,“你是我想象的那个人吗?”
第26章
不知是在认真维持小动物的人设, 还是皮套下的年长者对这幅十分怪异的装扮感到难堪。
总之,小熊木然,不说话。
盛愿也不再追问, 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像一弯新月,把这当做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他缠着要给小熊画画,兴致勃勃的盘腿坐在床上,被稚气包裹的眸子亮晶晶的。
那串朱砂菩提手串挂在他白皙的手腕上, 跟随着动作在阳光下跃动,红得晃眼。
牧霄夺格外纵容生病的小朋友, 对那些无理的要求百依百顺。
他不太会表现出明显的疲惫,即使用半天的时间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工作,周旋兰家狗皮膏药似的纠缠,抽空再参加几场会议。
24/77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